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 桂花香

17-06 桂花香

太子宮不大,至少比未央長樂兩宮要小很多很多。相應的,太子宮附屬宮苑內的花木數量和品種,也比父皇和祖母的要少上很多很多。

手指靈活地一轉,一枚桂花就被瓣萼齊全地摘下來,整整齊齊放在絳紅色的漆盤上——淺黃的花朵向著同一方向排列,鮮艷芬芳。

漆盤沒一會就滿了。

接過身旁女官奉上的絲巾,摘花的素衣少女一面擦拭雙手,一面向托盤的宮女淡淡吩咐:「送往東內,周良娣處。」

「唯唯。」宮女應聲而去。

女官望望遠去的宮娥,不解地問:「孺人,何不親往?」

周孺人的話音,柔和卻清冷:「良娣重身,須靜養。」

「良娣乃孺人姊焉!」驚訝的女官很明顯認為自己有輔助獻策的義務,滔滔不絕往下說:「孺人,恕婢女多言:當是時,孺人以多行探望良娣為佳。」

「今皇太子盛寵右良娣,見孺人親奉從姊榻側……愛姊者,兼其女弟也;孺人豈不聞娥皇女英?」見自家孺人聽而不聞平靜如昔,女官有點急了,側前半步攔住少女:「時到今日,太子宮之中有幸者眾,而孺人獨守空閨依舊。孺人,宮闈之內,萬不可懈怠如斯呀……咕!」

少女面無表情;一雙眸子清如寒泉,竟將深宮中滾爬多年的資深女官逼退。女官無意識地向後讓出道路,再不敢多言。

太子宮僅有的幾株桂樹,都隱藏在花苑深處,位置相當偏僻。一行人默默行了好一會,才算走到人多些的地方。

看得清迴廊了。雕樑畫棟的迴廊,此時正巧也有一隊人經過,為首者錦衣玉帶、金冠束髮,不是劉榮是誰?

「太子,太子!」周孺人隊伍中,年輕宮女們首先騷動起來。

「孺人,皇太子!」一個平常最有體面的近侍宮娥偷偷拉周孺人的衣帶:「『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孺人,機不可失呀!」

就在所有人希望小周貴女能迎上前去,為這可遇而不可求的絕妙邂逅添一筆不負天恩的註腳時,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卻發生了。

周孺人冷冷下令:「改道!」

「呀?」宮人們面面相覷,個個心存不甘,但卻也不敢向求。

這些日月的相處早讓他們意識到:這位年僅十三歲的皇太子孺人,擁有與其年齡絕不相符的冷靜和決斷。雖然只是周亞夫的庶女,但不怒而威的神情,實有其父統帥萬軍的隱隱聲威,使人不敢存輕忽之心。

皇太子周孺人的侍從群,中道一折從個岔口很快拐出去了。迴廊上的人,卻停了下來。

眺望一番,劉榮向身邊遲疑地問:「適才……彼者何?」

張內官踮起腳尖,探頭遙望:「孺人。稟皇太子,乃周孺人。」宮裡上下他都熟。走最後的那個女官他看清楚了,是周孺人那邊的首席。

『哦,是梅寶的堂妹。』皇太子劉榮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小張宦官不明白了:「太子?」

劉榮低頭,自嘲地「呵呵」笑起來:沒想到在自己的太子宮中,還有見了他就遠遠跑的!

·

城陽王后要回家了!

在帝都長安耽擱了那麼久之後,陳王后終於要回家了,帶著沒有完成夫家委託的遺憾,和締結成功兩樁上好聯姻的愉快。

一大早,城陽王后就入長信宮,向皇太后和長公主辭行。竇太后很客氣地親自接見了她,並賞賜了份程儀。這讓陳王后受寵若驚:作為一個並非奉召,而是因私人原因入京的諸侯王后,『皇太后賜見』是額外的恩遇,而能從竇太后那兒獲得賞物簡直就是奇迹!

大漢上層誰不知道,清心寡欲的帝國皇太后竇氏節儉到幾乎吝嗇的地步,一生尊奉的賞賜原則就是:能不給就不給^_^

自皇宮辭行出來,陳王后甚至沒回城陽王官邸,在長安東門口與等候的車隊匯合后就啟程了——小兒子這次留在長安,她帶上女兒一定要趕在十月冬至節前回到城陽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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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城陽王后,薄皇后和館陶長公主在距離長信宮不遠的地方下了輿,相攜在長樂宮裡邊散步邊聊天。

長公主一時有點迷惑,問皇后弟妹:「城陽王太子,年幾何?」

皇后:「十八,阿姊。」

「見王後行色匆匆,」皇姐想了想:「急於歸國者,王太子之冠禮耶?」

薄皇后頷首同意:「甚是。」

雖然《禮記·曲禮上》記載「二十日弱、冠。」,又說「男子二十,冠而字。」但現實中的冠禮往往提早。通常訂婚了就行冠禮——婚典上,新郎總不能披著頭髮扎包包頭吧——有些男孩子甚至提早到十二三歲。

「哦,長公主」大漢皇後轉而問夫姐:「南皮侯次女貴庚?」

「八歲,」順手拉過一支柳條,皇姐揪下片葉子捻在手心裡玩;竇氏家族是近親,長公主對其中的人和事——門兒清:「竇繆,南皮侯嫡次女,行年八歲,慧。」

薄皇后衷心地讚歎:「好婚姻呀!良配,良配!」

「極是,極是。」長公主心中是百分之一萬的同意。雖然南皮侯這個正出的小女兒在姿色上不怎麼樣;但既然竇彭祖是帝國皇太后最喜歡的娘家侄兒,對劉姓人而言,南皮侯嫡貴女無可爭議就是最好的婚姻對象——她的阿嬌不算在內的話^_^

『加加減減的,還是城陽王室在這樁婚事中得益多!尤其,在這個朝廷和藩國兩相疑的特定時期。』柳葉碎了,館陶長公主揉成一團,就手扔開。

「阿姊,」薄皇后忽然皺起眉:「王后自始至終,無一字提及周氏。」這,太反常了。在京城耗費那麼長的時間,周亞夫的弟弟還是把城陽庶翁主給休了。這等於是當眾打了城陽王室一個耳光,同時也是大大削了城陽王后的面子——『辦事不力』的評語,回國后恐怕是逃不掉的。

被如此冒犯,陳王后應當怒火萬丈才是;可看王后剛才的表現,過於平靜了,平靜得——就像漲潮前的江面。

長公主猜測:「王后歸家,夫妻合議應對之策耶?!」

「如此,若條侯與城陽王室嫌隙益深……」薄皇后越想越覺得擔心:一邊是執掌兵權的重臣,一邊是皇族王室。兩廂如果發生纏鬥,後果還真難預料——簡直是麻煩的代名詞。

「撲哧……」館陶皇姐掩唇輕笑:「皇后賢德,實憂國憂民矣!」

薄皇后的臉有些泛紅,非常不好意思。她是不是多事了?趕緊轉換話題:「城陽翁主無辜失婚,三子同居長安,相聞卻不得相見,實堪憐。」

「出婦不見,」長公主似乎想到什麼,凝了眉心不滿道:「有悖天理人情!」憑什麼被休掉的妻子就不能見孩子?那可是親生的骨肉啊!

皇后偷偷瞄了瞄夫姐的臉色,有點後悔自己選了這個話頭,連忙想新的對話內容……兩位頂級貴婦悠悠閑閑往長信宮走。

前面轉彎處,幾個手提小花籃的宮娥走過來,見到皇后和長公主,退伏在路邊行禮。

長公主認出來人:「魯女。」

「唯!」為首的宮女應聲而起,挎籃子輕快走上來。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鼻翼兩側零星幾個小雀斑,神態純真,端是喜人。

薄皇后看得有趣,笑問:「此誰人?」

「新宮人,魯國人。」翻開花籃上覆蓋的潔白絲絹,長公主審視著藍中放置整齊的桂花,問:「魯女,桂花皆取自桂宮?」

魯宮女圓嘟嘟的嘴向上一彎,左頰邊立時浮出一枚小小圓圓的酒靨:「稟長公主,然也。遵長公主命,花葉俱全,瓣萼不失。」

檢查完兩個籃子的存花,長公主收手,滿意了——漢宮裡桂花最好最盛的地方,是『桂宮』;每年這時候,長樂宮的主人們都放著自己花苑的桂花不用,派人跑去未央宮的桂宮採摘。

多了幾個採花宮人的長隊,繼續慢條斯理地往長信宮方向溜達,直到長公主的耳朵敏銳抓到熟悉的呼喚「阿母,阿母呀……」

「阿嬌?」皇姐精神一震,加快腳步,循著聲音尋找。

『阿嬌該呆在母親身邊啊,怎麼跑下來了?不是交代讓哄著睡覺嗎?長信宮裡的人是怎麼伺候的?』館陶長公主很快找到了答案:「陛……陛下?」

路那頭忽然冒出來的,不是皇帝是誰?

左邊劉徹右邊平度,身後半步則是竇綰,天子抱著阿嬌站著幽香四溢的金桂樹下,笑吟吟抱怨:「阿姊,何其姍姍而遲矣。」

「嗯,阿母,」坐在皇帝舅舅左臂上,阿嬌右胳膊掛牢天子舅父的龍脖,左手向母親招招,小嘴裡似笑似嗔:「何其姍姍而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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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賦――天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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