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海瑞進言
話說海瑞俯地替母謝恩之後,一抬起頭來,稍吸一口氣,朗聲道:「臣既蒙皇上恩典,賜為督察院都御史,臣…..有本要奏!」
萬曆一聽不由的失笑出聲:「呵呵,諭詔朕都還沒發出,你倒是急著先來上一本了。說吧,你要參誰?」
海瑞沒有跟著笑,不輕不忙的從布衣袖袋中抽出一份本章,許是早就備下了。
「臣…要參的是當今天子,皇上您!」海瑞說的不緊不慢。
萬曆卻是一時啞然,自己都做了什麼好讓你參的啊?剛給你那麼多的恩賜,就不能先網開一面嗎?看來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易,這海瑞絕對不是好處的主!之前跟他說的那些真言直言的,豈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難不成要讓這個名人就此離開朝政?
「嘿…看來你是有備而來,不若朕今日如何安置於你,你都是要參的。那麼,你參朕什麼?」萬曆說道,走向前去將海瑞手中的本章接過。
萬曆邊翻開本章閱看,海瑞邊說道:「臣所參有三:一參皇上於內府私鑄銅錢,大明律明文所定,任何人等不得私制錢幣,皇上雖貴為一國之君,亦應依律而為。二參皇上縱容身邊近臣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馮保在職十年來,貪墨無度,陷害忠良,皇上每日與之相見,卻不察其不法之事,負有失察之責。三參皇上與此次京軍整頓中,無視軍屯田地被強佔之事實,卻耗盡國庫財帛支付給逐利小人,此為不明之舉!」
萬曆一聽,這件事中第一件與自己其實沒有關係,那是原來的萬曆在年初時用雲南採得的兩萬斤銅,讓宮裡內工房乾的,雖鑄的也不是很多,也就相當於兩萬兩白銀的數目,但這種做法也確實於法不合。第二件事也說不上有多少關係,不過也真是自己想做的。至於第三件嘛,倒是自己所為。但不管如何,縱是前一個萬曆做的,現在自己也只能擔著了。好在海瑞不是參朝禮變化和京軍整頓之事,因此也不難處理。
「嘿嘿,你倒是出手不凡啊,一出手就參了朕三罪,不法,不察,不明。那你說朕應如何處置呢?」萬曆邊說著邊坐到案幾后的龍椅上,一副悠然的模樣。
「臣不敢將此看之為罪,只是以過而言!一,皇上當應停止私鑄銅錢,並將已鑄之銅錢回爐溶煉。二,即刻將馮保問罪,三,著京軍總兵衙門查實軍田被強佔之數,將相關人等依法查辦!」
海瑞說的很是斬釘截鐵,又是一副教別人如何做事的樣子,就這樣的表現,擱哪個皇帝也是不愛看到的。難怪張居正初當權時,面對他這個青正的名聲遐邇皆知的人,深感左右為難,大用勢必會在朝中引起大震,破壞了安寧的局面,不用又會引來民聲四起。實在不好安排之下,只好讓他去了蘇州府當一個知州,去查張居正原來的上司徐玠的佔地行為。
但對於現在的萬曆來說,這樣的人正是他所需要的,只有這樣的快劍才能好好的將官場整頓一番。雖然他不是需要一場革命,而是一場變革,但變革也是需要一把利劍的。
「第一件事朕之前已然按你的想法處置了,現在也就不用再提,以後不為也就罷了。第二件事,朕現可以跟你言明一事,既是朕亦有意除去馮保,此事朕只與你一人提及,萬不可透露與他人知曉」萬曆嚴歷的說道。
海瑞一聽也明白這事的份量,正聲回道:「臣遵旨!」
萬曆又一次使用了「秘密」的作用,看看效果還不錯,於是繼續說道「皇母太后一直對馮保甚為看重,朕欲除他,需得有據,若不然朕無法與太后交待!你手中可有其不法證據?」
「回皇上,臣手中握有前首輔張居正生前所寫有關馮保不法行舉的的罪證!」海瑞說道。
「你所言當真?張先生手筆何在?快呈來朕看過!」萬曆聽完不由的驚訝說道。
海瑞從懷中取出一份本章交與萬曆,說道:「這份張居正親手所寫之條文,詳細記錄了馮保歷年來貪墨所得,金為何人所送,送了多少,皆一一在錄,其數之驚人,不亞於奸臣嚴嵩父子當年所貪,最後一目還附有張居正對馮保參奏之詞」
萬曆看后,雖認不出到底是不是張居正手筆,但海瑞與張居正有過交往,以其眼力及行事作風,絕對不會是假的。可為何歷史上沒有聽說過張居正曾寫有這樣的一份材料呢?海瑞又是從何得到的?
「海瑞,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回皇上,臣此番進京途中,於行船之上遇張居正生前紅顏知已月娘,乃是她交與臣的。據其所言,此為張居正怕他死後朝中無人可以左右馮保,而讓馮保把持君權,特意寫下此本交與月娘,在必要時示之以眾,除去馮保。臣看過,此真為張居正手筆,張元敬此等忠君之舉委實讓人敬佩!」
雖然海瑞對張居正有所不滿,但這些話說的並不是虛言。張居正寫的材料里多處提到自己與馮保之間的利害關係,若是以此除了馮保,也難免會使張居正自己被罪責,由此海瑞確實要對張居正感到敬佩。
萬曆聽完卻是有一番不同的感受,因為他知道原來的歷史。
月娘是張居正的相好,亦是京城裡翠月居茶樓的老闆娘。三月時張居正剛得了痔瘡,初時就一直在翠月居里養病,雖得月娘細心照顧,痔瘡卻是越長越大。後來為避朝中閑言,張居正只好搬回張府養病,而月娘也就關了翠月居,至此再無音信。原來人們還以為是月娘聽不得閑言,所以一走了之。現在看來,張居正當時可能就預感到了自己的病無法治癒,所以寫下這份材料,又怕被東廠的人知道,所以交給月娘並把她安排出京,以免落入馮保之手。
至於月娘為何會遇上海瑞?在原來的歷史中海瑞此時並沒有上京,或許只是一種巧合而已,也有可能是月娘有意而為,因材料之中涉及的不單單是馮保與張居正二人,幾乎把這大明朝的官員都數了個遍,所以這樣的東西也只有海瑞這樣的人敢用!張居正留下月娘這一招,自然會安排朝中可信之人與月娘互通消息,當月娘從傳來的消息中得知海瑞要進京聽差,於是就故意上了同一條船「碰」到海瑞。
原來的歷史當中只所以沒有這份材料的出現,是因為馮保在年終時就被趕走了,材料也就失去了作用,當中又提到了張居正,所以月娘及有可能是在馮保倒台時就將其燒毀,別人自然無處得知。
張居正之所以將馮保的那些事知道的這麼清楚,一定是有自己的情報系統,可這情報系統在哪呢?又是由誰負責的呢?自己現在就缺一個懂情報的人,或許就是與月娘互通消息的那個人!
「月娘現在何處?」萬曆合上本章問道。
「月娘將此本章交與臣后便下了船,臣亦不知其下落!」海瑞回道。
萬曆點點頭,呼了口氣說道:「一為月娘性命,二為朝政大局,三為先生名聲,此物都不可用,你就不必再管了,朕自有安排。不管先生做了什麼,畢竟他還是朕的老師,縱是不為私情,為了公義,朕也一定要保全先生名聲。先生在世時推行新政,將這滿朝官員都得罪了,若是此物落入他人之手,言官們自會加以利用,參賅先生,先生若倒,推翻新政也就成了理所應當,朕也就無法繼續新政推行」
海瑞也明白這本章的份量,本想以此參了馮保,現在皇上本來就有除馮的打算,現在又說的這般明白,也不好再堅持,回道:「臣遵旨!」
「還有,大名、真定二府一事,督察院亦是有份參與查辦,但朕亦不准你插手,朕自會安排他人將事委查實,你當務之事就是先將督察院內部管好!」萬曆用著命令的口吻說道。
有幾天前金學曾跟他說起過,海瑞當然明白。
「臣領旨!」
「你所參之第三件事,朕之前已給戚繼光下過一道密旨,有些事情不能明示於天下,只能暗中進行,你當是明白,朕還望你為朕分憂呢!」
「臣明白!」
可能是做了幾天皇帝,做出點皇帝的樣子來了,萬曆碰上海瑞也著實感到一絲鬱悶。面對一個直臣,確實需要很強的寬容心,特別是手中握有大權如他者,可以決定人之生死,寬容心更是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