51.利用還是報復?
言慕之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白霂遠,他的目光沒有太多脅迫的意思,只是唇角的微笑意義不明。
良久,白霂遠方才艱難地開口:「我說過,在遇到你父親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你了。」
「嗯。」言慕之頷首,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這些話是我母親告訴你的嗎?」白霂遠忽然問道。
言慕之蹙起眉頭:「為什麼這麼問?」
「不是,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任何目的,不管是補償還是其他。」白霂遠斬釘截鐵道。
「是么?」言慕之輕輕地笑了笑,忽然換了個話題:「你知道劍嘯江湖的資助來源於白氏么?」
「不知道。」白霂遠坦白道:「如果知道,當時的我可能會拒絕。」
「嗯。」言慕之微微頷首,目光放得很遠。
片刻,他淡淡道:「白霂遠,我一直想問你,當時你和父親沒有簽約,那麼你利用了言家的技術嗎?」
這句話一出,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陡然沉寂。
白霂遠知道,這種時候沉默總是最大的默示。
然而喉間就像是梗著什麼一樣,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言慕之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就像是曾經的zero,說什麼都要將一切栽在他的身上。
而現在,換成了他以真心相待的言慕之。
「我……」白霂遠艱難地開口。
言慕之卻忽然笑笑:「抱歉,不該問你這個問題的。」
他垂眸良久,方才淡淡道:「開車吧,或者換我來開車。」
白霂遠輕輕敲了一下方向盤,鳴笛聲很響,讓他皺起了眉頭。
言慕之卻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向窗外。
那一瞬間,白霂遠忽然明白了一個詞,叫做萬念俱灰。
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和言慕之一起回國以後,他還會體會到這樣清晰的絕望。
「我絕對不會害你,也不會欺騙你,從始至終。」不知過了多久,言慕之聽到白霂遠輕聲道。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空氣中甚至沒有半點漣漪。
而片刻,他已經穩穩地啟動了車子。
言慕之輕輕笑了笑,伸手抓緊了手中的文件袋。
如果說沒有這個文件袋的話,他也許會相信白霂遠所說的一切,像是從前一樣,而現在的他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頭緒。
白母的話就像是一個炸彈,將許久以來兩人之間埋下的引線瘋狂地引燃了。
言慕之明白,如果這樣下去,沒多久他們的關係就會徹底崩潰。
回到家裡,白霂遠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到底又沒能開口。
言慕之四下看看,白霂遠果然是個細心的人,將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看起來和離開時候沒什麼兩樣。
「你最近住在這裡嗎?」言慕之問。
白霂遠點頭:「當然。」
「嗯,好。」言慕之頷首,轉身進屋。
留下一個白霂遠在門口站了良久,終於還是沒有跟上去。
有些事情好像是莫名留下了罅隙,在兩人中間,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言慕之知道,白霂遠自然也明白。
曾經有人說,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可是現在呢?
言慕之心煩意亂地將文件袋丟在床上,轉身就上了遊戲。
劍嘯江湖的世界里,燈花語月在角色選擇頁面無憂無慮地彈著琴。
言慕之停頓片刻,這才發現這個世界竟然也不是一個獨立的世界了。
曾經的他,喜歡在遊戲裡面最大的原因便是這是一個遠遠脫離開現實的世界,在劍嘯江湖裡,你可以擁有一群性格各異的朋友,你們策馬同游同闖江湖,沒有人會過問彼此真實的生活。
而現在,兩個世界慢慢融合,慢慢交匯,竟然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脫離開來。
言慕之閉了閉眼,忽然有點難受。
他點了登錄鍵,百無聊賴地等待讀條。
遊戲的世界里,十步殺一人竟然也在。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邊,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言慕之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在離得遠的時候,言慕之覺得劍嘯江湖多麼虛幻啊,那時候兩個人隔著一個太平洋時差的距離。總覺得就算遊戲中可以陪著彼此,到底還是有點心酸。
而現在,他們之間又一次隔了一個客廳的距離,卻莫名地覺得彼此那樣陌生。
像是曾經的千里不留行,現在的十步殺一人。
白霂遠就是白霂遠,換了個ID,自己竟然也會認不出來。
沉默良久,他看到屏幕裡面的十步殺一人動了一下,準確無誤地將焦點定在了自己身上。
言慕之沒動,就見私聊框裡面彈出來一句——
[私聊]十步殺一人悄悄地對你說:你來了。
[私聊]你悄悄地對十步殺一人說:嗯,來了。
白霂遠道:「有些話,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講,可能在這裡會更好說一點……我知道當年的事情一直是一個疙瘩,我之前也有找過私家偵探,試圖找到當年的證據,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會利用完一個人又違約的人。」
稍稍頓了頓,私聊又一次彈了出來——
「或者簡單一點說,我沒有用言家的技術,這件事,你可以問劉洋,或者梁岩,他們都知道。」
言慕之始終沒有答話。
十步殺一人就那樣就靜靜地陪在燈花語月的身邊,他的動作很慢,手中的劍偶爾微微抬起,又放下。
像是一個忠誠的騎士。
不知過了多久,言慕之方才敲過去一句:「我先下線了。」
「那……一起吃晚飯嗎?」白霂遠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言慕之覺得白霂遠的語氣帶著一種莫名的小心翼翼。
又有點可憐兮兮的感覺。
言慕之忍不住有點好笑:「好。」
敲過去這一句以後,言慕之聽到房門叮叮咚咚地響起,白霂遠大概是去廚房了。
這樣的生活,明明應當是安定而幸福的。
也是自己期待已久的。
言慕之的目光再次在文件袋上停頓片刻,下定決心似的將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曾經的白霂遠,和曾經的zero。
照片拍攝角度很遠,然而能夠看到的是,裡面的他們始終站在一起,zero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白霂遠靜靜地聽著,那是一種屬於白霂遠的溫柔。言慕之知道,而且很是了解。
那些照片那麼真實,真實到言慕之都不好意思說那是PS的地步。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有點累。
如果沒有這些照片,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說白霂遠不曾為了任何事情和Zero在一起,那麼現在呢?
倘若白霂遠真的曾經真的利用過zero的感情,同樣的事情是不是早晚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無論言慕之怎麼想,他都想不通白霂遠為什麼要這樣做。
自己沒有任何可以被利用的事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
吸了口氣,言慕之將照片丟迴文件袋裡,轉身出去找白霂遠。
當年的事情即使白母說給他聽,到底也是沒有任何證據,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言慕之總想要儘可能地站在白霂遠的一邊。
他們能夠走到現在並不容易,言慕之不希望就這樣萬劫不復。
「稍等一下就好。」白霂遠笑道。
他正在切蘆筍,動作優雅而好看。
言慕之在客廳裡面坐了一會,有點無聊,就問道:「我幫你啊?」
「不用,沒事你要是無聊就看看電視。」白霂遠說著,體貼地遞過來一盤切片水果。
水果上面插著小巧的果叉,看起來很是精緻。
言慕之有點心酸,他總覺得懷疑白霂遠其實是挺缺德的。
畢竟白霂遠是那樣認真,那樣認真地為自己而盤算著。
他每一步都是費盡心思地在保護自己,不遺餘力。
「你電腦響了。」言慕之提醒道。
白霂遠擦擦手,示意言慕之:「幫我看一下,我之前讓他們幫我調了一下投資劍嘯江湖的公司和投資比例,你幫我看一眼和我母親說的有沒有出入。」
言慕之點頭應了,轉身往屋裡去。
他將那份偌大的文件打開,一邊朗聲念給白霂遠聽。
然而只消往下看了一眼,言慕之的音量驟然小了。
他沉默良久,方才念出了那家公司的名字——
「慕言文化,投資比例,百分之七。」
曾幾何時,言慕之還小,父親曾經在忙碌中也會抽時間來逗他:「慕之,你將來想不想當大老闆啊?」
「什麼是大老闆?」
「到時候爸爸給你投資一家文化公司,就叫慕言好不好?然後給你留下股份,你就不用擔心將來的生活了。」
「好啊好啊。」
那些童言無忌的日子,那些什麼都不用在意的日子,言慕之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真的記住了。
他曾經以為那個從來不曾對自己有過半點父愛,不曾對自己負責的人,卻依然記下了十多年前的一句戲言,並且認真地履行了。
言慕之忽然覺得心酸,在父親撒手人寰,律師分配遺產的時候,自己居然都不曾到場,將一切交給了信託公司。
那麼現在呢?
他看向廚房,白霂遠渾然未覺:「後面呢?」
言慕之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