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4 冒犯,必須付代價 下

14-04 冒犯,必須付代價 下

「大王,大王呀……啊……」隨著與水面的距離越來越接近,歌女的哀號也越見凄厲。

席中諸人,推杯的推杯,換盞的換盞,兀自談笑風生。

忽然,一個清越的男音慢悠悠響起:「阿兄,良辰如斯,美景當前。為一賤婢,動怒何?」

出言的少年渾身帶著種說不出的慵懶,姿容之秀雅明潤,一如夜空中流動的清雲和高懸的彎月。劉則王子於不期然間,為這人間罕見的俊美擊中:他剛才瞎了嗎?竟沒發現水榭內尚有如此人物?

耳邊,陳碩湊近:「少年,美哉?」城陽王子懵懵懂懂地點頭,眼睛盯著膠西王眨也不眨。

陳二公子擠擠右眼:「膠西王端,今上程夫人之幼子。」邊上陳須聽到,開始滿場找江都王——程夫人家一頭一尾都在了,還會少了中間哪一段嗎?

主座上的魯王見胞弟出面,含笑問:「弟,弟君以為……?」

「重歌!生?死?謳者自決。」清貴少年一笑,容華燦然,滿室燈燭較之失色。

「對,對!!生死,謳者自決,謳者自決。」眾人頓時了悟,大叫大笑著起鬨。殿閣里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魯王從善如流:「諾。」得到命令的侍衛們放開了手,退向一旁抱臂而立,神色雀躍。

到此時,城陽王子看不懂了,扭頭問大表哥:「從兄,此意何為……」

「近日京中風行:倡伶犯錯,或不著一絲,獻藝謳誦以娛人;或自行尋死,以謝其罪。」堂邑侯世子一心二用,邊找人邊解釋。

「咦?!」劉則受驚不小,砸吧了半天嘴,最後只得喃喃道:「帝、京、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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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抖的手試圖解衣帶——長指十根如同灌鉛,動作在遲緩中糾結。

「快!快啊!!」四面投來的,都是炯炯的目光;參加宴會的人們,興緻愈加高昂。好幾個低階官吏已經興奮到捶打案板催促了。

絛帶開,綠衣褪,絲裙委地……終於,身無一物。

「(⊙o⊙)啊!哈,哈哈!」群情盎然,夜宴走進高音區。

「毖彼泉水,亦流於淇……有懷於衛,靡日不思。孌彼諸姬,聊與之謀……」歌聲重啟,比一刻鐘前暗啞了許多,帶著些許顫音。

膠西王噙著一抹輕諷靠在軟墊上慢飲,旁觀這一室的冠帶如雲,笑語不斷。

魯王暫時離席。堂邑侯世子總算找到了江都王劉非,端著金爵走過去搭話。劉則快樂地品嘗剛送上來的新鮮水果。陳碩在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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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亂的鬢髮,烏泉般沿著額頭、面頰以及脖頸淌下,在夏夜的風中虛弱地遮掩年輕的酮體。頭深深低垂,一縷烏絲滑到胸前,勉強擋住幾許春光。

根本沒人在聽歌,有的也是用眼睛在聽。貴客們嬉鬧著交頭接耳,雖沒有污言穢語飄出,但語帶雙關的調笑還是引起了席間一陣陣曖昧的鬨笑。

右手上方,峨冠華服的年輕貴人喚過侍者,扔過去兩三枚金塊,耳邊低語幾句。閹侍點頭哈腰地應承。叫過幾個手下,拿了許多油燈小盞過去,在歌女面前放成個半圓,再一一點亮。

隨後,宦官獰笑著揮手,把謳者垂在胸口的頭髮往背後一撩——至此,身前最後的遮蔽也沒了。

群情激動呀群情激動!男人們指指點點,口哨和叫好聲四起。

「呀!」歌女本能地用雙手遮擋要害。

宦官長長的指甲殺出阻截。扭掐撕扯之下,少女的手臂上立時起了塊塊紅印。閹人冰冷地警告:「真不堪受辱,跨欄杆自溺即可。謳者倡女,賤人裝甚節婦?」

謳者的手臂,再度無力地垂下。歌聲,依舊?

「……載脂載轄,還車言邁……遄臻於衛,不瑕……有害?」飄蕩的歌聲,隨著油盞燈芯上的火苗,忽明忽暗,前景難測——在水光中消弭,在夜色中凌亂。

席間的眾人更見興奮。只有閣內的女樂們強顏歡笑之餘,紛紛側過頭去,不忍見同伴的不堪境遇。艷紫裙女伎一雙杏核眼裡,全是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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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冠青年舉起手中的斛,向回歸的魯王致意,同時滿是神往之色:「傳蕭史善吹簫,作鳳鳴。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鳳樓,教弄玉吹簫,感鳳來集,弄玉乘鳳、蕭史乘龍,夫婦同仙去。妙哉啊,妙哉!」

眾人嘖嘖稱「是」——今夜的宴樂,還是那曲簫才算得上『出彩』『不凡』;可惜魯王不肯讓樂人出現。

『侯?這麼年輕的列侯?』劉則仔細辨別此人腰帶上掛的玉組配,認清是列侯級別,頗覺詫異。伸手推推二表哥:「從兄,此何人也?」

陳碩抬頭張了一下,坦言:「曲逆侯。」

「曲逆,曲逆?……噢,曲逆侯,垂相!」城陽王子猛然想起,這位是垂相的後人啊。

『名人,名人,名門之後啊!』劉則耳熱心跳,想上去見禮一番。剛挪動步子,后腰被一股力拖住——陳少君的手,勾住了小胖子衣后的『綬』。

「王子,」陳二公子扯扯嘴角,淡淡道:「垂相曾孫曲逆侯陳何,牢記遠之遠之。」劉則很奇怪,想問。但陳碩鎖了鎖眉不答,一臉壞笑癱了回去。

「君侯,」酒水見了底,周世子搖搖酒杯。侍女趕緊過來斟滿。條侯世子一把勾過侍女的肩膀,目光死扣歌女白花花的身體,仰脖子一飲而盡:「玉女,穆公玉女。嘖嘖……」

健壯的手臂勒得纖弱侍女直皺眉,不敢喊叫,只漲紅了臉掙扎。周世子老鷹抓小雞似地提溜著女侍,眯縫著眼往外噴酒氣:「曲逆侯何憾哉?先秦弄玉乘鳳,皇漢阿嬌跨龍。玉女……啊!……吖??誰?」

倏爾,兩聲極輕的破空聲掠過。

兩根長箸,一前一後穿透錦緞和案板,將寬大的袍袖深深釘在案面上——長案上高高低低的盤碟碗一通搖晃間,丁零噹啷跌下一多半。

交談聲、樂器聲、謳者的歌聲……霎時停止,水榭內外一片凝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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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公子?」

「江都王?」

……有眼尖的客人報出了飛箸來路。

燭光掩映中,長身挺立的是堂邑侯少君陳碩。全身繃緊的少年,再不見適才貪睡的慵態和隨意,冷峻目光刀子般剜著條侯的嫡長子。

周世子認出對方,莫名其妙:「陳……少君何意?」

被陳碩冷眉冷眼盯著,周小侯大惑不解之外,難免有些惴惴——和皇子打架沒什麼,恐怖的是打完了沒事,還被皇子的父皇獎勵獎勵!因此除非萬不得已,京城裡沒人願意招惹上館陶長公主的次子大人。

想離座和陳氏兄弟解說解說,周世子抽動手臂,袖子『刺……啦……』應聲而裂。半截袍袖晃蕩在一側,露出的襯裡和中衣殘片——狼狽非常。

陳碩才舉步,不料被不知哪裡橫出的陳須攔住:「大兄?!」

堂邑侯世子拍拍弟弟的肩膀:「弟君,為兄居長!」陳碩挑眉,後退了半步——好吧,誰讓他是弟弟呢。長幼有序,長幼有序!大哥打完了,自己再上^_^

堂邑侯世子先向上坐的魯王深施一禮:「蒙大王盛情。」

一轉身,陳須一甩大袖,仰首冷道:「世子,久聞周氏擊技傑出,須不才,望不吝賜教。魯王官邸之內不宜動粗,出府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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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內,一陣騷動。

眾人嘩然——天,這是要決鬥(⊙o⊙)啊!

「無禮!放肆!」一直隱藏在陰影中的劉非此時踱出來,對周亞夫的繼承人毫不掩飾其鄙夷之色。陳碩眸光一閃,向江都王方向欠欠身。

周世子酒勁上頭,還糊裡糊塗:『啊,為啥?怎麼好好的晚宴,成武鬥了?』想不明白呢!

叔叔周堅插進來,急急向堂邑侯世子兄弟打躬作揖:「長公子,長公子見諒。小侄酒醉失言,失言……」

「叔,叔父,」周世子看樣子非常扶不上牆,卷著舌頭否認:「叔父!小侄無錯……」

「哎,」周堅快被氣死了,真想一記大耳光,徹底打醒這個酒醉誤事的笨侄子:「館陶翁住芳名,汝豈能宣之於口!」

現在,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問題所在。華夏禮制對深閨優養的貴族女子們,有種種束縛,但更有重重保護。其中有一點就是:貴女們絕不是供酒余飯後聊天用的談資!

閨秀貴婦之名,即便人人知道,也不能宣之於口;實在要講到,只能提『女子封號』或用『某人之女』『某人之妻』之類的間接婉轉語。冒冒然『直呼貴女其名』,非但失禮,更是冒犯!說明講話者不尊重這位貴女,連帶也不尊重貴女背後的家門和勢力——這是貴族圈的大忌。

『竟然當著兩個親哥哥的面,念人家寶貝妹妹的名字。條侯世子今天真是喝瘋了,尤其這位貴女背後,可不止是一個堂邑侯門啊!』眾人看向侯兒子的眼光,有不屑,有遺憾,有好笑,有等好戲……

「呵,條侯好家教咕!」膠西王在座位上優雅地搖頭,是和他年齡絕對不相符的感慨。

掉過頭,笑容燦爛劉端翻臉比翻書還快:「世子以先秦寂滅,直呼公女。然,世子以何,呼大漢翁主芳名?」

「大王,大王!口下留情,口下留情。」周堅滿腦門都是汗。這位膠西王看上去美如冠玉,怎麼出口就是誅心之論啊!順這條線下去,他們周家成居心叵測、詛咒大漢亡國的賊臣了(⊙o⊙)

「大兄,」陳二公子拉拉大哥,執意要自己出頭。

「阿碩,吾為長兄!」堂邑侯世子少見地不肯讓弟弟,左手持劍,右手對門擺出請的姿勢。

周世子這下真醒了,看看情形後悔不迭。華夏貴族本就尚武好鬥,某貴族帶著門客和另一家貴族當街打群架,弄到血肉橫飛的場景屢見不鮮。陳須是不清楚,陳碩可是世家子弟中有名的好身手;再加上自己理虧,等會兒還不知道怎麼了呢。

水榭中的人們,自覺地讓出了出門的通道,同時做好跟上去觀戰的準備。所有人都有些興奮:涉及女眷,肯定要開打,而且絕不會打一兩下就收手——『冒犯家族女眷』是不亞於侮辱先人的恥辱,不報復的話這家男人就不用在貴族圈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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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陣子沒說話的魯王,開了口:「諸君,無需出府,此處即可。」

「大王……」陳須一愣。離開魯王官邸,一是不想砸了擺設弄壞景緻,另一個是不想惹出是非連累魯王——畢竟,條侯如今權勢正炙。

「阿須無用多言。寡人知之。」魯王站起,負手挺胸而立:「館陶翁主者,亦寡人之從弟也。」

程夫人這房魯王是長子,他一表態,江都王和膠西王也站了起來,自動和大哥排成一排——三位大漢親王並肩一站,氣勢……逼人。

『也是,三位親王都是小翁主的嫡親表哥啊!』賓客們看向周世子的目光,憐憫譏笑之色更濃了些。曲逆侯在周堅相請之下,本想出面充和事老的,此刻也打了退堂鼓。

「如此,多謝大王。」陳須陳碩動作劃一地向三位表兄弟行禮致謝。

水榭前的空地很快騰了出來。陳須搶先一步入場,陳碩很不耐煩地暫退一旁。

『陳二公子擊技高超,長公子則一般。努把力,應該都能應付下來。』知道沒得逃,周世子掂量著局勢;突然,袖子被拖住,回頭:「叔父?」

「汝父得罪梁王甚深,為太后不喜久矣。當是時,斷不可激怒長公主。」周堅一把扯過侄子,在世子耳邊磨牙:「為周氏興衰計,只許敗!不許勝!!」大漢權利核心四人,周亞夫已得罪了一雙,再添一個就該覆晁錯的後塵了!

「啊?維!」剛準備些精神頭,全泄了氣。明白叔叔說的正確,條侯世子臉苦得堪比連服兩斤黃連,垂頭喪氣出去迎戰——哦不,去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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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新主板換好后,效果沒有預期的好╮(╯▽╰)╭真是又氣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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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賦――天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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