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歪瓜裂棗
「這正是郭嘉所為明公思慮的,」郭嘉正了正身形,開口道:「張綉此人,在張濟生前不甚出名。最多是在董卓手下成就了北地槍王的名號,只是一員稍微有名的戰將而已。張濟身死,張綉雖然統領了其部眾,但已經不復張濟在世的威勢!」
「所以,張綉就算得到了賈詡,但仍然沒有對抗劉表的資本。這種情況下,暫時棲身劉表處,后投明主方為上策。可這張綉倒是不走尋常路。」
「張綉軍從南陽宛城出發,走的是雪后泥濘年久失修的道路。一路又要保持軍隊體力,隨時防備劉表從后襲擊和應付我軍。再加上按張綉所宣稱的,要攻打袁術。那麼再算上攜帶去淮南的糧草的拖累,到汝南西界的話至少需要十二日。但張綉軍八日就到達了汝南西界,這是為什麼?」
在場的人都陷入了沉思,精於後勤的荀攸率先開口說道:「張綉軍一定減少了攜帶的糧草,其糧草,根本供應不到走出汝南!」
說到這兒,在場的人都已經明悟了。
「沒錯,張綉和賈詡從一開始就謀划好了,在汝南就糧,在汝南吞併劉辟的部眾。所以他們才不急著給明公你送表。而且這表也不是白送的,只是作一個鋪墊而已。」
「要是郭嘉沒有猜錯,張綉軍的第二個使者應該已經到了許昌,或者說他們今天就已經來了兩個使者。送這封請表的是一個,另一個估計在等汝南的捷報,然後再將第二份請表進獻給明公。」
「這份請表郭嘉相信明公和在場各位都已經能猜得到什麼內容,郭嘉也不便多說。但現在的局勢,必須讓我們重新審視一下張綉,到底是福是禍,估計在張繡的一念之間吧……」
……
公元196年12月(農曆),也就是建安元年臘月,流竄在漢江淮河流域的張綉軍路過汝南,遭到駐守的曹軍阻攔。雙方爆發交戰,然而並沒有多大傷亡。先是汝南西界的曹軍李通部主將被俘,餘眾不敢動彈。然後曹軍主力曹洪部發生大規模兵變事件,兵變者多達四五萬,占曹洪部半數以上。曹洪兵敗被圍,之後被俘,餘眾逃散。
張綉軍戰敗曹軍,得汝南,將劉辟龔都部眾盡數收編,聲勢大盛。此後張綉任劉辟、龔都二人皆為偏將軍,統領原部人馬。胡車兒亦為偏將軍,張先、雷敘用為裨將軍。原屯將裴元紹陣前立功,且另有功勞,領牙門將,統領張綉軍斥候。此外張綉還暫用來投奔的賊寇廖化、周倉二人為曲長,留帳前聽命。
臘月除夕夜,張綉軍已經在汝南屯住了將近一個月。
府衙之內,宴席大擺,張繡的八員親信部將正在胡吹海喝。
裴元紹腰間別著馬鞭,舉著酒:「話說曹洪的馬真不錯,據說是曹操從西域買的大宛馬,只有十匹!曹操騎了一匹最好的,其他都賞賜給了他手下最厲害的大將。哈哈,俺這輩子沒想到過還能騎這麼好的馬,這馬頂過俺搶的十幾匹馬加在一起。哈哈,還是建忠將軍和胡車兒胡將軍懂我,送俺這麼好的馬,跟建忠將軍干,值!」
雷敘哼了一聲:「那匹馬算什麼,大宛馬我們西涼軍要多少有多少,看我們西涼鐵騎,大部分都是大宛馬,其他的都是汗血寶馬,你見過嗎?」
張先瞪大了眼睛:「老雷,我記得除了將軍那兒有三匹大宛馬,我們就再沒了好馬了啊?還有,不是大宛馬就是汗血寶馬嗎?」
雷敘想要捂住張先的嘴,卻因為喝酒喝得太多東倒西歪捂不上。情急之下踹了張先一腳:「你苟日德話真多!」
張先猝不及防,一腳被踹到案幾底下,爬不起來,倒頭就呼呼大睡。眾人一陣鬨笑。
「哈哈,張先先倒了,還跟我們打賭誰先醉!明天每人去他營里搬一壇酒回去……給自己兄弟們一起過年……」龔都說著話,也一頭栽倒。
眾人再次鬨笑,胡車兒一手抱著一滿壇酒又放在案几上:「喝,還有泥(呢)!要說騎馬,你們波(別)看額老胡整天步行,騎術不比你們擦(差)!」
周倉笑了:「胡將軍的騎術俺可是剛來就見識了,剛騎上馬,就表演了個惡狗撲地!」
胡車兒聞言大怒:「姓周的,你汗(還)想跟額再戰三百回合?」
「怕你就是個慫包!」周倉挽起袖子就準備上:「俺不騎馬,讓你一隻手!」
「看額不把你另一隻手打折!」胡車兒聞言一擼臂膀上的毛皮衣服,跨步就上前。
接著兩個人就好像街上潑皮無賴打架一般,滾在地上,你拉我扯,你揪我耳朵我扯你頭髮,你掏我鼻孔我踢你下陰……根本毫無半點大將之風。好歹兩人都是皮糙肉厚之人,縱使拳腳相加,只要不是動真格的根本沒什麼事。
而眾人紛紛讓道,更要甚者諸如劉辟者,直接開壇下註:「趕緊買贏啊,只要贏了就送美酒牛羊大肉,買定離手啊!」
只有廖化淡定地看著混亂的場面,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樣子。慢步走到上座賈詡案幾前,向賈詡開口道:「賈大夫,那個你看……」
賈詡溫和看了廖化一眼,微笑著開口道:「你——怎麼又來借錢?」
「還是賈大夫懂我,錢財乃身外之物,果然賈大夫看得最開!」廖化瞬間換了一副諂媚的臉。
賈詡表情還是很溫和:「你這個月的俸祿都已經抵賬了,你拿什麼做憑藉?」
廖化一咬牙,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那就拿下個月的做憑藉。」
賈詡面色愈發和善:「我記得你下個月俸祿的已經都當做這個月的帳的利息了。唉,要不是文錦提醒,我這個半老頭子還不知道有利息這回事呢。」
「那就下下個月的!」
「哦,那也行。不過你把你的命當回事點,快出征了,不要以為你死了就可以不用還賬哦。」
「一定,一定。」我一定要活過你這個為老不尊的毒士,還就是不還帳,看你老死了怎麼問我收賬。廖化惡狠狠腹誹著。
後來一語成讖,廖化最後真活成了老不死的,一直活過了百歲,成為張綉元老重臣中活得最久的。而真實的歷史上他只活了將近一百歲。
也許和今天賈詡的「激勵」有關吧。
看著廖化興高采烈地離開賈詡的座位,首座上的張綉抓了抓頭髮,我怎麼有這麼一群歪瓜裂棗般的部下?
目前八個可用的部將,兩個黃巾黨,三個山賊,一個羌胡人,兩個無名之輩,沒有一個正常一點的。或者說正常的良將不肯跟隨張綉。幸虧還有賈詡這個頂尖謀士,只是謀士文臣也就他一個。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灌了自己一口酒。張繡起身走去後院,去拜見自己的嬸嬸鄒氏。就是那位資質美麗、風韻萬千把曹操迷得神魂顛倒,最後把自己大兒子和侄子還有典韋都賠進去,自己還差點送了命的鄒氏。
另外,順便見自己那一對便宜兒女。沒錯,張綉已經有親兒子和女兒了。兒子叫張泉,女兒叫張若。只是這對兒女沒了娘,張綉現在單身一人。
記憶力那位早逝的妻子賢淑美麗,雖然外貌不及鄒氏,但懂得持家,對張綉體貼溫柔。只是這沒現在的張綉什麼事,沒他的事……
步入花園,還沒走進後院,一聲聲音就從後面傳了過來:「文錦留步。」
現在稱呼張綉表字的,除了鄒氏,就只有一個人了。
「文和先生何事?」張綉轉過身,面向賈詡。
賈詡走到張綉面前,也不看張綉,自顧自的賞著滿園梅花道:「自古梅花盛開必經歷一番嚴寒,文錦胸懷大志,腹有良謀。但不知是否真正有吞吐天地之志、包藏宇宙之機呢?」
張綉盯緊了這個不看向人,卻能洞悉一個人心理的毒士,良久,終究嘆了一口氣:「還是文和先生知我。文錦心中確實迷茫,不知路在何方。也確實存在著芥蒂,連一名不為世人所知的俘虜的心都收服不了,天下之心我從哪裡圖謀呢?」
賈詡卻是一副人畜無害,以好似一副攛掇的語氣說道:「文錦並非心中無路,只是害怕堅持不下去而已。也並非真沒辦法降服不了李文達的心,只是還有顧忌而已。總之,文錦並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還沒有下定決心而已。」
「文錦不論是對劉景升,還是曹孟德,甚至是對袁公路,都保持著克制和中立,留著迴旋的餘地。」
「對劉景升,還以城池糧草,隻字不提報仇。」
「對曹孟德,雖然攻佔了他的汝南,生俘了其心腹大將。但卻讓出了汝南北部,防止與曹軍的正面衝突。另外好生款待曹洪,留任所有原本曹操任命的官員,擺足了暫借汝南的姿態。」
「對袁公路,雖然喊出了討伐的口號,但一直沒有正式發布檄文,採取實質的敵對措施。」
「這些,都顯示了文錦的決心沒有下定啊!」賈詡語重心長勸誡道:「短時間文錦倒還可以獲得安寧,但長久肯定不行。中原局勢,勢同水火,文錦想要隨大流,還是火中取粟,該下真正的決斷了。」
「自古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不等賈詡再開口,張綉卻搶先說道:「我選——火中取粟。」
前世聽過一句話,人都是逼出來的,不逼自己一下,就不知道自己的潛力到底有多大。上輩子就是沒有逼過自己一下,沒逼自己在高三的時候頭懸樑錐刺股,沒逼著自己苦學英語。所以只考了個剛上二本線的分數。也沒逼自己復讀,沒逼自己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練到極致。學跆拳道是半吊子,愛好寫小說也不堅持,感情總是敗筆……總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總給自己留理由……
所以,成了一名廢柴……
那麼,這輩子能重新過一遍,就斷了其他退路,不再給自己尋找理由。逼自己一下,看自己到底能到什麼程度。
……
賈詡難得地楞了一下神,便開懷笑道:「沒想到文錦也有如此文采,有如此之精闢的見識。當真好!真好!沒錯,這正是老夫相對文錦說的意思。自古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不錯,足以當千古明訓了。」
廢話,一千年後蘇軾總結的,還會不精闢?
「我懂了,文錦先生。」張綉深深做了一揖。
呵呵,賈詡笑了一聲:「那我就去安排相關的事情去了,一旦走這條路,就沒有回頭路了哦。」
「先生儘管去做,張綉必定不會讓先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