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1『和親行』之 稚子何辜?

17-11『和親行』之 稚子何辜?

王長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這裡的……

王美人本只打算乘著好天氣,在漪蘭殿附近做個小小的散步。所以就只帶了一個宮女出來。

快到松林邊時,王長姁覺得渴了,向隨行侍女要水喝。不想宮娥攜帶的水壺中飲品已涼,不能喝了。王美人於是就命宮女回殿去拿熱的來。

站了一會兒,王長姁不耐煩在原地空等,就沿著松林的邊緣慢慢往前走。

或者,是被一隻翩然飛過的紫蝶勾動了心思;又或者,是被草木深處的一簇鮮艷所吸引,漪蘭殿的王美人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了正道,跨入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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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樹很高大。粗壯的樹榦筆直筆直插入雲霄,撐起一冠沉重的濃綠針刺。樹和樹之間橫排豎列,錯落有致,間距不多不少正好讓一個人通過。

王美人提著裙子在樹林中穿梭,漸漸走進深處……直到林后的小空地。

『沒想到,這裡還藏著如此妙景。還真是別有洞天呀!』王長姁睜圓雙眼,顧盼四周:碧波粼粼的小池塘,池邊三兩石;一面是松林,茂密高挺;另一邊,則是紫藤……

長長的藤條,枝蔓蜿蜒而曲張,伸展繞纏;深深淺淺的紫紅花朵垂掛在枝條上,一串串一層層。疊疊地鋪開,與墨綠的葉片將花架妝點成一堵又高又寬的花牆。

腳步,在紫藤牆前停下。王美人對著滿眼交呈的艷紫和碧綠,驚嘆不已:好一牆繁花!

『沒見過長得那麼好的紫藤,花既多又密,實在難得。不過這麼高大的花牆遮蔽了視線,後面……能藏人嗎?』出於本能,王長姁伸出手去,想掰開花葉一探牆后的究竟。

指尖穿過累累的花苞花朵,碰到花下的藤蔓和支撐物。紫藤花架是由竹木交疊製成的,結實緊緻,根本無從著手。要想看清楚花架后的情形,除非整個人湊近花牆,眼睛貼上去——檢查。

後退半步,王美人掂量掂量紫藤架的高度寬度,再看看自己並不明顯的小腹,遂打消了這個突發奇想:算了,何必呢?能藏人如何?不能藏人又如何?

走開幾尺,王美人選擇就近在池邊的矮石上坐下。

『真是的,近在門前,以前怎麼都沒注意到?這地方不錯,以後可以常過來透氣散心……嗯,也夠僻靜,合適和人說點要緊事……』想到這裡,王美人猶豫了一下。

在矮石上扭過身子,向紫藤牆方向張了又張;思忖良久,王美人終究是皺著眉毛否定了先前的念頭:這紫藤……委實太密了!後面要是站上一兩人,前頭可是半點都看不出來!

『雖然花牆前方明著沒路可以通後面,可保不齊有別的路徑呢?』王美人轉回身面向池塘,改了主意:身處宮闈,小心為上啊。還是留待再探看一二之後,再做決定吧!其實,僅僅用做散心的去處,也蠻好的。

前面的池塘很小,形狀工藝普普通通。唯勝在一盆碧水,如一副活動的畫作般映天收景,變化不斷。

時值中秋,藍天上層雲遊弋,朵朵悠然;倒映在池水,光影瀲灧之餘,別有情趣。

手肘斜依在旁邊一方高石的邊緣上,王長姁望著前方的水波,深深透出一口氣:這地方,真清凈啊!

沒有皇帝,沒有太后,沒有妹妹,沒有兒女,沒有……獨自一人的感覺,真好!

身心,從裡到外地鬆快起來;王美人的笑容,完全發自肺腑:最近事事順利,日子過得逍遙好多。

『天子的賞賜;太后的褒獎;能以超脫於外的身份,旁觀栗夫人對皇后的多方挑釁——這個小皇子來得可真是時候呀!』王美人再也忍不住,低低樂出了聲。

母親的手掌在腹部溫柔徘徊,王長姁現在是志得意滿:看陛下和太后的表示,等小皇子落了地,應該就能晉陞為『夫人』。總算,總算是熬到這一天了!

大漢後宮之中,夫人僅次於皇后,與『母儀天下』只半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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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在石頭上坐久了,王美人隱隱感到從背上傳來絲絲莫名的涼意。

『怎麼回事?起風了?』攏攏交領,王長姁困惑地環顧周圍。

小池塘里,池水碧瑩瑩的,如鏡面般平靜;紫色的花牆立在不遠處,巍然而不動——所有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平和、安詳。

在心裡連連地安慰著自己,王美人緩緩舒了口長氣,儘力放鬆身心:剛才,大概是有陣風……

『這兒……真的沒人嗎?』王美人難以克服心中的懷疑,對前對后左左右右看了又看:花牆後面看不到,前面就是自己;松林外圍密些,內圈很疏,都沒人。

在矮石上挪動身子調整調整坐姿,王長姁默默地抓緊了胸口的衣襟。心,在胸膛里錯了節奏,撲通撲通——為什麼,為什麼她總覺得這裡除了自己以外,還有旁人?!她不喜歡現在的氣氛,有一種被窺視被探究的感覺,令人極為不適。

慢慢地,王美人驚異地察覺:這種被監視的不適感,正在從心靈擴展到**!

身下的矮石越來越顯陰冷。一股股寒意自腿股沿著脊柱直往上竄,向肚腹和上肢蔓延。

本能地預感到情形不妙,王美人緊鎖眉頭從矮石上站起,邁開步子想要離開。可沒想到腳下突一滑,王長姁一個沒站穩,人直直向邊上的那塊高石上撞去!

「哎……呀呀!」慌亂之下王美人腰間急急一扭,同時手在矮石上一撐,借力打力地竟堪堪站穩了。

『好險,好險!』王長姁放眼腳下的苔蘚,再看看高石上那個奇形怪狀的突起,不由心驚肉跳:僥倖,真是僥倖!這高度和位置,要是真撞上去,後果是不堪設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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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幸,只是瞬間……

笑容還留在唇角;痛苦,則不期而至!

心中暗道『不好』,王美人佝僂下身子,拿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小腹,似乎欲以此控制事態的發展。可是,還不等想出應對辦法,孕婦腿一軟,人順勢滑倒在泥地上。

『潮的?好陰,好涼……』王長姁連忙以手抓地,要從潮濕難受的地上掙紮起來;可手才撐下去就滑到了。抬手一看,綠苔和泥濘!

而此時,王美人已顧不得自己是躺在泥上還是草上了——暗紅色的印痕,在她淺色的裙幅上擴大、擴大……

隨著紅色的面積越變越大,王長姁的心也越抽越緊。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遇上這種事!』王美人開始高聲呼叫:「來人,來人……」

沒有回答。這裡,沒有人回答。

王長姁側過身,攀住石頭掙幾下;可努力許久,還是起不來。長裙碰地的一半,全部透紅!

疼痛,倏忽襲來,一陣比一陣劇烈!已分不清是身上的痛,還是心裡的痛。

王美人的臉色,隨著血液的流失,轉為——慘白。

『小皇子,小皇子……不,不能啊!』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是不行了,王長姁靠在石頭上,用盡全身力氣呼喊,向松林,向紫藤,向天空:「來人啊,來人……來人啊……」

還是沒有人回答。

鮮血,一點點沁入泥土。劇痛,在一點點抽走婦人的力量和意識……王美人迷迷糊糊中感到:先前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似乎是有人在靠近——可,手探出去,卻什麼也抓不著。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很溫暖很熨帖,還有些熟悉。誰?忽遠忽近,似真似幻。

王長姁拚命聚攏住精神,竭力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她知道,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晚一點陷入昏迷,就意味著多一份存活的希望:「誰……誰在?來人,來人……救命,救命啊!」

沒有人回答!

『當時就留在原地等,就好了。幹嘛多此一舉跑進林子來?!』王美人胸口涌動的,全是悔恨:「來人,來人啊……救命,救命啊!」

頭顱左右轉動,髮髻全散開,王長姁聲嘶力竭:「……救命,救命啊!陽信,南宮,林濾,阿徹……救命!陽信,南宮,林濾,阿徹……」

好像聽見什麼,王美人使勁撐開愈來愈沉重的眼皮,向那邊望去:紫色,全是紫色。

紫色的花串縱橫交錯,鋪滿了一牆。花浪,一層一層次第泛起、涌過——什麼都沒有?!

呼救聲,一遍遍重複。到後來,隨著神智逐漸渙散,化成了無意識的聲音:「陽信,南宮,林濾,阿徹……救命,救命!陽信,南宮,林濾,阿徹……陽信,南宮,林濾,阿徹,阿俗……陽信,南宮,林濾,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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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上,雲聚,雲散,變幻莫測。

漸漸西斜的金色陽光下,長裙上的泥斑污跡,與滿牆的濃碧艷紫相映——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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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賦――天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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