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舌尖美味
「柳姑娘吩咐的?那還問我做什麼,自然是服用!」墨白沖那婆子一瞪眼。
那婆子嚇得渾身一顫,連聲答應。
一眾丫環婆子進了廂房。
墨白擔心有人搗鬼,跟在後面,見那婆子端出葯來,他伸手接過,聞了聞,又用舌尖舔了一下,覺得倒沒什麼毒,然後又交給了那婆子。
「趕緊喂她服下,她喝了之後,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就要了你們的命!」
那婆子嚇了一跳,手中的葯碗都險些砸了。
這位墨大俠好凶!
這葯又不是她熬的,為什麼那姑娘要是出事,會要自己的命啊?
「快點!磨磨蹭蹭的,再不喂葯,老子就要你們的命!」墨白不耐煩地催促。
那婆子暗叫倒霉,只好認命地扶起唐絳兒,用湯匙一勺勺地餵了下去。
唐絳兒服藥之後,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眾丫環們端著盥洗用品上前,準備幫唐絳兒擦拭身體。
那婆子看了墨白一眼,見他虎視眈眈地立在旁邊,動也不動,不由得大為尷尬。
她心道這男子怎地好不懂規矩,碰到這種情形也不躲了開去,難道他是想看人家大姑娘的身體嗎?
要知道未出閣的姑娘家身體最是金貴,要是被哪個男子看了,那這姑娘就是那個男子的人了,如果那男人要是不肯娶她,她除了自盡,就只有出家做尼姑這一條生路了。
「墨、墨大俠,奴婢等要幫這位姑娘擦身,不知大俠還有何事?」
那婆子硬著頭皮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
「擦身?那就擦啊,問我做什麼?」墨白惡聲惡氣地道。
他看這幫婆子丫頭們就不順眼,之前人病得都快死了,卻一個人都不露面,直到自己喝了一聲,才冒出頭來,一個個全都是勢利眼!
「那請問墨大俠,這位姑娘是大俠您的什麼人?她可是您的未過門妻子?」那婆子一看唐絳兒的身態容貌,就知道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還沒嫁過人。
她雖然和對方不認不識,但也不能任由她清清白白的身體被別的男人瞧了去。
否則這姑娘要是醒來,知道此事,非撞牆自殺不可。
那豈不是救人反成了害人嗎?
「什麼未過門妻子?」墨白嚇一跳,隨後明白過來,嫌棄地看了眼唐絳兒,轉過頭瞪著那婆子,怒斥道:「你瞎了狗眼?老子會有那麼丑的未婚妻?」
「是,是,那大俠,這位姑娘是您妹子?」那婆子又問。
「放你娘的狗臭屁,她的眼耳鼻子,哪一點跟老子像了?妹子,狗屁妹子!」墨白更是火大。
自己長得玉樹臨風,那唐絳兒丑得嚇人,這婆子是不是沒長眼珠子啊,非得跟自己拉扯上關係。
「那墨大俠,既然唐姑娘和您非親非故,奴婢們要幫她擦身,是不是請墨大俠迴避一下?」那婆子賠著笑臉,頓了一下又道:「當然,如果墨大俠要是對唐姑娘有意,想娶她為妻,那自然也可以留下。」
聞言,墨白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掉頭往門外就走,像陣風般,眨眼就消失了。
那婆子又轉頭看向燕孤雲,還沒來得及說話,燕孤雲也跳起身來,溜得比墨白還快。
墨白和燕孤雲回到房裡,侯知府早已派人送來了豐盛的酒菜,凝露正在布置,擺了滿滿當當的一張八仙桌,香氣四溢,讓人饞涎欲滴。
二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食物下肚,看到這樣的美味佳肴,全都食指大動。
房間里沒有外人,二人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始據桌大嚼。
他們在九陽山的時候,吃飯就講究的一個痛快,根本不講究什麼禮儀規矩,吃相是否好看斯文。
所以二人風捲殘雲,吃得不亦樂乎。
凝露站在燕孤雲身後,手中的筷子都驚得掉在地上,猶未自知。
她本來打算幫燕孤雲布菜的,可沒想到,燕孤雲哪裡還用得著她布菜,他喜歡吃哪盤菜,就直接端過來,往自己面前的碗里一倒,然後吃得稀里呼嚕。
凝露幾乎看不下眼去了。
這是她第一次服侍燕孤雲用膳,也是她親眼見到燕孤雲的吃相。
老天哪,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吃飯的樣子如此粗魯,簡直就像是個沒受過半點家教規矩的鄉下人!
他的一舉一動,哪裡有半點斯文氣質!
凝露看著看著,眼前又閃過一個男子的身影。
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優雅高貴,一舉手一投足,打骨子裡透著文雅俊秀,讓人一見,就不由自主的傾心。
和這位燕公子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凝露默默地垂眸,悄無聲息地退開兩步,低頭想著自己不足為人言說的心事。
墨白和燕孤雲卻全然沒有留意到她,二人正在邊吃邊商討今後的打算。
「師兄,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大師兄的遺體不見了,你可有發現什麼線索嗎?」燕孤雲問道。
「沒有線索。」墨白搖了搖頭,放下了筷子。
「師兄,你不吃了?」
「嗯,吃飯了,不吃了,你喜歡吃,就多吃點,慢點吃,別噎著。」墨白有些憐憫地看著燕孤雲。
他吃飯很快,吃相卻飯燕孤雲斯文秀氣多了。
這些菜味道雖好,他吃在嘴裡卻味同嚼蠟,只是想著早點填飽肚子,至於吃了什麼菜,他卻全沒留意。
可是燕孤雲卻不一樣,這十幾道菜,他幾乎一道都沒吃過,每一道菜都讓他瞠目結舌,好吃的差點連自己的舌頭也吞下去了。
平時在九陽山上的時候,他們的伙食也並不差,頓頓有肉,而且全是山珍。
只是那做法卻是簡陋之極,只是用白水加鹽一煮,然後每個人一塊手把肉,就著饅頭鹹菜加稀飯,就是一頓豐盛的菜肴。
燕孤雲從來沒想到,同樣是肉,做法不同,滋味就會大不相同。
他手裡抓著一塊紅燒豬蹄,滿嘴啃得全是油光,啃得不亦樂乎。
這豬蹄子在山上的時候,根本沒人會吃,人人都覺得骯髒,每次都棄之不用。
可沒想到只是換了個做法,這豬蹄就搖身一變,成了一道美味之極的佳肴,讓他啃了一個又一個,轉眼之間,已經三隻豬蹄下肚,可他還是意猶未盡。
「燕師弟,嘗嘗這個,這是醋溜魚片,肉鮮汁美,味道極佳。」
墨白看到燕孤雲把手伸向第四隻豬蹄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挾了一筷子魚片到燕孤雲面前的碗里。
他心裡充滿了同情和愧疚。
燕師弟吃飯時這副土包子的模樣他全看在眼裡,可他卻沒有半點嫌棄之意。
他不由暗暗懊悔,平時自己太過獨來獨往,對這位小師弟關心太少,照顧也太少,竟然連一次也沒有帶他下山來用過飯,讓他嘗嘗這世上的珍饈美味。
現在燕師弟失去了功力,變成了一個普通人,說起來也是受了自己的連累。
以後,他一定要好好補報燕師弟,給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
自己賺到的銀子,隨他花用,他愛怎麼花,就怎麼花。
只有這樣,他的心裡才會好過一些。
燕孤雲卻一心一意沉浸在舌尖上的美味里,根本沒有留意到墨白的眼神,也猜不到他的心理。
「好,師兄說好吃的菜,那一定是頂頂好吃的。」
他興高采烈地挾起魚片,送入嘴裡,只覺又滑又嫩,還沒嘗出什麼味道來,那魚片已經順著咽喉滑了下去。
他怔了怔,愕然看向墨白:「師兄,這、這真的是魚片么?怎麼就像小魚一下,一下子鑽進我肚子里去了?」
「哈哈哈!」墨白忍不住爆發了一陣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笑得連筷子都掉到地上去了。
「撲哧!」就連站在燕孤雲身後的凝露也笑出了聲,本來略帶愁容的臉龐露出笑容,更增嬌艷之色。
燕孤雲被二人笑得惱羞成怒。
被師兄笑,他可以忍受,可是凝露居然也敢笑話自己?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啪」的一聲,他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凝露嚇了一跳,笑容頓斂,睜大了一雙明眸,害怕地看向燕孤雲,腳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她心中驚慌,知道自己剛才一笑,是犯了做為奴婢的大忌。
身為奴婢,怎麼可以嘲笑主子呢?
不管主子做了多麼可笑和滑稽的事,她都不可以笑!
她的俏臉頓時變得慘白一片,牙齒咬住了下唇。
可是她就算是想不笑,也已經晚了。
燕孤雲的目光冷冷地掃了過來,停在了她的臉上,讓她的心一陣狂跳,呼吸都頓住了。
「我剛才吃飯的樣子,很好笑,是不是?」
出乎凝露意料之外的,燕孤雲的聲音並不冷,反而低柔宛轉,有如情人的低語。
凝露卻情不自禁地發起抖來。
跟在燕孤雲身邊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她對自己這位新主子喜怒無常的性格也有了一分半分的了解。
他說話的聲音越是低沉溫柔,說明他的心中愈是惱怒。
他剛才這幾句問話有如春風拂耳,凝露的心卻一下子沉到了地底的冰窟,從頭冷到了腳。
「撲通」一聲,凝露一下子跪了下來,膝行兩步,伏在燕孤雲腳前。
「公子,婢子錯了,婢子不該笑,婢子知錯了,請公子原諒婢子這一次吧?」
她仰起臉來,眼中凝淚,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神情就像小鹿一樣驚慌害怕。
「知道錯了是好事,可是你犯了錯,如果本公子不懲罰你,你以後豈不是還會再犯?」
燕孤雲勾起了唇角,笑得春風般溫柔,眼眸深處卻閃過一抹冷厲,有如刀鋒一般,看得凝露的心都顫了起來。
「公子……」她想求饒,可是在燕孤雲的目光逼視下,她竟然怕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甚至一眼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頭來。
「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好呢?才能讓你記住今天這個教訓呢?」
燕孤雲的聲音更加的輕柔,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勾起了凝露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著自己。
凝露全身都在瑟瑟發抖,眼中的淚水滾來滾去,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順著光滑的面頰往下流,像極了花瓣上的露珠。
她這樣默默流淚的樣子最是動人,可卻無法打動燕孤雲現在那顆冷硬的心。
「嘖嘖,我的小兔子,你哭起來的時候真美,我就是喜歡你哭的模樣,哭得我的心都軟了呢。」
燕孤雲嘖嘖連聲,用手指輕輕的去抹她臉頰上流下來的淚,一顆又一顆,直到她的眼中再也沒有淚珠滾下。
凝露已經怕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好吧,既然你求我饒了你,你又哭得這麼動人,讓我實在是下不了重手懲罰你,可是不懲罰又不行,你會記不住的。嗯。這樣吧,我就輕輕的懲罰你一下好了,凝露,你說這樣好不好?」
他凝視著她美麗的眼睛,笑得無比動人。
凝露的呼吸一窒,定定地看著他。
輕輕的懲罰?會是怎樣的?
她的心臟不由自主的緊縮起來。
燕孤雲的目光在桌面上輕輕掃過,忽然伸手一拂,那一整盤醋溜魚片頓時被他拂落,盤中的魚片灑落一地。
「小兔子,乖乖的把這些魚片都給我吃了,一片也不許剩,知道了嗎?」燕孤雲倏地收回手來,坐直了身體,目光冰冷,居高臨下地看著凝露。
「這、這……這些魚片都已經髒了啊?」凝露早就料到燕孤雲不會輕易地放過自己,可她怎麼也沒想到,燕孤雲會想出這個法子來懲罰自己,竟然讓自己吃掉在地上,髒了的魚片。
她雖然是個丫環,可卻是個家生子,自幼在侯知府家裡長大,雖然說吃的用的都不如主子,卻也從來沒受過苛待,也是家裡如珠如寶當掌上明珠般待大的,別說沒吃過髒的東西,就連殘羹剩飯,她都沒吃過。
她的意識裡面,掉在地上的東西是一概不能吃了的。
可燕孤雲卻讓自己去吃這些散落在塵土裡的食物,這對她而言,不啻是最大的羞辱。
她漲紅了臉,兩眼盯著地上的魚片,那雪白的魚片有不少已經沾上了灰土,黑黑灰灰的,看起來格外醒目,一想到自己要去吃這臟魚片,她就忍不住一陣作嘔。
「髒了,就不能吃了嗎?髒了,它就不是食物了嗎?吃了它,會毒死你嗎?」
燕孤雲本來沒覺得自己是在羞辱凝露,他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讓她記住,誰是主子!誰是天,誰是地!
掉在地上的魚片只是沾了點泥土罷了,有什麼不可以吃的?
以前他吃過不知道多少比這臟魚片更不幹凈的東西,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可是看到凝露的表情,好像自己給了她多大的委屈,自己是在折磨她、侮辱她一樣。
這讓他心頭的火氣更盛一層。
他面帶寒霜,聲音冷得嚇人。
「不,我不吃,我不吃。」凝露拚命地搖頭,她實在接受不了去吃這些臟魚片。
「不吃?」燕孤雲的眼眸眯了眯,一瞬不瞬地瞅著凝露,似笑非笑,「小兔子,你要是不吃,我可就要改主意嘍?」
「……」凝露再次一抖,她張大了眸子,恐懼地看著燕孤雲,身子往後縮去。
她不要,真的不要吃這些臟魚片,這實在是太侮辱人了。
「好,很好!」燕孤雲看出她眼中的不順服,陡地傾身,探手抓住了她的衣襟,用力一扯。
「吱啦」一聲,一塊薄薄的衣料應聲撕裂,凝露發出一聲驚呼。
燕孤雲那一撕,已經撕裂了她的外衫,露出半片肩膀,香肌如雪,晶瑩似玉。
凝露又羞又怕,以為燕孤雲想要對自己施加強迫,兩隻小手緊緊抱在胸前,一雙大眼睛里全是眼淚,哭著叫道:「公子,婢子錯了,婢子真的知錯了,我吃,我馬上就吃。」
她顫抖著伸出一隻手,去撿地上的魚片,準備送進嘴裡。
比起被燕公子當著別的男人面前強了自己,吃髒了的魚片,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燕孤雲忽然伸出一隻腳,正好踩在凝露那隻纖纖玉手上,凝露疼得眼淚直流,抬起眼,滿臉不解地看向燕孤雲。
不是他讓自己吃臟魚片的么?難道他又改變了主意?
「不許用手,只許用嘴!」燕孤雲低下頭來,一雙眸子沒有半分溫度,冷漠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凝露驚呆了。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他說什麼?
不用手,只用嘴?
這要怎麼吃?
難道他是讓自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舔著吃嗎?
「公、公子……」她顫聲道,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怎麼,不會吃嗎?沒看過狗吃東西的樣子嗎?要不要我找一條狗來,吃給你看?」燕孤雲的聲音高高地飄了下來,凝露聽了,差點暈了過去。
他、他真的讓自己像狗一樣……
老天哪,這燕公子他還是人嗎?
他怎麼能想出這樣惡毒的法子來折磨人?
凝露跪在地上的雙腿忽然沒了力氣,她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十九,你太過份了!」
墨白實在看不下去了,他霍地站起身來,看向凝露的眼神中滿是同情,再抬頭看向燕孤雲的時候,只剩下了氣憤。
「她不過是個丫頭,又是個小姑娘,就算是犯了錯,你訓斥她兩句也就算了,有必要用這種法子去羞辱她嗎?」
他心中對燕孤雲的做法非常不以為然。
他看得很清楚,燕師弟的心裡很喜歡這個叫凝露的姑娘,這可能是他十六年來第一次為一個姑娘動了心,動了情。
他不但動心動情,而且非常非常的在乎凝露。
所以他受不了凝露的一點點不忠和背叛。
但是用這種法子來懲罰一個小姑娘,就實在是太過份了。
燕師弟還太年輕,他不懂得,他的做法只會把凝露越推越遠,他這樣做,永遠也得不到那姑娘的心!
他得到的,只有那姑娘的仇視和害怕!
「師兄,你剛剛不是說吃飽了嗎?既然吃飽了,就去外面的院子里散散步,賞賞花好了。」
燕孤雲沒有像平時對墨白言聽計從,而是神色冷淡地下了逐客令,淡淡地道:「請師兄不要插手我的家事,凝露是我的女人,該怎麼管教她,小弟心中有數。」
「你……」墨白被燕孤雲噎得說不出話來。
「好,你的家事,我不插言,你愛咋辦咋辦!」
墨白氣憤憤地瞪了燕孤雲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燕孤雲冷冷地看著師兄離去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見,這才轉過頭來,看向凝露。
「怎麼,你不吃?不想吃?還是不會吃?」他的聲音愈加的冰冷。
凝露慢慢地從地上抬起頭來,她的臉龐全被淚水打濕,一雙眸子就像浸在水霧裡一樣,朦朦朧朧,說不出的凄涼。
「我吃,我吃。」她低語道。
她閉了閉眼睛,淚珠再次滾落下來,她反抗不了,燕公子是天,她是地,燕公子是主,她是仆,燕公子要她死,她就不能生……
這就是她凝露的命!
她認了!
她趴在地上,慢慢地爬到一塊魚片的面前,獃獃地看了那塊魚肉一眼,然後張開嘴,把那塊沾滿了泥土的魚片吃了下去,連嚼都沒嚼,就直接咽下肚中。
她就這樣在地上爬著,像只狗一樣,把所有的魚片吃了個一乾二淨。
她的臉色木然,目眶乾涸,再也沒有眼淚流下。
在她的心中,悲哀和恥辱已經把她整個人籠罩了,讓她再也沒有別的思想,別的感情。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個人,而真的變成了一隻狗,一隻任由燕公子呼來喚去的狗,一隻任由他凌辱打罵的狗。
在這一刻,她沒有了靈魂,也沒有了思想,剩下的,只有一具軀殼。
「這才是我乖乖的小兔子,你聽話,公子爺以後就會疼你,知道了嗎?」
燕孤雲伸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掏出一塊雪白的帕子,替她擦去臉頰上和嘴唇上沾著的灰塵,動作十分溫柔,似乎剛才那個逼著她像狗一樣揀食吃的人,不是他。
他的確很滿意。
他敢保證,凝露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敢笑話自己了。
笑話自己的代價就是,他會讓她像狗一樣趴在自己面前,伏尾乞憐!
燕孤雲走出房門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墨白。
墨白就站在那棵被他鞭打得傷痕纍纍的老槐樹下,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樹榦,似乎在出神。
「十七師兄。」燕孤雲心情很好地招呼了一聲,邁步走近。
墨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在看著那棵樹,好像那棵樹比他燕孤雲更有看頭。
燕孤雲也不生氣,他走到墨白面前,忽然對著墨白深深一揖,頭部幾乎觸到了地上。
「十七師兄,小弟剛才出言不遜,得罪了師兄,還請師兄恕罪。」
墨白這才抬起眼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燕師弟,你何出此言,你管教你的女人,與我何干,是我多嘴了。」
「師兄,你說這話,就是折煞小弟了。」燕孤雲抬起頭,滿臉全是委屈,他的眼神清亮,就像個孩子一樣清澈。
可是看在墨白的眼中,卻再也不相信這有著孩童般清澈眼神的燕師弟,心地也如孩童一般純真無瑕了。
他真是低估了燕師弟。
一直以為,他都把對方當成沒長大的小孩子,需要自己去照顧。
可是剛才的那一幕,徹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他在院中一直在靜靜的思索,自己實在是太不了解這個師弟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總是纏在自己身邊的小師弟,他長大了!
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主觀、想法和意識,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自己唯命是從了。
這個認知讓墨白有一些淡淡的失落,也有一些欣慰。
畢竟,燕師弟長大了,這是件值得慶幸的好事。
可是他這種長大的方式,卻讓墨白心裡很不舒服。
尤其是看到燕孤雲對待凝露的方式,墨白很想點醒他一句,免得他日後會後悔。
「十九,你來看這是什麼?」墨白走到一片花叢前面,指著一株花問燕孤雲。
燕孤雲跟在墨白身後,心中奇怪,師兄怎麼一下子不責怪自己了,反而問起自己花花草草來?
他素來不愛花草,但對於常見的花種也能叫出名字來,看了一眼后,便道:「這是蝴蝶花。」
難道師兄連蝴蝶花也不認識?
這一大片蝴蝶花開得極是茂盛,真的像是一隻只五顏六色的蝴蝶在綠草叢中飛舞一般。
「那這是什麼?」墨白又指著一物問他。
「這個……」燕孤雲歪頭打量了一下,道:「是花棚?」
「不錯,十九你懂得真不少,連花棚也識得。」墨白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燕孤雲更納悶了,師兄這話里似乎有話。
「那你可知為何要在這些蝴蝶花兒上面蓋個花棚?」
「想來是怕它們遭受風吹雨打,才會搭建花棚吧,這些花兒就是這樣,嬌嬌嫩嫩,經不起一點兒風雨,所以我從不愛花,只喜歡勁草。」
燕孤雲沒有去看那些蝴蝶花,反而欣賞地撫了撫腳旁的一株青草。
「十九,你不愛花只愛草,卻也知道,這些花要是經過風雨的摧殘,就會變得早早凋零。如果你做不了那幫它們擋風遮雨的花棚,最起碼也不要做摧殘它們早早凋謝的風雨才是。」
墨白一語雙關,他是真的希望燕師弟能夠領悟到自己這番話的深意,他希望師兄能夠像自己希望的那樣,獲得美滿良緣。
這世上最難得的事,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難得師弟遇到了意中人,可是他的這種做法,卻只會讓他的意中人對他越來越怕,又怎麼可能對他產生溫柔眷戀之情?
他是真心不希望師弟的這份痴心日後化為泡影。
燕孤雲聽到這裡,才終於明白,原來師兄是在借花喻人,指摘自己對待凝露的態度,就像是風雨摧花一般無情。
他心中嗤笑一聲,對墨師兄的話很是不以為然。
在他心裡,他對墨師兄哪哪都佩服,卻唯獨有一點,讓他十分瞧不起。
那就是墨師兄對那太子妃的糾纏,讓他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痒痒。
墨師兄這樣高傲不凡的人物,足以令天下所有的姑娘為之傾心,可他卻偏偏認準了一個有夫之婦,不論對方待他如何冷漠無情,他都糾纏不休。
這在燕孤雲看來,簡直是給他們男人丟臉!
墨師兄怎麼會做出這種被人所瞧不起的事來,而他自己卻還不覺,深陷泥潭,卻自得其樂,真真是讓燕孤雲百思不解。
他當下就暗暗發誓,要是他有了心愛的姑娘,他絕對會讓對方臣服在自己腳下,自己一個眼神,她就要像條狗一樣乖順地趴下,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這樣的氣魄,才叫男人!
所以他之前故意那樣對待凝露,一方面是給自己在凝露心中立威,二來也是想讓墨師兄見見,什麼樣才叫做真男人,男人對女人,就該是像自己這樣!
女人不能寵,如果對她太好,是絕對行不通的。
可是墨師兄剛才勸自己惜花惜人的這番話,分明是沒把自己剛才的所為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反倒勸起自己來了。
燕孤雲目光一轉,指著那蝴蝶花旁邊的一株花,問道:「師兄,不知這花叫什麼名字?它開在蝴蝶花旁邊,也很是美麗。」
「這個么?」墨白看了一眼,隨口答道:「它叫君子蘭,乃是伴著蝴蝶花而生,說起來這不算是一種花,而是一株草,它平時是不開花的,只有遇到蝴蝶花開,它才會綻開一種小小的黃色花朵,雖美卻無香氣。」
「哦,原來它叫君子蘭,它和這蝴蝶蘭相伴相依,倒真是天生的一對。只是這兩株花草開得如此繁茂美麗,不知道它們有沒有感念過為它們遮風擋雨的花棚?這花棚只想著替蝴蝶花遮住風雨,正因為它的蔽護,所以蝴蝶花才開得如此美麗,可陪在蝴蝶花身邊的卻不是它,而是那君子蘭。依小弟看來,這花棚真是白付了一片痴心,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不是傻,又是什麼?」
燕孤雲也是一語雙關。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落在那座花棚上,對墨白一眼也沒瞧。
墨白的呼吸登時一窒。
燕孤雲的話,一字一字就像錐子一樣,全都捅在了他心中的痛處。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君子蘭和蝴蝶花,這兩株植物迎風搖曳,就像是一對情深愛篤的眷侶,相依相偎,好不親熱。
而它們頭頂上的那片花棚,卻顯得破破爛爛,孤孤單單。
他忽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跳起身來,對著那片繁花茂草就是一陣亂拔,他把所有的君子蘭全都連根拔起,丟在一旁,只留下了花瓣纖柔嬌美的蝴蝶花。
燕孤雲見狀,負手而笑,也不阻止,心中暗自琢磨。
看起來,師兄對那太子殿下怨氣十足,看來自己可以想點法子,在師兄耳邊多多煽風點火,引起二人之間更大的矛盾。
到時候自己便可隔岸觀火,讓他二人相鬥,自己來個漁翁得利。
「十九,你說得對,這花棚實在是太傻,現在我把君子蘭全都拔了個乾淨,這樣看起來就順眼得多了。你瞧,這片蝴蝶花開得多美,配上這典雅的花棚,真是相得益彰。」
墨白拍了拍手,欣賞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那花棚在他眼裡看來也變得順眼之極。
「果然不錯。」
燕孤雲點頭贊道,和墨白對視一眼。
兩人相視而笑。
「對了,師兄,你離開師門這麼久,可想回山探望一下師傅他老人家?還有大師兄的消息,我還一直沒來得及回稟師傅,不如咱們一起回山如何?」
燕孤雲突然話風一轉。
墨白想了想,緩緩搖頭,道:「十九,我還有事情要辦,回山探望師傅一事,暫緩不急。大師兄的事么……我暫時還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也無從追查。要不這樣,你先回九陽山休養,等我辦完了事,我就回山看望師傅和你,可好?」
「不,師兄,我不回山。」燕孤雲馬上搖頭,一臉的執拗。
「為什麼?你在山上,有師傅和師兄們照料於你,我也會安心。」
「我不回山!」燕孤雲重複道,他垂下頭,神色黯然,「師兄,我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平時在山上的時候,除了你,別的師兄都看不起我,他們嘲笑我,諷刺我,要是看到我現在這般落魄,還不知道要怎麼樣欺負我呢,所以我不回去!師兄,你讓我跟在你身邊好不好?」
他忽然抬起頭來,眸中閃過一抹光彩,說道:「師兄,不管你要去哪裡,辦什麼事,不管有沒有危險,我都要跟在你身邊。雖然我沒了功力,但是我還有頭腦,遇到事情,我也可以幫著出出主意,都說一人智短,二人計長,師兄,我真的不想當個一無是處、只知道吃閑飯的廢人!」
墨白本來想毫不猶豫地拒絕,他的事情根本不想讓燕孤雲知道,可是聽到燕孤雲的最後一句話,讓他心中一動。
燕師弟失去功力,對他的打擊很大,對自己更是失去了自信,他本來安排侯知府幫燕師弟起一所宅院,讓師弟能夠平平安安地在這裡休養,可他也知道,師弟心高氣傲,肯定不會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
他要是拒不答應師弟的請求,不免會讓他再傷一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