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程觀廉站在荊蘭院里,看著院子里的一切。

明明是在應該枝繁葉茂的夏日,他卻感覺到了荒涼的味道。院子里種了一顆很大的香樟樹,他記得小的時候,這棵香樟樹總是長得又茂盛又蒼翠,巨大的樹冠往四面長開,葉子又多又厚,像一把綠色的大傘一樣,常年綠葉不敗。

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爬到這顆樹上去玩,掏樹上的鳥蛋。那些鳥兒見自己的窩經常被破壞了,後來便不來這邊築窩了,母親怕他失望,便讓人將鳥築在別處的窩移到了這顆樹上來讓他掏。倒是祖父知道了,常會揪著他的耳朵罵他不務正業,然後罰他扎馬步,練射箭。

可是如今,這棵香樟樹卻光禿禿的,樹枝枯萎,葉子長得稀稀落落,彷彿隨時都會枯死一樣。還有院子里種的其他花木,同樣的花葉敗落,曾經母親最愛的芍藥,稀稀落落的長在花壇里,花瓣敗了一地。

母親生前看重的一個管事正在跟他彙報他不在這幾年府里這幾年發生的事:「……自大少爺被迫離開侯府之後,侯爺鬧著說不認大少爺,夫人因此便被氣病了,之後便一直疾病纏身。侯爺與夫人不和,又經常為大少爺或俞姨娘吵起來,夫人鬱結在心,換了幾撥御醫,都不曾將夫人治好。夫人病倒后,侯爺便趁機將後院的事務交給了俞姨娘,沒多久,我們這些原來受夫人器重的老人便被俞姨娘拿了各種理由撤換了下來,後院里都是俞姨娘的人手在把持,連夫人院里都是,等閑我們都近了不了夫人的院子。至於俞姨娘這幾年有沒有對夫人做了什麼,我們實在不清楚……」

程觀廉聽得心裡猛猛抽痛,他不知道在他不在府里的這些年,母親在這個荒涼而沒有任何生氣的院子里,過得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她是不是也絕望的,隨著這些花木樹叢一樣,漸漸的枯萎衰敗。

程觀廉問道:「胡姨娘呢?她是一直在我娘身邊服侍的,按理知道我回來了,她應該主動出來見我,為何自我回府之後,便一直不曾見過她。」

管事回答道:「胡姨娘在夫人喪禮期間行為不檢,意圖用藥引誘侯爺,被發落到莊子上去了。」管事說著頓了頓,抬眸看了程觀廉一眼,又接著道:「胡姨娘去莊子上的事情,是俞姨娘親手辦的。」

程觀廉聽得在心裡冷冷哼了一聲,什麼行為不檢,根本是俞姨娘迫不及待的要打發了母親身邊所有人。俞姨娘向來老實本分,又是母親親手所提拔,根本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他想起了俞姨娘的院子,花枝繁茂,樹木長青,是與母親所住的院子不同的生機勃勃之色。他想起了院門上牌匾所刻的三個字,元嵐院,元嵐院,一個妾室的院子,竟然用上了「元」字。

母親在她手下,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母親的早逝,絕對與她脫不了關係,他甚至懷疑,是她在其中動了什麼手腳也說不定。

他真後悔,當初不該離開侯府留下母親一人獨自來面對府里的這些豺狼虎豹,還有大姐,是他不孝,是他沒有保護好她們。

他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臉上是深深的愧疚和痛悔。他閉了閉眼睛,紅紅的眼睛有一滴淚流了出來,在空氣中泛著水光。等他再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又布上了冰寒,寒光乍然瀉出,並冬天的冰雪還要讓人覺得寒冷。

他突然進了屋裡,將桌上放著的劍拿了起來,轉身便出了院子,往元嵐院的方向而去。

身後的那個管事見他如此,突然感覺有些不好,連忙一邊追上一邊喊道:「大少爺……」

元嵐院里,俞姨娘在和永安侯說話,說的亦是程觀廉的事。

永安侯冷哼著道:「那孽子我道他是永遠不回來,準備死在外頭的了,沒想到還曉得回來。」

俞姨娘哪怕恨程觀廉恨得要死,比永安侯更真實的想要他死在外頭,但此時卻依舊保持著面容柔和,笑著對永安侯道:「既然大少爺回來了,侯爺就跟大少爺好好談談,父子沒有隔夜仇,說開了就好。」說著面上又做出愧疚的模樣,道:「都是怪我,若不是因為我,侯爺和大少爺也不會將關係鬧僵。」

永安侯不聽她說起這個還沒這麼生氣,一聽她提起,反而對程觀廉越加的生氣了。

他想到那個逆子舉著劍對著俞姨娘的樣子,眼睛赤紅,那樣子是真的想一劍刺下來。若不是他替她擋了,他和她或許就真的是陰陽兩隔了,他現在想起來都一陣后怕。他握起俞姨娘的手道:「你說的什麼話,這怎麼能怪你。」說著鼓大了眼睛惱怒道:「明明是那孽子的錯,這種不孝不悌,手段狠毒的兒子,當初他生下來我就該將他掐死……」

俞姨娘連忙伸手捂住永安侯的嘴,道:「程郎,你快別說了,你越這樣說,我就越加愧疚不安了。早知道我會令程郎與大少爺父子失和,我當初就不該答應程郎進府的。我當初應該遠遠的在府外看著程郎就好,只要程郎偶爾能去看看我,我就滿足了……」

永安侯無奈而又感動道:「湘湘……」

俞姨娘深情脈脈的回道:「程郎……」

接著兩人便依偎在了一起。

程觀廉提著劍闖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們依偎在一起的情景。一個含情脈脈,一個幸福滿足,看得可真是讓人覺得刺眼。

那一刻,程觀廉的心突然比走在冬雪裡還要令人發寒。這就是他的父親,他的母親屍骨未寒,他便已經開始跟妾室卿卿我我。而也是這個父親,用一種厭憎的口吻說當初他生下來就該將他殺死。

他想起了很小的時候,他也曾用孺慕的眼神看著這個父親,努力念書努力學武,希望能得到他的讚賞。可是,無論他做得多好,他對他永遠是冷淡的,不屑於多一個笑容。他的笑容和讚賞,永遠是給二弟的。

後來,他知道這個父親根本是不值得他為他努力的,他甚至不配得到他的尊敬和愛戴。他薄待母親,驕縱妾室。他在跟妾室山盟海誓的時候,永遠都不知道他的元配坐在屋子裡,點燃了一根又一根的蠟燭,一直在等他。

永安侯和俞姨娘被闖進來的程觀廉嚇了一跳,兩個人連忙分開,接著永安侯看著他罵道:「你進來之前不會讓人先通報嗎,在外頭幾年連規矩都忘了?」說著看到他望向他失望和冷嘲的眼神,又不滿的問道:「你用這種眼神瞪著我是什麼意思,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不成?」接著又看到他手裡提著的劍,他沒由來的想起了幾年前他拿劍指著俞姨娘的一幕,臉色一白,連忙指著他手上的劍厲聲道:「你提著劍想幹什麼,快給我把劍放下。」

程觀廉對他冷冷的嘲諷了一聲,接著將目光轉向俞姨娘,目光逐漸變得冰冷而又憤怒。

俞姨娘從他進來之後就發現了不對勁,早就悄悄的往永安侯身上躲,見程觀廉瞪著他,她亦是不懼的對上他的目光,接著又馬上換上了楚楚可憐的表情,一副無措的樣子,拉扯著永安侯道:「程郎,程郎……」

永安侯將她擋在身後,怒瞪著程觀廉道:「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程觀廉將劍拔了出來,將劍稍往地上一扔,然後恨恨的瞪著俞姨娘道:「我今天就殺了你,為我母親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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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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