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昇平晚宴
他弄這些竹籤,就是為了給小王子做一個禮物。除了竹片之外,他還準備了一些白色的布帛。並且讓楊排風弄到了各色顏料。
從幾十年後的《清明上河圖》可以看出,北宋的繪畫藝術之中,對色彩的運用已經到了極為傳神的境界。楊宗保如今就是要從繪畫一途著手。
第二日,申時正,柴郡主辭別老太君,帶同楊宗保入宮赴宴。雖然楊家滿門顯貴,但是幾位伯娘如今都是深居簡出,老太君更是年歲太大,因此楊家只有身份最為顯貴的柴郡主赴宴。楊宗保已經封了太子少保,當然應該陪同赴宴。
柴郡主對楊宗保捧上馬車的大盒子充滿了好奇,但顯然楊宗保沒有告訴她的意思。
馬車行駛不久,就進入了皇城。北宋一朝,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為簡樸的王朝,除了末世皇朝的宋徽宗有一些文人墨客的奢華之外,前面的每一位皇帝都格外儉樸。
歷朝歷代的財政開支,最大的一項往往是修建宮殿園林,特別是明朝中後期。因此乾隆皇帝曾說:「明朝亡於園林之逸。」可說完這句話后,他自己修園的開支更盛。
北宋皇城是歷朝歷代中最小的,比不得漢唐的西望長安,也及不上後世的燕京紫禁城。服飾也沒有盛唐的奢華和明清的考究,一切以樸素為主。楊宗保從馬車車窗看著這一切,不由有些感慨。
北宋一朝,財政收入最多,名臣賢相最多,兵員戰器最優,沒有閹黨弄權,沒有軍閥割據,沒有短命皇帝,在蔡京禍國之前,甚至連權臣禍國都沒有。一個國富君不奢的王朝,卻最終沒能走到盛世頂峰,這是一個相當困惑的哲學命題,哪怕跨越千年,也沒有人能夠提出真正的中興良策。
這個王朝的走勢與其他朝代截然不同。比如盛唐,比如明朝。他們就像一個強壯的人,染了痼疾,只要找到名醫,提出唐朝的不設藩鎮,或是明朝的防止閹黨禍國,都可以使這個人去除疾病,重新強壯。
北宋就好像一個天才兒童,各方面條件好得不像話,表面看不出這個孩子到底有什麼病。王安石就是在繁華的表面下,依稀聞到了腐朽的氣息,決定診治。可就是找不到怎麼治,結果弄得藥性過猛,提前發病。
一個有頑疾的王朝,只需要對症下藥即可。可是面對一個智商等同於愛因斯坦的天才兒童,你如何調教他,讓他取得等同於愛因斯坦的成就,這個難度要大得多。
如今的北宋那麼多的資源,那麼多的賢臣,可居然沒有一個賢臣能夠合理的調配這些資源,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後世曾經開過一個玩笑:如果北宋十分之一的名臣,用好了北宋十分之一的資源,都能創造一個盛世。可為什麼這個國家就是興盛不了呢?這簡直就是不符合概率論嘛!這一切的癥結到底在哪裡呢?
想到這些,楊宗保不由想到自己。自己重生之時,正是小皇子出世之時。到如今的滿月宴,自己已經在北宋生活了一個月了。想到這一個月的步步殺機,倒是和窗外的承平盛世格格不入啊!
楊宗保望著窗外沉思的時候,柴郡主並沒有刻意打攪他。最近一段時間,她已經發現了這個孩子的與眾不同。不管是她的夫君楊延昭,還是楊家其他兒郎,鮮有在軍機戰策之外,皺眉沉思的時候。楊家百年殺伐,如今只余宗保一脈,她當然希望宗保能夠肩負楊家興旺的重擔,開創不一樣的成就。
酉時初,柴郡主和楊宗保接受內侍對禮物的查驗之後,進入宴會的昇平樓。北宋一朝,徽宗前的宮殿極少,作為宴會的殿宇只有兩座,分別是集英殿和昇平樓。
集英殿就是當年太祖皇帝集合諸位軍方宿將,擺下『杯酒釋兵權』的宴會的場所。如今慶賀皇子滿月,宴會當然是在象徵歌舞昇平的昇平樓了。
酉時正,一陣清雅聲樂之中,一個華袍男子領著幾個女子走入正殿。
那男子當然是當今的官家。真宗皇帝趙元侃,即位之後,改名為趙恆。楊宗保發現這男人看上去只有四十來歲,臉色微白,倒是一對卧蠶眉平添了幾股英氣。可惜觀他步姿氣度,就知道是個文弱之人。
他身後的三個女子倒是各有特色。走在最前的女子,雖然官家幾次示意她上前幾步,但依然故意退後半個身位。顯然張弛有度,進退得宜。這女子眼神扭轉間,讓楊宗保感到的居然不是魅惑,而是甜蜜。雖然年紀稍長,可身上透出的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比起天子威儀似乎更加折服人心。這女人就是獲封修儀名位的川地奇女子劉娥吧。
楊宗保此時倒是有些佩服寇準和王旦了。如此一看就是賢良聰慧,飽讀詩書的人兒,他們居然可以挺著脖子挑剔了許多年。這樣雍容華貴的人物,這樣將成熟魅惑隱為雋永甜蜜的妙人兒,真的只是個出身川地的平民嗎?
楊宗保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吸引自己的原因與她懷抱的那個嬰兒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可從嬰兒所包裹的帛布來看,這應該不是小皇子才對。那這嬰兒又與自己有何牽連?
這就是歷代史家的不對了。歷朝歷代的史家,對於女子,描述的極少,皇家女子,也不能例外。所有的族譜傳承,名臣生平傳記中,哪一個兒子,哪一年出世,寫得清清楚楚,但是女兒何時出世是不會寫在生平傳記中的。
小皇子出世之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孩子會否成為太子的問題上,卻不經意忽略了,當初劉修儀艱難產下的可是一對龍鳳胎,她此時懷抱的就應該是未來的小公主了。
楊宗保此時凝神望著襁褓中的小女孩,感受著那一絲命運的牽挂。難道自己穿越重生那天,所感受到的來自皇城的牽挂,居然是這個女嬰嗎?可如果是她,自己又會否甘願做一個駙馬呢?歷朝歷代,從沒有一個皇權,允許駙馬掌握過多的權力。
歷朝駙馬,除了偶有在皇朝內亂中,扮演一兩次被牽連的傻瓜角色,大多老死在鴻臚寺卿的位置上。自己那麼大的抱負與宏願,難道最終就換來與幾個連襟在鴻臚寺內搓搓麻將?
呵呵?想到這裡,楊宗保不由自嘲,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自己居然有心思,去思考一個滿月的女嬰是否會影響到自己二十年後的抱負,未免太過荒唐。
楊宗保把注意力放到劉修儀身後,並排走著的兩個女子身上。這兩個女子的氣質,倒是真的符合王旦相公所說的文武相宜。
楊婕妤出身將門,一股英氣隱在皇家貴氣之中,剛柔並濟。此時大概是想到待會兒官家和相公們鬧起來,對天波府頗為不利的形勢,因此,微微皺眉的她,反而在一味的剛美之中平添几絲柔媚。
楊婕妤畢竟是熟悉的八姑姑,因此楊宗保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她旁邊的那個少女身上。
是的,哪怕楊宗保清楚的知道這個女子十四歲入宮,已經侍奉官家兩年了,但楊宗保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一絲少女纖塵不染的氣息。不愧是前相爺府上出來的人兒。
除了濃濃的知性氣質,她那淡雅素凈的裝扮也極為讓楊宗保心折。從漢武帝時,董仲舒上言將顏色分貴賤開始,白色從來就不是清純聖潔的象徵,後世之人總愛拿白衣仙子進行YY。實際上,千百年的傳承,已經成就了深色為貴色,白色不過貧賤之色的定製。
可如今,沈修援居然在皇宮夜宴之上,穿著素白宮衣。從她怡然自得的神態可以看出,似乎並不把他人的非議看在眼裡。頭上除了一根簪子點綴著高貴的后妃暨,沒有其他的配飾。
楊宗保琢磨不透,這樣一個素凈淡雅,理當與世無爭,逍遙寫意的人物,為什麼要牽扯到後宮爭位的角逐之中呢?
眾人落座之後,楊宗保也注意到了官家對沈修援流露出的一絲不滿,可她居然全無反應。這樣完全無視官家的喜怒哀樂就不能用欲擒故縱的小手段來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