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才郭嘉
豫州——許昌司空府。
大堂火爐正旺,如有春色一般暖和。有四人席地而坐。為首者,是當今漢獻帝親封的大司空、行車騎將軍事、實際上的中央朝廷掌控者、中原第一雄主的曹操曹孟德。下首三人,兩長一少。
兩個年長的是名動天下的荀氏叔侄荀彧和荀攸。而另一人,年紀不過二十五六,身體瘦削,面貌俊朗,皮膚白暫;一副錦衣華服富家士子打扮。這青年與荀氏叔侄同席而坐,不知道的人見了只當是曹家或者夏侯家的哪位公子。
曹操手執一份信件,開口道:「某今天得到一份信表,特召你們為吾參謀下。」
荀攸立起身,接過信表。看見外面手書著——漢建忠將軍張綉七個大字。便打開,放在自己與叔叔荀彧面前一同參閱。那另一邊的青年人也不管禮數,站在荀氏叔侄身後一同參閱。荀氏叔侄倒也不介意,一副好像習以為常的表情。
這一切都落在曹操眼中,等三人看得差不多了,荀攸將信表放回曹操案前。曹操方開口問道:「公等如何看此事?」
在場資格最老的荀彧先開口:「吾叔侄兩人愚鈍,皆不如郭奉孝頭腦敏捷。我猜奉孝腹中已有定計,還請明公聽郭奉孝一言。」
這超凡脫俗的青年士子正是郭嘉郭奉孝。只是這時的郭嘉幾個月前才投靠曹操,還沒有成就鬼才之名。而荀氏叔侄與郭嘉交好,此番也是荀彧向曹操推薦的郭嘉。荀彧素來知曉郭嘉通天曉地之能,這次問策,荀彧樂得讓郭嘉諫言。
郭嘉毫不推讓,直言道:「先前張濟叔侄窮途末路,攻打南陽。與劉景升兩狼相鬥,想必為明公所樂見。只是可惜張濟意外身死,張綉統領其眾,卻不復軍中聲勢。綉軍銳氣盡喪,自然不能與劉表對抗。明公想必也擔心過張綉會依附於劉表吧。」
「只是這張綉倒是果決之人,打下宛城僅僅五天時間,就以伐袁術為名棄城,直奔汝南而來。說實話,郭某也不知道這對明公到底是福是禍!」
最後這句話差點噎住正一字不落仔細聽著的曹操。聽你開始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晰,還以為你早有定計,你卻最後來了一句你不知道!你在玩我嗎?
曹操暫時忍住心中的不爽,臉色不變道:「軍師祭酒何出此言?」
曹操觀察著郭嘉,郭嘉也觀察著曹操。見曹操臉色略有僵硬,便突然臉色一肅,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深深做了一揖說道:「還望明公即刻曉諭曹仁將軍,準備接應曹洪將軍的敗軍!「
此言一出,曹操再也忍不住了。當即拍案高聲怒道:「豎子安敢欺我?」
曹操本就不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刻聽聞這位年輕謀士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口出危言,心中自然怒氣升騰。但他不是旁人,他是曹操,是曹操!是一代雄主!所以,儘管有怒氣,心中卻還有著很強的好奇,好奇這位口出狂言的年輕謀士到底有什麼根據,就敢說出來這樣的話。
荀氏叔侄心中也是已經,不禁以眼示意郭嘉魯莽。但郭嘉好似沒看到一般,昂首面向曹操。
荀彧這時再也不敢坐視不理了,立即起坐作揖道:「明公息怒,奉孝一向生性自然,不拘禮數。明公還是先耐心聽聽他作何解釋吧!」
向曹操說完,荀彧馬上保持著作揖的姿勢,低著頭轉向郭嘉小聲道:「奉孝你幹什麼,快點向曹公請罪!」
郭嘉卻是不理會荀彧的好言相勸,當即振聲喊道:「奉孝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要是說了實話也要請罪,那郭嘉每次見曹公前,乾脆提前先自領幾十軍棍,再向曹公進言!」
「你——」這話差點把荀彧也噎死。他自然知道郭嘉為人雖然孟浪,但也不至於如此。第一次正式建言獻策,就對自己的主公如此口氣。
哈哈——曹操此時卻是氣極反笑,當即高聲喊道:「武衛營統領典韋何在?」
荀氏叔侄心中猛然一驚,這不像曹公的作風啊,以往起碼聽完了別人說什麼,才拉下去「處置」的,難道,郭嘉已經激怒了曹公?
「典韋在!」一聲洪鐘般的聲音傳來,人未到聲先至。只見大堂門口進來一名全身披掛的相貌魁梧漢子,背上還背著一雙大鐵戟,腰挎長刀。能在戒備森嚴禁忌重重的司空府全副武裝,足見此人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
曹操先是愛惜地看了愛將一眼,才轉頭看向郭嘉。只見郭奉孝好像沒事人一樣,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好像這一切和他沒一錢的關係。
「典韋聽令!」曹操這時也有點佩服郭嘉的定度了,不過要是你還是滿嘴胡言,嘿嘿,氣度再好也得嘿嘿:「即刻傳令曹子孝,讓他率本部士卒立刻從駐地向西開撥一百里,接應曹子廉所部。」
典韋只答了聲是便下去了。曹操這時面向郭嘉:「軍令吾已經下發了,不過身為隨軍軍師祭酒,你應該知道謊報軍情是什麼罪名!」
郭嘉搖了搖頭,淡淡地笑著,嘴裡說道:「只可惜,已經遲了。這時縱然快馬趕往曹仁將軍部,也得到明日了。可惜我猜昨日曹洪將軍已經遭遇了張綉軍,按曹洪將軍的脾氣,估計當場就會開戰。而現在,曹洪將軍應該已經逃往曹仁將軍處……」
「報——」大堂前廳忽然衝進來一名騎士。這騎士蓬頭垢面,身上多傷,連甲胄都不見了。曹操看著這人稍微有點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不過心中已經一驚,下意識看向郭嘉。
郭嘉臉色也有點微變,嘴裡喃喃自語:「這麼快,這張綉也是蠻拼的。」
「稟……稟報大……大司空,曹洪將軍……曹洪將軍被包圍了!」
曹操這才想起這騎士正是曹洪的親信之一!心中已經把郭嘉的話信了八成。
等待這名騎士把情況斷斷續續說清楚,曹操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三天前,張綉軍到達了汝南西界。張綉陣前生擒駐守汝南西界的振威中郎將李通。旋即從北面繞過李通軍營,並派西涼斥候封鎖道路。李通軍無法向北部的許昌報信,只得向東北部的曹洪部傳達軍情。曹洪部旋即南下阻攔張綉軍,兩軍兩日前黃昏遭遇。陣前斗將,曹洪將軍生擒敵將胡車兒,但因為天色已晚沒有兵戰。
卻不料在當夜,曹洪部將劉辟放了胡車兒,胡車兒盜走曹洪兵器馬匹。隨後張綉軍襲營,劉辟率部眾反水。曹洪將軍抵抗過程中何儀部將龔都殺死何儀,率何儀所部響應張綉劉辟。曹洪大敗,本部損失慘重。連曹洪本人都沒擺脫張綉軍西涼鐵騎,現今已經被包圍在一處土丘,本部只剩不到千人。
「豎子!豎子安敢!」曹操瞬間進入暴怒狀態,將案上竹簡全部扔到地上,連案幾都掀翻了。
只不過只暴怒了十幾秒,曹操就安靜下來了。大堂下聽見堂上聲響,已經進來幾名侍衛。曹操一擺手,便有人帶著那名傷兵下去安頓了。
接著,曹操走下坐榻,做了一件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那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甚至沒讓侍衛下去。就那麼直挺挺跪在郭嘉面前,臉色悔恨嚴肅地向郭嘉行了一禮:「孟德沒有早得先生,獲此大敗。實屬活該,還望軍師祭酒海涵,並教孟德應敵之策。」
郭嘉此刻再孟浪也收起了那份玩世不恭,站好自己的身體,扶起曹操道:「郭奉孝何德何能,受明公一拜!吾為明公軍師祭酒,自當為公排憂解難。」
曹操被郭嘉和荀氏叔侄扶起身子,卻還是弓著身子,低著頭做著揖,一副仔細聆聽的樣子。
見此郭嘉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盡量長話短說:「曹洪將軍遭此大敗,實乃張綉以及其謀士賈詡算計。賈詡其人,其貌不揚,但心比蛇蠍!謀之毒辣,計之刁鑽世所罕見。想必明公有所耳聞。」
「明公這份請表,是今日才收到的。張綉軍距離許昌不過快馬行兩三日的路程,但張綉軍自南陽行至汝南再到昨日打敗曹洪將軍,已經用了十一日有餘。這意味著張綉對陣李通將軍時,才發出請表,甚至是等生擒李通將軍之後才撰寫表文!」
「這說明張綉軍進入汝南,是內定之事,根本介意明公的意見。之所以又發這道表文,一是為了名義面子上過得去,不至於落下無故相攻之名。所以才生擒了李通將軍,卻不進攻李通士卒。二,則是為了吞併曹洪將軍的部眾做一個必要的鋪墊!」
「眾所周知,汝南先前是由以何儀為首的四大黃巾餘黨盤踞著的。若非明公親征,並輔以雷霆手段,斬殺何曼黃邵,汝南絕對不平。剩下的何儀劉辟雖然投降明公,但卻是被迫投降。吾曾賦閒遊盪數年,這何儀和劉辟的為人郭嘉耳聞過。何儀此人,胸無大志,不足為慮。關鍵在這劉辟身上!」
「這劉辟,先前也是何儀部眾。何儀何曼為禍鄉里,劉辟卻為人行俠仗義,極重情義。所以在黃巾餘黨中威望甚高,可以一呼百應。劉辟與黃邵交厚,明公當年生俘了黃邵,卻加以斬首。想必劉辟心中早已不服,只是震懾明公兵威,不敢輕動。」
「另外,曹洪將軍,正是當年與黃邵對陣的主將。況且曹洪將軍素來不恤降兵。此番劉辟反水,想必也是賈詡此人攛掇的。賈詡此人工於心計,深諳蠱惑人心,為世人所不及。當年李傕郭汜率西涼軍反攻長安,正是此人蠱惑西涼軍心,宣揚朝廷不赦西涼軍眾罪行,惹得西涼人人自危,得以眾志成城,攻破了長安。」
「賈詡此人在張綉軍中,曹洪將軍焉能不敗?只是曹洪將軍敗得太快了,我只是以為他最次也得今日才敗,卻不料張綉行軍如此之快,用計如此乾脆利落。此戰張綉軍謀划精確恰到好處,郭嘉猜到了,也無可奈何。還是請明公治奉孝後知後覺之罪吧。」
曹操此番心中卻是泛起了驚濤駭浪,徹底收起了對郭嘉的懷疑。再拜道:「軍師祭酒何出此言,此番大敗,實乃曹操情報遲緩之罪。先生實乃有留侯之風。傳吾命令,以後但凡軍情,都複製雙份,一份送與軍師祭酒處,一份送與吾處,務必要讓軍師祭酒先於吾得知!」
廢話,郭嘉這份分析能力與推理能力,曹操可不認為自己能及。唯才是舉,任人唯能!這才是我曹孟德的
軍師祭酒,是曹操新設立的官職,是一個新官職,為曹操所直屬。換句話說,曹操想讓軍師祭酒有職權,那就有職權。曹操不想讓軍師祭酒有權,那它就是個擺設。
一番下令奠定了郭嘉的地位,曹操突然疑惑道:「既然軍師祭酒已經猜到了張綉會襲取汝南,那這應該是禍事啊。為什麼先生先會說這是福是禍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