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權柄!
梁固喜的當然是這舉動說明了楊宗保確實心憂預買以解民困的方案,憂的則是如今這個時機,楊宗保探府,落在有心人的眼裡,恐怕又是一樁禍事。
楊宗保察言觀色,體會到梁固的擔憂,無所謂的笑道:「梁大人既然心懷萬民生計,為百姓福祉,被奸佞之人抹黑兩句,又有何妨?」
梁固聽懂楊宗保的意思,洒然笑道:「在下慚愧,居然還沒有楊公子看得通透。」
楊宗保說道:「在下今日前來,是想與梁大人商議一下。明日晚宴,必須向官家提出預買議案。首先提出的會是河北轉運使李士衡,隨後當然需要三司里有身份的人出來支持,並言明三司的詳細調度支出。」楊宗保此時還沒有把握是否一定會說動那個人物出山,因此只提到了李士衡。
梁固聽到河北轉運使李士衡支持自己的議案,頓時一喜。凡是任職轉運使,巡察使的官員,都是代替官家糾察各州縣官員的,權柄甚重,也只有官家倚重信任的臣子才能夠擔當。因此,預買議案,由深知河北災情又得官家信任的李士衡提出,自然要有分量得多。
楊宗保接著說道:「既然十年前,是馬元方提出這個議案,那麼如今為了配合李大人,三司這邊如今還是讓他出面吧。畢竟當初他畏畏縮縮只是因為不敢擔太大幹系,如今有李大人扛著,他知道罪責落不到自己頭上,也就不會推辭了。」
梁固說道:「可他這人極為謹慎,遇事都要猶疑斟酌良久。今日去勸他明日就支持預買議案,恐怕還有些難度。」
楊宗保自信的問道:「梁大人,如今三司沒有三司使,是何人當權?」
梁固雖然不明白楊宗保的意思,還是說道:「三司指的是鹽鐵,度支,戶部。如今三司使不在其位,自然是鹽鐵副使、度支副使和戶部副使統領三司。」
楊宗保問道:「那馬元方如今身居何位?」
梁固答道:「官拜度支副使,難道?」梁固為自己的想法驚異不已。
楊宗保說道:「不錯,馬元方如今就是處在離三司使一步之遙的位置上。只要明日,他只是跟在李士衡身後附和一下。如果失敗,自然是李士衡這轉運使錯估地方形勢而領罪。如果預買紓解民困成功,官家就會認為是三司使錢糧調配有方,提出此議的馬元方當然可以官升一步。跟著附和一句,就可以穩賺不賠的統御三司。這對於困守副使一位十餘年的馬元方來說,就算性格再優柔寡斷,恐怕也會嘗試搏一搏吧。」
梁固心裡頓時明白,怪不得楊公子有把握勸服馬元方,原來是可以把他推上三司使之位。隨著李士衡附和幾句,就可以獲得天下間僅次於宰相和樞密院正使的權柄,恐怕不管馬元方是一個多麼膽小謹慎的人,也會怦然心動。
與梁固一同出府之後,梁固前去拜訪馬元方,楊宗保則去尋訪一位隱士。
正所謂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能夠在無限繁華的汴京城鬧市守著一個小宅院隱居的,起碼已經到了中隱的境界。如果這個隱士,還在朝堂上,掛了那麼一點點虛銜,這境界似乎又拔高少許。
楊宗保走到一個普通宅院前,看著宅院的舊匾額上樸素的寫著『王宅』的字樣,『王』字疏無霸氣,反而採用瘦體字,倒是別有一番情懷。楊宗保看著這書法,就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位置。
「砰…砰」輕敲幾聲,宅門打開一條縫,依稀露出一個老人家的臉目,眼角皺紋不深,最讓人記住的是一把稀疏的山羊鬍子。
「老伯,煩請通稟一聲,晚生楊宗保,前來拜會王旭王先生。」反正王旭的官職和自己那太子少保一樣,有爵無官,是個虛的,所以乾脆就稱先生了。
老人家大概是個管家,汴京城內,不知道天波府獨苗楊宗保的恐怕屈指可數。老人家聽到他的名字,連忙將他讓進來,連說普通人家,無謂太過見禮。
楊宗保進入正廳之後,管家奉上一杯香茗之後,就到後院去請老爺去了。這個王旭,也不知道是真的清平若斯還是強撐著儒林風度,他不但沒有漂亮養眼的俏丫鬟,居然連一個小廝都沒有,只有一個老管家照料。
楊宗保此時來找的王旭就是『三槐公』王佑的三兒子,而王佑的二兒子就是在明天的晚宴上會和官家死磕的相公王旦。換句話說,楊宗保今天來找的就是王旦相公的小老弟。
『三槐王氏』可以說是王氏氏族的一個重要分支,就是從王佑開始的。當年王佑的父親王徹,是後唐的狀元。結果後唐被趙匡胤所滅,王徹舉家前來汴梁。進入汴梁城的時候,王佑年輕氣盛,展露了一番文采,結果名動京華,甚至驚動了宋太祖趙匡胤。這番經歷倒是和後世明朝楊慎入京之時作下《過秦論》與《黃葉詩》,文采冠絕京城頗為相似。
王佑為官之後,一次趙光義對哥哥舉報說一個地方官員造反。趙匡胤頓時大怒,派王佑去徹查清楚。太祖同時承諾,徹查屬實,則把趙普的宰相之位交給他。
後來王佑仔細調查之後,回報太祖皇帝,說查無實據,還勸皇帝仁義治國,不要隨意動疑。這樣的說法就是說趙光義隨意誣陷,太不仁義。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太祖皇帝不賞不罰,而太宗趙光義卻是記恨在心,這個宰相之位自然也就免提了。
在楊宗保看來,王佑當年的這一番作為對自己能否勸說王旭出山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王佑因為沒有得到許諾的宰相之位,回家之後,就在堂上種下了三棵槐樹,同時說道:「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結果他的二兒子王旦如今真的位列宰相之位,也算是一段佳話。
三兒子王旭的才幹其實並不比王旦差多少,甚至在機敏方面猶有過之。但是因為兄長位居高位,所以為了防止御史台詬病,他只能多次辭去官家的封賜,一直隱居來避嫌。
楊宗保對他的這種氣節很是欣賞,但是如果因此而埋沒才幹,他卻認為太過可惜。楊宗保今日就是來讓王旭走上政治前台,明天的皇子滿月宴就是最好的機會。
楊宗保還在思索應該怎樣才可以打動王旭的時候,王旭已經從後堂走了出來。
楊宗保看著這個穿著一襲白衫的中年人,顯然剛才在後院有過一番勞作,要不是他那鬢角極有講究的梳理過,顯得稜角分明的面容越發的文質彬彬,楊宗保還真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還是一位當世大儒。
楊宗保立刻站起身行禮道:「晚輩楊宗保見過王先生,今日冒昧打擾,請恕罪。」
王旭微微一笑,擺出了一個同輩之間的恭請手勢,說道:「我倒是有兩個奇怪,官家封楊婕妤為後的消息我是知道的,我就奇怪了,這件事天波府會去找王旦相公,會去找寇準相公,卻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找到我這個閑人的身上。第二奇怪就是,天波府找上我也就罷了,可來找我的居然只是一個十歲的稚童。老太君行事,真是越發的高深莫測了。」
怪不得他會以同輩之禮對楊宗保,原來他把楊宗保當為替天波府傳話的人了,他剛才敬的是天波府。
楊宗保無所謂的笑道:「王先生如此洞悉先機,難道真的甘心就這麼做一世閑人?」
王旭臉色不變,但他的眼神卻流露出一絲躁動,他壓抑著胸中的惱怒,責問道:「難到天波府讓你過來,只是侮辱與我,挑撥我們兄弟關係不成?」
楊宗保深施一禮,一改起先的玩笑生態,恭謹的說道:「先生明鑒,晚輩今日前來,是來投門獻書的。」
王旭聽到楊宗保的話,極為好奇,他又不是寒門士子,怎麼會投門獻書呢?就算是士子們想搏個推薦,也斷不會找到他這個無權無勢的閑人身上啊。
楊宗保走上前,躬身遞上自己在望月齋寫就的一篇文章,說道:「天波府發現一些寒門士子特別仰慕晉國公老人家的風采,特意作下一篇『三槐堂銘』,望激勵後進,天下共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