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趙航見嚴霜關了窗戶，伸手又敲了敲玻璃，沒人理他，他便伸著手咚咚咚地敲個不停，嚴霜只得又開了窗：「你還有什麼事兒？」
趙航笑眯眯地說：「你不是說要帶我逛街么？美麗的姑娘，你要不要帶著一位勇敢的騎士一起去逛街——我可以幫你拎東西啊！」
嚴霜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拎什麼東西？我出門是要帶女使跟衛士的……」
趙航一點都不氣餒：「那麼，你為我做嚮導好么？我來這麼久，還沒出去玩過呢！」
趙航來到這兒快一個月了，確實連嚴家的大門都沒出過，嚴霜想到此處，也覺得他怪不容易的，便點點頭：「好吧，我正好也有些悶的慌，明天吃了早飯一起出去吧！」
趙航見嚴霜答應，覺得挺高興的，便沖她點點頭，直起身，幾個起落便從嚴霜的視線里消失了。嚴霜越發覺得腦袋疼得厲害，招了這麼個喜歡在家裡飛檐走壁的男人做丈夫，真的沒問題么？
第二天一早，趙航才起床，衣服才穿了一半兒，茯苓便笑嘻嘻地走進來，手裡還拿著個包裹：「這是大娘讓人給大郎做的衣服，昨晚送過來的，大郎快試試看。」
趙航自從那天翻出了一堆內褲，就一直穿著他自己的衣服，他旅遊的時候正是不冷不熱的秋天，所以背包裡帶了幾件這個季節的衣服。雖然家裡人都覺得他的打扮十分古怪，但也沒人管他，反正不出門，在自己家，他愛怎麼樣打扮無所謂，但是出門的話，他再穿那種衣服就很不合適了。趙航自己也明白，便伸手接過衣服，看看茯苓，茯苓噗的笑出聲來，扭過頭去：「你快換吧！」
趙航趕緊脫了上衣，然後想了想，又伸手把緊身背心從Ｔ恤里拽了出來重新穿上，這才開始穿茯苓送來的裡衣。趙航總覺得那滑滑的衣料貼在身上感覺很奇怪，哦，穿起來的麻煩程度更是讓他十分的糾結——好吧，他得承認，他這個來自未來的小平民，對九百年前的土豪生活適應的不太好，一直穿現代服裝的最重要原因就是，他不太會穿這裡的衣服，又不好意思讓女使給他穿。雖然他的觀念稱得上開放，但是，跟女孩子約會和讓女孩子貼身伺候，給他穿衣服之類的是兩個概念。
趙航費了足足有把十分鐘的時間才把衣服勉強整理好，茯苓轉過頭來，幫他把衣帶重新系好，把身後他看不到的地方拽平：「大郎，奴知道你並不喜歡穿這些，可天氣逐漸涼了，你總不能一直穿你那幾件衣服吧？你不穿，就總是不習慣……總不能，總是不習慣吧？」
趙航點點頭：「你說得對，茯苓，謝謝你的提醒，我確實表現得太被動了。」他的表達方式比較新潮，茯苓聽不太懂，但也聽明白他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議的，便笑嘻嘻地把床上趙航換下來的那堆衣服收拾了起來：「不過，也難怪大郎不愛穿我們這裡你的衣服，你這衣服料子實在是好，又軟又服帖，洗完了一點都不褪色，也不起褶子。洗完了晾乾就成，不用漿也不用熨。大郎，這是什麼料子啊？」
「純棉的，哦，就是全用棉花做的，我經常運動，需要穿吸水性好的衣服。」
「棉花？這是棉花做的？」茯苓十分吃驚：「棉花竟能做出這麼細緻的料子？」
趙航點點頭：「就是棉花……」兩人又隨便說了幾句話，趙航洗漱完畢，吃了早飯，便跑到了嚴霜那裡。
嚴霜已經打扮好了，鵝黃色的裙裝，外面還披著個同色的斗篷，頭上簡單的插了幾隻簪釵。與平時不太一樣的是，她的臉上畫了淡妝。嚴霜的膚色很白，只是因為這陣子過得太焦慮，所以有些缺乏血色。她並沒有抹粉，只是淡淡的塗了一點胭脂，又抹了一點口紅，眉毛也稍微修了一下。額頭上還貼了一朵梅花，顯得十分的俏麗。
「這樣子很漂亮，像個小公主！」趙航真心實意的誇讚：「只是你還小，總化妝對皮膚不好，你的問題其實是健康問題，你太瘦了，而且整天悶在家裡，所以才那麼瘦，臉色也不好。哦，我的妹妹才比你小几個月，已經開始發育了，可你看你，還是平——」趙航猛地把後頭的話吞了回去，一個不小心又滿嘴跑火車了，說一個女孩子平胸什麼的，不管古今中外多大年齡，都一定會跟他翻臉吧？
嚴霜倒沒有生氣，只是認真地說：「『德，言，容，工』，容貌雖然沒有排在最前頭，可總不能蓬頭垢面的見人，平時在家裡整整齊齊便好，出門的話，連個胭脂都不塗，太隨便。胭脂跟口紅都是琉璃坊出的，用的都是正經東西，不傷皮膚的。」雖然趙航又一次提到嚴霜年紀小這樣的話，可是嚴霜並不是分不清好話壞話的人，所以態度很平靜。當然，這也是因為後半截話她沒太聽懂。
嚴霜解釋完，又問趙航：「你是騎馬還是跟我一起坐車？」
趙航的眼睛一下子就圓了：「可以騎馬么？」
嚴霜點頭：「怎麼不可以，你會騎馬吧？」
趙航忙說：「會，會，當然會。哦老天，居然可以騎馬上街，真是太幸福了。」趙航這話說的真心實意，他在二十一世紀的家裡其實也有一匹馬，只是沒有養在家裡，而是寄養在附近的一個馬場里，平時見不到，而且就算騎馬，也只能在固定的場所里騎，怎麼能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子，居然可以騎著馬招搖過市？
嚴霜便讓人帶趙航到後頭馬廄里選馬：「阿爹的兩匹馬已經帶走了，馬廄里那匹白色的小馬是我的，其他的你先隨便選一匹騎著，等回頭今年的軍馬到了，你去營里選匹好的。」
趙航大吃一驚：「可以去選軍馬？」
嚴霜白了他一眼：「不去選軍馬，選什麼馬？軍馬訓練有素，帶回來就能騎，你還想自己馴一匹名駒么？阿爹騎的『千里不留行』是岳太師送他，是岳太師的坐騎生的，我的馬是外公送的，這些馬都是上等的好馬。其他的幾匹馬，都是退下來的軍馬，他們年紀大了，沒法上戰場了，阿爹便把他們帶回家養著。你不用擔心，雖然他們不能打仗了，但是馱著你出去逛逛還是沒問題的，比一般的馬聽話多了。」
趙航訕訕的跑去選馬，嚴家的馬廄不小，但騎的馬跟拉車的馬並不關在一起，前者的待遇高多了，馬廄外居然還有一個小小的跑馬場。雖然據嚴霜說除了她那匹白馬，其他的馬都是年紀大了的軍馬，可是趙航真是看不出這些馬哪裡不好了，每一匹看起來都十分精神，讓他不知道選哪一匹好。最後在照顧馬的衛兵的建議下選了一匹看起來最普通的黃鬃馬。
「老黃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性子最溫和，在鬧市裡騎馬，還是這種性格溫和的馬最合適。」那衛兵拿起個果子遞到黃鬃馬的嘴邊：「老黃，今天要麻煩你了，吃個林檎（注１）潤潤嗓子吧！」那黃馬張嘴把果子噙住。嚼了幾口咽了下去，又伸頭蹭蹭那衛兵的肩膀，看的趙航十分的羨慕。
嚴府跟其他的府邸不太一樣，佔地很大，卻並不是單純的私人住宅。最前頭的部分挨著嚴青辦公的衙門，中間是像普通官宦人家一樣的幾層院子，而圍繞在院子後頭的，卻是一個兵營的營地。照理說住宅區邊上不該有兵營的，不過太原離邊境比較近，身為本路最高軍事長官的嚴青的府邸，對安全的要求也比非邊境城市的高了許多。這個營地里平時住著兩千士兵，他們是嚴青的侍衛營，在戰時是專門保護嚴青安全的。而在不打仗的時候，就住在嚴青的周圍，一方面可以保護他跟他的家眷，另一方面，嚴青想要訓練他們也比較方便，畢竟，這是他麾下最精銳的騎兵。當然，他們日常訓練是在城外的，這些人分成兩個班次，輪流在城內負責範圍和到城外馬場訓練。嚴青這次出去視察，帶走了其中一千五百人，剩下的五百人里，經常住在營里的也就二百多人。雖然人少了很多，但並不影響嚴霜出門的防衛。
趙航騎在馬上，跟身邊的小軍官聊天：「大娘每次出門，都要跟這麼多護衛么？」
那軍官搖搖頭：「過去並不是這樣子，不出城的話不帶衛兵也沒關係。但是上次遇到了劫道的，將軍很生氣，便規定了大娘出門，便是也在城內也至少要帶十個人。」
趙航嘴角抽搐地扭頭看看後頭騎兵：「這不止十個人吧？」
「將軍說的是至少要帶十人，如今將軍不在，萬事都要小心，帶個二十人並不為過。」
趙航現在明白為什麼出門的時候嚴霜看到這位小軍官的時候臉色為什麼那麼不好看了，任誰想要逛個街，還被幾十個人圍著，都開心不起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