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深山狩獵（下）

六個人慢慢前進。

森林裡靜謐得出奇，只有鳥鳴蟲叫的聲音和六個人踩踏在地上，地上那些沒來得及腐爛成泥的枯葉發出的咯吱聲。

林牧風一眼掃去，見這些人步法穩健，特別是郭子儀和李四石，這兩個人一個最結實，塊頭大，一個最高，兩個人無疑都是最有重量的，但是看他倆幾乎是足不出聲，顯然不僅僅是經驗老道。想來他們都是貧家孩子，不可能誰都有像郭子儀那麼幸運，能夠得到高人相助。他們的身手多半是郭子儀教授的。

忽聽放出去的黃狗汪汪叫喚兩聲，郭子儀臉露喜色，道：「今天的第一條獵物上鉤了！」他口中說著，將背上背的布裹起來的弓取下來，裹布連接箭袋，郭子儀熟練地一纏繞，把箭袋往背後一背，迅速在腰間打了個結。

林牧風一直好奇郭子儀背在背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現在一瞥之下有點心驚，只見那是好大一張牛角弓，不知道要多少年成精的水牛才能長出這麼長的角。

王田見郭子儀取弓，忙叫道：「郭大哥，小東西就留給我耍耍，你那弓要是一箭出去，三斤的兔子也要被穿成漿糊！」

林牧風對弓不甚了解，不過看那張牛角大弓的造樣，要是能夠拉滿，恐怕真能把一隻驃肥的山兔給炸裂了。

話剛說完，只見從林子更深處竄出兩頭狐狸，那狐狸全身金棕色毛十分漂亮，在奔竄中經空氣一掃，更顯得柔軟。兩頭狐狸被獵犬從老窩裡攆出來，一路疲於奔命，慌裡慌張一頭就撞進林牧風幾個布下的套子里。

陳凡一看見兩隻毛髮鮮亮的成年狐狸，不由歡喜道：「是毫狐！我們可真走運。」

郭子儀將從箭袋裡抽出來一半，又插回去，道：「是成了年的毫狐，大家要活捉了！」

王田更是摩拳擦掌，喜滋滋道：「把這兩張狐皮剝了，起碼能換個十兩銀子！」

林牧風不知道這毫狐是什麼狐狸，只當是狐狸種類中的一種，更不知道這狐狸為什麼那麼值錢。他在薛府里這些時日，因為和那些僕人婢女走得近，知道一些這個時代的物價水平。一斤白菜四文錢，一斤豬肉也才三十文，一斤白鹽八文。而一兩銀子可以換一貫錢，一貫等於1000文，一兩銀子就可供一個自產糧食的普通家庭吃用一個月了。而那兩隻狐狸竟然能值得十兩銀子，那已經算是頂大的一筆數目了。

林牧風哪裡知道，狐狸所有品種之中，價值最高的是雪域的白狐，其次就是色種純正的毫狐。不同於其他品種的狐狸，毫狐的價值不是由於它的皮毛可以製成保暖的狐裘，而是因為他的毛髮。自從華夏初成，形成文字以來，各樣的寫字工具出現而又隕落，最後終於衍化出了毛筆，毛筆的種類又分很多，狼毫，羊毫，狐毫，其中屬狐毫筆最為珍貴。而狐毫筆就是要用毫狐的毛髮製成。

狐毫筆珍貴，一是因為它的品質好，純種毫狐的毛髮溫順柔軟，所製成的毛筆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二來是這毫狐也是難得之物，往往一個狐狸種群裡面也不會出現幾隻純正的毫狐。正因為這樣，貞觀以來，許多人想要養殖馴化毫狐，不過都沒有成功。毫狐是狐族的劍客，最喜歡四處遊盪，一旦人為圈養，就失去了靈氣，順帶著連毛髮也失去了光澤。

如今正是大唐盛世，文風鼎盛，四海安平之下，放眼望去都是讀書人，所以對毛筆的需求十分之大，比歷往所有時代都要來得多。而毫狐難遇，狐毫筆更是難見，因為製作狐毫筆的時候，必須保證毫狐是活的，才能剝皮去毫髮。這其中許多講究，不是隨便一個匠人就能做出狐毫筆的。這又是題外話了。

眾人出了林牧風和陳廣祿之外都是上了手的獵人，進山多了，自然反應快捷。四個人配合默契，郭子儀一馬當先搶在兩隻毫狐奔跑路線的前方，陳凡從右側包圍，王田嘶牙咧嘴沖近毫狐的左側，而李四石卻一動沒動，手中弓箭拉滿，箭鋒所指，正是兩條毫狐。

林牧風沒想到這幾個人說話間就奔騰若電，向獵物包抄過去，只愣了一下，被眾人甩開。他畢竟是個普通人，在四個真正有本事的獵人面前假裝最有經驗也已經被眾人尊敬的獵人高手，一下就露出了破綻。幸虧郭子儀幾個急著包圍那兩頭毫狐，而沒有注意林牧風，否則林牧風真要露餡不可。

陳廣祿一點不懂這大山裡狩獵的道理，看見林牧風沒有上前圍捕毫狐也沒有看出一點端倪，還道是林牧風沒有武器，不好上前，便將自己攜帶來的弩箭脫下來，交給林牧風，道：「林大哥，你用我的弩！反正我對打獵確實一竅不通，背著這弩箭無所事事，反而被他們笑話了！」

林牧風接過這弩箭，心裡敲了陣鼓，心裡汗顏，想道：我對打獵說不定不比你知道的多啊！

可是這時候不上去不行，否則自己就真漏了陷，只好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也為了過去。

兩條毫狐奔跑十分靈敏，在樹林子里借著樹木的掩護，忽東忽西，忽上忽下，十分狡猾。不過郭子儀幾個也是老道，不僅沒有被兩條毫狐給騙過，竟然還是不斷向它們圍攏。兩隻毫狐前有人圍，後有狗追，被逼得東竄西竄。不過到底是這森林裡的主人，胡亂逃竄中，好幾次竟然鑽出了郭子儀幾個的包圍圈。不過馬上又被重新包圍，或者讓兩條獵狗給攆回來。

郭子儀幾個在樹林里騰躍奔跑形如平地，直把兩條毫狐追出了一里地，又把包圍圈再一步縮小。毫狐被圍困奔走，體力消耗極快，被郭子儀幾個追逐出一里地，卻實實在在消耗了它們幾十里地的力氣。王田笑著大叫道：「它們快要跑不動了，準備捉吧！」

郭子儀道：「再讓它們消耗些體力，這毫狐詭詐得很，懂得示敵以弱，趁著對方鬆懈，就會突然逃脫！」

林牧風趕上去，看見兩條狐狸果然都有了疲憊的意思，奔跑速度也慢了下來，就好像運動會的時候跑完四百米的感覺，不算累，也不算輕鬆。李四石也張著弓跟上來了，陳廣祿不敢一個人帶著，也跟了來。

眾人這麼又圍了一刻鐘左右，那兩條毫狐已經是哈吃哈吃喘氣了，看起來真是跑不動了。郭子儀一見，心想時間該成熟了，便招呼陳凡王田幾個向毫狐靠攏。不過他們心裡也不敢大意，生怕這到手的鴨子就突然飛了。

兩條毫狐四隻眼睛滴溜溜掃視眾人，轉了轉，然後垂下頭去，大口大口地呵氣。眾人一步一步逼近，距離兩條毫狐就不過兩米遠了。王田心裡樂開了花，心想，這大山裡面從來沒有到過人跡的地方，還真是塊寶藏，眼看就能換好幾個月的家用了。這麼想著，看著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毫狐，慢慢伸手往毫狐靠近。

有經驗的捕獵者都知道，想捕獵活狐狸的時候就應該先消耗它的體力，讓后趁它虛弱，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捕捉。眼見王田的手距離毫狐不過十幾公分，突聽一隻毫狐吱吱叫了一聲，突然分成兩頭竄出去，一頭往南，正是郭子儀的方向，一頭往東，卻是沖向林牧風。

這一下變化突然，王田根本沒料到看似已經要虛脫的狐狸竟然還能從自己手下脫出，當兩頭毫狐散開的時候，手都還在半空。

郭子儀不愧是這些人的首腦，反應之快，簡直有點嚇人。就在兩隻毫狐分頭奔逃的時候，立馬反應過來，只見一伸手，一探腰，竟然直接把從他那個方向逃竄的毫狐抓住，口中不慢，向林牧風喊道：「林大哥，住址它！」

林牧風眼看一條毫狐向自己方向竄來，速度之快幾乎讓他沒法反應，連忙手忙腳亂搭上一枚弩箭，對準那狐狸，就是一箭。而就這時候，忽聽弓弦嘣響，然後一聲破空，一枚羽箭從側向疾飛過來，勢大力沉一下扎在那毫狐的前頭地上。那毫狐收勢不及，一頭撞上那枚羽箭，只撞得頭昏眼花，搖搖欲倒。林牧風那枚弩箭本來按著那毫狐奔跑速度的話，就什麼也射不到的，可是那毫狐被李四石弓箭一擋，頓了一頓。

這一頓之下，只聽嗤地一聲響，弩箭沒入了毫狐的身體。弓弩的勁力也強，毫狐立時抽搐了幾下，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