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8 大漢五好家庭之父子 贈別

16-08 大漢五好家庭之父子 贈別

館陶長公主劉嫖的官邸,是一座優雅富麗的……半成品宅院。

大漢最顯貴帝女、皇帝唯一同胞姐姐的家,堂皇華美是必然的。但因為種種原因,這座官邸從興建伊始就波折不斷,修修、停停、改改……造成到今日,室內裝修和園林景緻仍然沒能真正完工。所以,長公主邸唯二的兩位長住小主人,現在是合住在一座偏院之中。

『偏院』,顧名思義,就是不處在宅邸中軸線上的院落。這和傳統宗法制的尊卑之念有關,於院子本身的精緻度和舒適度無關^_^

「咔……,唰……」又來了。

「阿碩,上遣侯父之越地,南越、閩越、東海三國荒蠻僻遠……」堂邑侯爵位的法定繼承人,臉色很不好:「此一行,非數年不得歸矣!」

「咔……,唰……」短劍在水中一盪,陳二公子迎著光亮審視劍鋒;搖搖頭,接著磨。

「阿碩,天氣暑熱,阿父帶傷遠行。途中缺醫少葯,一旦傷情惡化……」到這裡,陳須頓住,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咔……,唰……」再看看劍刃,陳碩這次滿意了;掏出塊嶄新的絲帕細細擦拭。

「阿碩!」陳須拉住弟弟,很有些惱火:怎麼老不搭理自己。

「嗯?」二公子心不在焉側身讓開,起來在案上的一堆雜物中找著什麼:「大兄?」

陳須湊上去,一把拖住弟弟的衣袖:「阿弟,侯父出使異邦,吾等為人子,當否相送一程?」

『總算問出來了。』陳碩堅定地,慢慢地抽回袖子;並不說話。青玉小盒找到了,打開——裡面全是膏狀物;陳二公子拿到鼻尖嗅嗅,滿意地點點頭;挖出一指頭油脂,小心翼翼塗抹在短劍的劍身上。

「弟君!」陳須無奈地叫:能不能等回答過他的問題后,再去保養寶劍?

劍身劍刃都塗到了,陳二公子這才轉臉,沖哥哥友好親切地笑笑,露出八顆牙:「大兄願堂邑侯必死否?若願,即往相送。」

陳須一個激靈,一臉蒼白看著弟弟,看著弟弟寶劍歸鞘系回腰間,看著弟弟穿上外袍往外走,看著弟弟……

陳須看著看著,突然衝過去,攔腰抱住弟弟,大叫:「阿碩,阿碩,不可,萬萬不可呀!阿父有錯,然父父子子,天倫……」

用力甩開哥哥,陳碩報以大大的白眼:「大兄,所思者何?」

「阿碩,汝……」陳須驚疑不定,嘴張半天說不出來,不敢出口的意思很明確:你收拾成這樣,難道不是打算去揍親爹?

「以子毆父,刑當『梟首』。大兄?!」陳碩很不屑道:真不知道大哥是怎麼想的,他象是那種不計後果會把自己搭上去的人嗎?

「呀,阿弟……」陳須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他過慮了,他這位二弟是很有腦子的:皇子打姑父,朝廷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君臣身份擺在那裡;但如果換了兒子毆打親父,恐怕即使祖母舅舅再有心,也罩不周全。

陳碩見大哥曉得了,甩甩頭,瀟瀟洒灑往外走。

「阿碩,」做兄長的猛想起一事,急急忙忙問:「阿碩何往?莫忘入宮探視母弟。」還要進宮去看母親和阿嬌呢!

一腳跨出門檻,二公子回頭對著長兄勾勾嘴角:「未曾忘。小事。與陳信一敘手足之情……」

『陳信,和他有什麼情可敘?』陳須撇撇嘴;眨巴眨巴眼,隨即醒悟過來,大叫著追出去:「阿碩,阿碩,等等!待為兄……同往……」

·

堂邑侯陳午又一次掀開車簾,向後望去!

雄偉壯麗的長安城,在天際線上慢慢變小、變小……最終,化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見了。

瞅一眼車案上雕工精美材質珍貴的長木匣,陳午抹抹臉跌回竹枕,無聲地笑、笑、笑,不停不休……

很久以前,當他還是堂邑侯家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君時,陳午也曾夢想過仗劍攜琴遠遊四方的逍遙和快樂。後來,迎娶了公主妻,做了帝室的半子,兒女們一個個相繼出世……這個願望,就越來越遙遠,越來越不實際了。

『如今,他這算不算得出夙願?』堂邑侯忍不住,實在忍不住笑啊笑……自胸腔中發出笑聲很怪異,和著表情扭曲的臉,讓兩個伺候的家僮畏縮進車廂角抱成一團。

那個長長的木匣里,隆而重之盛放的是『漢節』。那是大漢天使的身份證明,是天子的象徵,代表朝廷的尊嚴——是他陳午寧可萬死也不能有所損失的重要存在。

『漢節』,本來應該由陳午這個天使執於手中,以示尊敬的。現在朝廷體諒他身有『微恙』,特准他放在車內攜帶。

還有,為了表示對他這位半子天使的特殊照顧,朝廷非但為他公費配置了裝飾超級豪華的馬車;派遣了負責護送的漢軍;還特准他自行挑選屬官和隨從。真是天恩浩蕩啊!所以,陳午天使就理所當然地必須克服掉小小的『微恙』,在八月的酷暑里,火燒火燎地趕緊出京、上路!

『微恙?』陳午上上下下摸著自己的肢體,笑得合不攏嘴,這次是苦笑:微恙?!是啊,御醫檢查的結果說沒傷到骨頭,只能算是微恙——天家的皇子們,真是好手段!

「阿父,阿父……」長安方向,一輛簡陋的單馬輕車飛馳而來。車上人的呼喚聽在陳午耳中,熟悉而溫暖。

出自堂邑侯的車夫認出來人的聲音,叫停了陳午的座車。

輕車還沒停穩當,陳信就扶著車框小心地下來。漢軍衛士們見狀,讓開一條通途,讓陳信可以走到父親的馬車前。

陳信歪歪扭扭地踱到車門前,緩慢行禮:「阿父,兒不孝來遲。」

「信,前命汝毋相送焉!」陳午嘆息著命家僮打開車門,念出一串言不由衷的責怪——傻瓜都聽得出,對兒子的不聽話,做父親的很高興。

可當車門車簾全部敞開,外面情景一覽無餘時,堂邑侯原來就蒼白的面色,立時更白三分。陳午強撐起半個身子,顫抖的手指點向愛子,連話都說不連貫了:「信,阿信,汝……為何?汝……誰人所為?」

烈日高照、酷熱難當的八月天,陳信竟然頭戴包巾掩住口鼻脖子,只留兩隻眼睛在外面。那形象,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活像個打算行刺的刺客,晚上出來的那種。

如果不是因為聲音,如果不是身高身量放在那裡沒錯,陳午恐怕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奇奇怪怪的人會是自己的愛子。

打量來打量去,陳午似乎驟然想到什麼,整個人一下子癱在車板上,無力地問:「阿信,乃須?或……」

「阿父,阿父……」陳信急急打斷了父親的詢問,目光掃向馬車四周的那些大漢正規軍:「阿父當知,長安子弟俱好武。」

陳午楞半晌,長嘆一聲,悶悶問:「如此,汝傷情,何如?」

陳信輕輕道:「未曾傷骨,量無大礙。」

陳午沉痛地望向兒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對『未曾傷骨,量無大礙』一句的真實含義,他一清二楚——他現在就在受著。

『出手的角度刁鑽,傷到,痛徹心扉,但不致命致殘。那兩個——尤其老三——武技上的功夫,都是宮裡那位手把手教出來的,和皇子表兄弟們全一路!』堂邑侯想著想著,感到正午的天色在霎那間暗淡了許多:聽說那位,已經開始,手把手,教阿嬌了!!

想起未央宮中自己遭圍毆時,女兒在旁觀中表現出來的冷冷恨意,還有那明顯超越其年齡的鎮定,堂邑侯就覺得腦袋一陣陣絞痛:天子乾脆讓外甥們都改姓『劉』算了!皇太后肯定高興,長公主也不會有意見,哼!

一個兩個三個,陳家的嫡子們是一個賽一個都只和皇家親,誰都不拿他這個父親當回事。原來還指望陳須能來送送他,可到現在,嫡長子連個影兒都沒有。他可是去越地啊,那麼遙遠,那麼危險的地方……

父子倆還在那裡相望相憐,輕車上又下來一個穿絲綢衣裙的苗條少女。女子由一名丫頭攙著,撲倒在陳午腳下,涕淚不成聲:「君侯!」

「呀!」看到匍匐在面前的淚人兒,堂邑侯驚詫莫名:「汝,汝……至此何?」轉臉,極不滿地瞪視兒子:不是和你說過,千萬別讓她現身嗎?

牽著陳午的衣袖,女子為陳信求情:「君侯,君侯,莫責長公子。乃妾身執意如此。」

陳午:「汝,哎!來則來矣,早歸……」來都來了!早點回去照顧雙胞胎才是正緊。

「君侯,」女子年輕的面龐,閃爍著堅毅的光:「妾自請相隨,同行越地。」

堂邑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越地荒蠻,路途迢迢,艱險不可述。汝一介女流……」

女子頓首到地,絕然毅然:「妾生、死、相、隨!」

陳午很感動,也很悲傷:「相隨?然二子何如?」

「福、慶二子,長兄愛護,足矣!」少女咬著下唇,卻不改初衷。

堂邑侯瞅瞅長子頭上包得緊緊的頭巾,很無語:陳信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再別說……

陳信垂首,低語:「阿父,福、慶二弟,入侯邸矣。」

「阿信?!」陳午厲喝。送進侯邸,這對孿生子就等於公之於眾了!這如何得了?

陳信倒是鎮定自若:「阿父,二幼弟承歡大母膝下,日月昭昭,乾坤朗朗,當無虞也。」陳午聞之一怔,默默咀嚼其中意味,同意了長子的看法:有時候,放到明處,反倒是最好的做法。

見父親平靜下來,陳信一歪一歪走上前,套著陳午的耳朵低低說:「阿父,天子降詔命阿父之越,然,未明確時限……」

陳午舉目,注視著兒子的眼睛。

陳信夾夾眼皮,用更低的聲音道:「將養,休憩,父可緩緩圖之。漢軍甲士,信許之以重金……皆受焉!」

凝視兒子良久,堂邑侯欣慰地頻頻點頭;揮袖示意女子坐進車廂,長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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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賦――天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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