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很好,很和諧
所有人來不及阻止,就聽到楊宗保說道:「剛才小皇子所吐的祥瑞之言正是『河…河…河…』。小皇子年剛滿一月,就可觀織戶之苦難而領會修河之重要。確實是天降祥瑞,社稷之福啊!王大人,你說是嗎?」
我靠,你阿諛奉承比我還吊。小皇子發笑都可以被你解釋為心憂河工?王欽若心底暗恨,卻只能點頭附和。
官家和劉修儀想不到楊宗保如此有急智,不由對他讚許不已。官家開心的抱過皇子,開心的說道:「好好好,如此小小年紀,就可心懷百姓,心憂河工,江山之福,社稷之福啊!」
楊宗保心中暗喜,用禮物讓小皇子將官家和劉修儀的注意力引到河工和災民的計劃總算成功了。連忙給李士衡打了個眼色。
李士衡立刻來到殿中奏道:「小皇子滿月能言,確實是天憐萬民。河北路轉運使李士衡有關於災民安置方案稟告官家。」
如果是在以往,官家一定會說,此時喜宴,此等民情,國事再議,就把事情揭過。可如今,小皇子剛剛提到了河工和災民,官家當然要現在處理。
餘下的情況就和楊宗保所料想的差不多了。李士衡提出預買方案,官家猶豫未決的時候,馬元方親自出列,就三司的各項度支詳細列明。表明朝廷有能力支付預買銀兩。
就在所有朝臣因為宴會的主題已經偏離何人為後的爭議而不知所措時,一直低調的坐在角落的王旭居然也出列。
看到王旭出列,官家和王旦立即露出複雜的神色。已經有所領悟的王欽若則是驚詫的轉身望向楊宗保,目露寒光。
王旦對於王旭,是始終深懷歉疚的。當年王旦剛剛考取進士之後,被外派到湖南做官。當時他娶的是京湖南路轉運使趙昌言的女兒趙氏為妻。
隨後,雖然他才學過人,但由於岳父在朝廷官位越來越顯,為了避嫌,他始終不肯入京為官。結果這一避嫌,就避了二十多年,直到他的岳父趙昌言七十一歲致仕,年近五十的王旦才得以進入中樞,參理國事。
作為一個二十年的青春歲月,年少抱負統統都埋沒在對岳父的避諱中的王旦來說,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那種有志不能伸的苦楚。當他知道弟弟一直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避忌,不肯入京為官,只肯隱居市井之間,他就對這個滿腹經綸的弟弟充滿愧疚。
楊宗保找到王旭出來支持預買議案,要的就是王旦的歉疚。如今,王旭蟄伏十餘年,首次提出利國利民的國策,作為他的兄長,王旦自然會全力支持。寇準與王旦向來是共同進退,王旦既然已經不管封后之事,全力為預買議案出謀劃策,而官家也沒有提出劉修儀為後的旨意,他當然不會主動挑起。
王欽若本來是想挑起封后矛盾的,可惜楊宗保把他扣得死死的。是你證明皇子口吐天音,那麼此時商議預買議案,以解兩河災民的困苦就是上天的旨意,你王欽若既然極力崇信天書祥瑞,此時自然是要維護天意的。
群臣上下都一片哀聲戚戚的談論著兩河百姓的苦況,就連劉修儀也不願在這樣的關節去操勞立后這件喜慶的事。官家的注意力也就集中在預買議案如何解民之困又不會掏空國庫的問題上。
到了最後,諸位臣工終於和皇上就預買一事商量妥當,此時連官家都不好意思提封后一事了。
楊婕妤卻在此時說道:「官家,連小皇子都急民之所急。臣妾建議,明年開春,讓劉家姐姐親至親蠶宮,體驗織戶辛苦,也為災民祈福。」這句話就是楊宗保傳給她的紙條上的話,也是去除官家心結,讓劉修儀更加信任她的一句話。
北宋開國之後,就和太祖皇帝親自養豬來證明牲畜的重要一樣。為了體現北宋皇朝的君主們都有重視民間疾苦,激勵發展農耕戶織之心,太祖皇帝親設『觀稼殿』和『親蠶宮』,同時定下祖制:每年開春之後,帝王必須在觀稼殿中親自耕種糧食,皇后必須在親蠶宮中舉行『親蠶儀式』,並且要親自養蠶直到它們結絲為止。因此歷朝歷代,能夠進入親蠶宮的只能是皇后。
但今天情況不同,今天小皇子上達天意,才有了這麼個撫慰織戶的議案,作為皇子生母,為織戶祈福是任何人難以非議的。
官家此時正不知道封后僵局如何打破,楊婕妤的建議無疑讓劉修儀變相的行使只有皇后才有的權益,卻又讓王旦,寇準等人無從反駁。這份用心當然讓官家對她想要爭后的疑心盡去。
劉修儀看到楊婕妤在如此的局面之下,還為自己變相的爭取到了一絲皇后權柄,不由對她更是推心置腹。
官家這一高興,自然又是一番大加封賞。官家迴避了劉修儀,楊婕妤,沈修援三人的封賞,王旦等人自然也是識趣的迴避這個問題,算是各退一步。文武百官里,自王旦,王欽若之下,甚至包括楊宗保在內,每人爵位都有不同程度的升遷。
後宮之中,雖然勢力最頂層的劉修儀,楊婕妤,沈修援三人迴避了封賞,但是楊婕妤帶入宮中的天波府丫鬟楊氏被封為『北安縣君』,劉修儀的侍女李氏被封為『崇陽縣君』,沈修援的侍女盧氏被封為『平遠縣君』
在後宮之中,這些封號品級不高,算不得尊貴,可是她們從今天起,也就不是下人,成為了後宮的主子。
楊宗保聽著官家的賞賜,將楊婕妤,劉修儀,沈修援宮中的勢力居然全都兼顧到了。三人身邊的侍女升主子,隨侍升掌事內侍。雖然俱有升遷,但依然保持了後宮三大派系的平衡。官家雖然至今沒有什麼中興我朝的大功業,但顯然在平衡權術方面還是很有功力的。
楊宗保聽著這些賞賜,看著不管哪方勢力的大臣們或感激涕零,或淡定從容的皆有收穫,不由暗自感嘆一句:「恩,這次封賞真是很好,很和諧!」
一番風雨,終於在沒來得及爆發之前就戛然而止……
這次晚宴,各方勢力皆有斬獲。對於天波府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楊婕妤與劉修儀的心結盡去。
雖然自此之後,楊家和劉修儀綁得更緊,在封后一事上已經陷得更深。不過通過此次大臣集體上書,也讓官家看清了各位大臣的立場。未來一段時間,要先行對他們進行分化,貶謫之後,才會重提封后一事,這樣,封后的風暴自然可以暫時壓下。
雖然如今的風波暫時壓制,必然導致兩三年後更猛烈的爆發,但楊宗保堅信兩三年後,自己必然已經擁有一股足夠強大的勢力了。
楊宗保與柴郡主在拜別楊婕妤之後,乘馬車出宮,楊宗保也把勸劉修儀,官家暫時隱忍的任務交給楊婕妤。
楊宗保還從楊婕妤那裡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在晚宴之前,劉修儀已經收到自己幕僚關於勸她隱忍及後續布置的方略。這消息證實了楊宗保關於劉修儀也並不簡單的猜測,這個出身四川的民女,是否也凝結成了一股對抗『總軍師』的勢力呢?她的那位幕僚,才智又到了何種境界呢?
呵呵,太平盛世中不見硝煙的戰爭嗎?有趣啊!
「天下,我來了!」楊宗保心內默默興奮,嘴角彎起一絲漂亮的弧線。柴郡主看著月光灑在那道弧線之上,不由有些恍惚:宗保如今不過十歲,或許已經不再需要我的攙扶了吧。作為一個丈夫長期戍邊的女人,兒子的獨當一面,讓她再添幾分失落。
與楊宗保的馬車一前一後出宮的另一輛馬車裡,王欽若一臉寒霜的看著坐在他對面的中年人。這人白面無須,眼角是讓人厭惡的陰冷的三角形。但那耷拉著的三角眼裡不時綻放出的寒芒,讓坐在他對面的心機深沉的王欽若都一陣膽寒。
這是一個王欽若看不透的人,他也不知道,在那個所謂『總軍師』的手下,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王欽若狠聲說道:「什麼『總軍師』,傳得神乎其神,一番計較,居然敵不過一個十歲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