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 梁王室

18-01 梁王室

通往長安的官道上,車輪滾滾,健馬嘶鳴……四匹黑色駿馬拉著彩繪輝煌的王車,在梁軍騎兵的前呼後擁中迎風疾馳。

重重絲錦的車帷后,玉簪橫別的錦衣少女靜態雅妍,正倚窗遠眺。窗外,是丘陵起伏、綠樹豐茂、水澤搖光……

關中平原的秋天,豐裕而金黃。一塊塊已經收割或正待收穫的農田之間,農夫農婦勞作的身影時隱時現——這是個好年景。

「阿姱,關窗哦!」梁王劉武在提醒:「小心風。」

少女置若罔聞,依舊專心於外——陌生的人們,鄉野和村舍,一幅幅向後飛快地退。

一個華服男孩從劉武身後探出頭,大聲抗議:「阿姊,關窗!風大焉……」

小美人頭也不回,抬手抓住窗帘向兩邊一扯「啪!」——得!這下子,完全敞開了。

風毫無阻礙地湧入,橫掃車廂,把男孩子太子金冠上的髮帶都吹起來了。「呃……」男孩臉一垮,抱住父親的胳膊告狀:「父王,父王……阿姊欺我啦。」

劉武頭痛地揉揉太陽穴,望望女兒又瞅瞅兒子,最後對兒子說:「阿買,身為男子,當不畏風雨!」

「喔……」劉買扁扁嘴,無可奈何:只要是涉及這個姐姐,父王就不幫他了。

抱歉地看看愛子,梁王想了片刻,故意壓啞了聲音道:「阿姱,咳,咳!毋處於風口,咳……」

劉姱凝了凝,微側頭瞧了父親一眼,到底還是關上了窗。

「嘻……」劉買頓時眉開眼笑,正想說些什麼,但被父親一隻大手全堵了回去。

吐吐舌頭,梁國太子眼珠子一轉,拉住父王笑嘻嘻問:「父王,父王,姑母嚴厲否?」

「嚴厲?」梁王摸摸愛子的頭:「阿買何出此言?」

劉姱人靜止不動,一雙妙目淡淡掃過來。目光,幽深而專註。

「姑母以一介女子,主家教子,享宮闈朝廷盛讚……」劉買搖著腦袋向父親喋喋:「想來,其人何其刻深?」

「胡言!」梁王笑罵一聲,給兒子把剛才吹亂的髮帶和充耳朵理順:「帝王女主家理業,多矣!何怪之有?」民間,主母掌家的也比比皆是,何況公主家?

公——主——家,單聽這稱呼,就清楚家裡是誰做主。

「阿買,阿姱,無憂無憂。」劉武著重對女兒露出鼓勵的笑容:「姑母凝雅寬仁,定當善待侄輩。況親上加親好事,相處更無可慮。」

劉武知道,女兒是擔心的,雖然嘴上一直都不說。女子婚後的生活能不能舒心如意,『婆婆好不好相處』在其中占很大部分,有時婆婆甚至是比丈夫更關鍵的角色。

梁王主劉姱粉面有些潮紅,轉回視線輕輕嘀咕:「姱未憂……」

『真是嘴硬啊!』劉武半好笑半無奈,望著女兒的側面默默嘆息:這樣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象誰?她的母親,明明是那樣柔順的賢淑女子啊……

「父王,未必噢!」劉買插嘴,完全是好弟弟全心全意為姐姐著想的摸樣:「姑母若重視親上加親一如吾家,何允納楚王女入門為媵?」

「阿買!」梁王低喝:這小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樣拆台,想幹嗎?

「媵也,幾可平起平坐,非卑賤侍妾可比呢!呃……父王……」隨著梁王不贊同的眼光,梁太子越說越輕。

果然,劉姱垂首凝眸,一語不發。

梁王放柔了語氣,小心翼翼叫女兒:「阿姱,阿……姱……」

一國之君的聲音里,有擔憂,有顧慮,有討好,也有幾分愧疚——不能否認,這是樁不完美的婚事;卻也是做父親的深思熟慮后,為女兒做出的最好選擇。

劉姱——按華夏傳統來看——年紀不小了;她只比堂邑侯門的表哥未婚夫小几個月。大漢貴女,除非家境太差或本人條件太次,沒有拖到這年紀才訂婚的。可這等怪事,卻偏偏在富貴煊赫的梁王宮裡發生了:梁國嫡王主劉姱,久久不字。

梁王主劉姱,在梁王的孩子中既不是長女也不是獨女;卻毋庸置疑是最受父王愛重的一個!而王主姱,恃寵而驕:這位王女非但喜歡找茬欺壓王后,和王宮正牌女主人分庭抗禮;還時不時尋釁欺負李王后的兒女,經常將太子弟弟打到哭鼻子。

面對妻兒不斷的訴苦和告狀,梁王劉武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以安撫,可以給賞賜,但對女兒絕不責罰。時間久了,梁宮內外盡人皆知:可得罪王后,可得罪太子,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得罪大王也可以,但千千萬萬別得罪王主姱!

梁王如此偏心的理由很簡單:劉姱,是劉武髮妻留下的唯一骨肉。

現在的李王后不是正配。第一任梁王后是薄太後為孫子劉武選定的原配妻子,從極年少起就嫁入皇家,追隨夫婿輾轉於代國淮陽國十二年,是位賢惠善良的淑女。或者是因為嫁齡太小,又或者是因為不適應代國淮陽國的寒冷氣候,這位王后歷經多次流產,而好容易生下的兒女又半數早夭。

那年,文皇帝的幼子梁懷王意外辭世,劉武被父皇自淮陽國遷徙到梁國改封成『梁王』。當劉武一家終於能在富庶舒適的梁王宮開始美好新生活時,第一任梁太子卻不幸夭折了。梁王后不堪承受失去最後一個兒子的痛苦,心碎,卧病不起,不久就追著愛子而去;獨留下年幼的劉姱,在王宮裡孤苦伶仃。

梁王劉武在心裡,總是覺得對不住和自己同甘共苦十多年的元后,所以對這個容貌酷似髮妻的女兒尤其縱容偏袒,簡直到無底線的地步。

這樣的情況在劉姱小時候無所謂,但等女兒一天天長大,劉武卻犯了愁:女兒總不能留在身邊一輩子。可,他該把女兒嫁給誰?

在華夏族綿延千年的結親傳統中,『失母之女』是不受歡迎的!即便女孩出身高貴,嫁資豐厚。再加上與後母不和,與梁太子一支有嫌隙的名聲傳出去,劉姱的婚事就變得格外棘手。

甚至到梁國兩個庶王女都被聘走,劉姱年過十二還毫無方向時,梁王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大漢最高貴的人家,最頂尖的人才,都對王主姱避而不談,倒是對太子劉買的同母妹十分感興趣。

當高不成時,能低就嗎?梁王的答案是:不!

梁王不願在女兒的婚事上強人所難,更不願將愛女嫁給那些貪圖梁宮富貴的『有心人』!這也就是劉武接到長安姐姐關於『楚叛王之女』的解釋家信后,考慮再三決定維持婚約、不改初衷的原因——姐姐與他是一母同胞,姐弟情深;陳須他觀察過,品貌雙全。

『其實想開了,也沒什麼。』做父親的安慰自己:是,『媵』是有地位的側室;但不管怎麼說都比正室矮上半截。而且陳須的身份,將來蓄妾納寵是必然的——大漢貴介子弟,就沒有不多妾的。

阿姱是他劉武的女兒,即使看在他一張薄面上,長安親人也會對阿姱多多照顧。家裡有姐姐,家外有母親大哥,想楚王女一介反王庶女,能做什麼?又敢做什麼?

越想越覺得有理,劉武直視女兒的眼睛,誠誠懇懇:「從兄仁厚,姑母乃至親,且昔與汝母相得——阿姱,須知女子婚後幸福與否,不在有無妾侍。」

劉姱凝視父親良久,緩緩伏身,行了個大禮:「兒……受教。」梁王主劉姱相信父親是愛她的,不會不為她著想。

劉買瞥瞥眼前『父女情深』的一幕,撅撅嘴叫喚:「父王,父王啦,阿嬌美否?」

劉武回神,好笑地問長子:「美何如?不美又何如?」

梁太子嘿嘿答話,擠眉弄眼的:「母后曰,兒當取館陶阿嬌為妃。因之……嘿……」

「為太子,不可言語輕佻?」梁王低斥一句,到底抵不過愛子期盼的眼光,答道:「阿嬌……美甚。」雖然很久不見,但他清清楚楚記得,姐姐生的這個老幺是何等的雪膚花貌,引人愛憐。

「嘻,呵,嘻嘻……」劉買不住嘴傻笑,好像姑母家的表妹已經訂給他了似的。

『真是一點形象也沒有啊!』梁王抬手輕輕刮長子的鼻頭,想:如果能成,倒也是雙重美事。

『阿嬌?館陶姑姑的阿嬌?』一旁的劉姱,冷冷旁觀異母弟弟傻樣,全然不動聲色:都水土不服,帶著女兒回梁去養病了,還這麼不消停?那女人打的什麼主意?

梁王主對王太子禮貌周到地喚:「太子。」

「咕……阿、阿姊,何事?」劉買笑容一僵,向父親那邊爬過去半步:叫他『太子』?他這位姐姐正常情況下,是絕不尊稱他位號的。每次叫出來,就是變相的衝鋒號啊!

「太子……弟君……」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身體微微前傾,玉面上笑容可掬——劉姱展現最完美的淑女風儀。

『滿意,滿意。』梁王看了,不禁捋須自得:雖然平時有些小淘氣,他的阿姱本質上依然是個無可挑剔的淑女。

不過,梁太子顯然不認同父親的觀點。「阿……阿姊,見教何?」劉買躲在後面,隔著父王留意姐姐的動作:天,連『弟君』都出來了。今日,危矣!

「弟君呀……」大袖一動,玉手出……

「哎呀!父王,父王救命啊!」還不等看清是什麼,劉買就象壁虎一樣,四隻手腳從後面死死扣住父親的腰背,扯嗓子急叫。

「阿買,阿買!」劉武皺著眉頭,使勁把兒子往外拉:至於嗎,姐姐給擦擦汗而已。成什麼樣子?

是,劉姱姐姐的手裡,唯有一條潔白的絲巾——劉買顯眼了。

給哆哆嗦嗦的大弟擦過汗,劉姱向窗外呼喚:「莫離,莫離……進來,冷。」

話音剛落,車門『啪嗒』一聲半開;一個壯實的小男孩歡笑著,手腳靈活地盪啊盪,盪進來:「來也!父王,阿姊,大兄……」

「莫離!」被男孩的高危動作幾乎嚇到魂飛天外,劉武趕緊甩開長子,撲過去一把抓牢:搞什麼?馬車可還在疾奔呢,如果一個不巧,非出大事不可。

劉莫離趴在父王胸口,憨憨厚厚笑:「父王,莫離無礙呢。」

在小兒子背後敲一拳頭,劉武還不放心,開始從頭到腳查看。梁王子莫離笑鬧不休,相當不配合;小腦袋從父親肩膀上伸出去,看著親愛的姐姐一分分逼近無助的大哥,笑得更歡實了。

「哎呀!父王,父王救命啊!」這一聲比起剛才,真材——實料!

劉武想回頭,可忙著壓小兒子檢查,不能二顧:「阿買……又何如?」

「抹汗。父王,弟君多汗矣……」身後,傳來女兒甜美的話音,語調輕柔和緩,萬般安人心。

「哦!」劉武沒什麼不放心的,繼續忙小兒子的事……

車廂里,安詳……而平靜^_^

梁王愉悅地看著面前的三個兒女,心中不無遺憾地想到:可惜李王后和阿婉鬧水土不服,希望她們早日康復,早些趕上來和自己匯合。

劉姱大概能猜出父親的心思,心裡一陣的冷笑。

轉頭,望望想哭又不敢哭,表情很古怪的大弟,梁王主嗤之以鼻:館陶姑姑之阿嬌?想娶我小姑子,做夢去吧!要是讓你稱了心如了意,我劉姱就改跟你媽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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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賦――天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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