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情報頭子(二)

第二十一節 情報頭子(二)

萬曆接過細看之下,不由的心中一喜,喜的是手中多了一份籌碼,但可惜,這份籌碼卻猶如張居正那份手筆般,也是不好用的。

馮保的心細之處就在於,他明知任何一個內臣都不可能在明面上得以撐天,而必須藉助於外官。但張居正在世時,以張的精明,馮保自然無法立起一個既聽命於他又能代替張居正的人。同時他也明白,比之張居正,他確實是老了,老的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去爭些什麼,也沒必要再爭什麼。

但張居正卻不同,張居正對馮保的反感早在裕王府時就留下了,馮保相信,總有一天張居正會將矛頭指向他馮保,而比起自己,張居正要想在宮裡樹立起一個代言人,比自己在朝官中立一個要容易的多。

他只所以跟張居正聯合,乃是出於共同的目的,但這種為了利益而走在一起的聯合,其本身的脆弱性,馮保自然明白。於是,為了保住自己,他將自己與張居正徹底的攪在了一起,形成了錯綜複雜的局面,張居正想要動他,就不得不好好想想自己的利益,一刀下去,縱是割下別人一塊肉來,也難保自己不留下一淌血。

但馮保沒想到的是,張居正居然會先他一步死去,而且還在臨終之時,寧願賭上自己的名聲,也要除了馮保。由此可以看出張居正對萬曆的疼愛之情,但這卻亂了馮保的陣腳,他不得不急於在張臨終時將潘晟塞入內閣,卻是未能成功,隨後的一切又因為歷史的改變,而變成現在的樣子。

但馮保此前對張居正所使用的攪局摻和的手法,還是讓現在的萬曆也不得不為之所困。如果自己用了這兩份沈一貫及潘晟的供詞,馮保自然知道這是張居正有意留下的一手,或許會就此一怒之下咬張居正一口,那自己一直想要保全張居正的目的就勢難達到,而不用,這兩份供詞也就毫無用處了。

萬曆毫無表情的坐著,問道:「以馮保的勢力,怎麼會對你毫無所覺呢?」

「馮保為人極為自負,他向來對自己看上的人非常信任,謂之疑人不用,用之不疑。而且為了不讓別人知道奴婢這一招棋的存在,他從不授意東廠及錦衣衛監視奴婢,免得讓他們看出來,不單如此,他還授意一些東廠的人有意的幫助奴婢,這為我在宮裡的活動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先生當內閣首輔后,為了減弱東廠影響,讓奴婢開始在宮裡建立起新的消息來源,這十年來宮裡大半的人都為我提供過消息,現在,馮保每天從東廠處得到的各種消息,我都知道,而且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馮保誤就誤在他過以自負,一對奴婢信任,二自負於東廠及錦衣衛的能力,卻不知這10年來,東廠及錦衣衛已大半被我所收!」王德說至此,不由的感到一絲得意,但隨即一嘆:「萬歲爺,奴婢已然將所有事情全數說出,奴婢死不足惜,只請萬歲爺能保全先生!」

「你就不怕你說的這些會讓朕給先生多安一罪嗎?而且朕還會殺了你!」萬曆說著眼裡閃過一絲殺意怒瞪著王德。

「回萬歲,奴婢猜想以海瑞性情,明日可能就會上本參奏先生,此風一開,官員們就會以為乃是萬歲聖意,起而效之,到時萬歲縱是有意阻止,也就晚了。奴婢確是未經細想,就匆忙前來面聖,只求萬歲能連夜阻止海瑞。先生是否會因此多得一罪,奴婢想來,就以先生本中所記,已然是犯天大罪,又何差多得一罪呢?至於奴婢性命,倒真沒想過,先生有恩於奴婢,且這些事情都是奴婢一手造成,所以前來求情,只求萬歲能看在過往種种放過先生!」王德說至後面,臉上已是一片黯然,一副等死的模樣。

「先生當時因為怕動了朝局安寧而沒有為難大伴,你這麼做就不怕動了朝局?」

「萬歲將如此眾多之人召入京來,自然是要動動朝局的,奴婢又何需擔心。再說,王國光等人口口聲聲說是為保先生名聲才不為難馮保,最終為的還是他們自己?」王德說著喉中冷哼一聲:「實際上先生並無做下對不起朝廷對不起萬歲的事,只要不刻意安些什麼罪名,他們手裡的那些東西還動不了先生!」王德說罷再一次抬頭看向萬曆,意思仍然是只要你不刻意這麼做,別人是不可能動的了張居正的。同時,也希望從萬曆反應中能看出心意來。

萬曆現在對王德所說的事情,已經不懷疑,懷疑的是他的動機,他就真的是為了替張居正求情而來?

於是依然陰著臉問道:「你來求情,朕就會聽嗎?」

「奴婢不知道,事已至此,這已是奴婢唯一能為先生做的事情了,」

「哼,你倒是挺忠於先生!」

王德聽萬曆一直是大伴、先生的叫著,語氣又毫無變化,冷得讓人心慌。但現在他能做的就只有回話:「回萬歲,奴婢只忠於萬歲,這也是先生生前一再教誨的,奴婢對先生所行的只是報恩!」

王德說的這句話,萬曆根本不可能聽出真假來,但要想知道王德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倒有一個法寶,只要將電腦請出便是。

萬曆想定后,嘴裡不置可否的問道,「月娘現在何處?」

「他在奴婢的河南老家,說是老家,可奴婢哪還有家啊」說著王德不由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那裡只是奴婢安排起來騙騙馮保的,馮保一直把給奴婢的恩惠交與張一受負責,所以騙起來倒也不難!」

「那麼說王德也不是你的真名了?」

「是的,奴婢原名叫王守禮,先生說守禮即為德,所以將奴婢改名叫王德」

萬曆總算知道了王德的身份,但對王德來找他的真實目的感到懷疑,並且知道了王德的原名叫王守禮。

「王守禮?」萬曆在口中輕念一聲,心裡實在想不起歷史上有這麼個人物:「起來吧!」

「奴婢不敢,奴婢自願領死,只求萬歲保下先生!」王德說著再次趴俯與地。

「起來回話!」萬曆嚴聲道。

王德無奈叩頭謝恩站起。

「大伴最近都忙什麼啊?」萬曆一派威嚴的朗聲問道。

「回萬歲,此番如此多的人進京聽差,在京官員個個人心惶惶,馮保亦是如此,就連皇母太后已經恩准他封爵的事,馮保也不敢跟萬歲提及」王德躬身回道。

「求爵?他還想做劉謹嗎!」萬曆冷聲低哼道。

王德聽罷沒有言語,這倒讓萬曆對他心生好感,一般的人,這時候多數會選擇落井下石。萬曆接著問道:「你都跟他說了什麼?」

「奴婢不敢多言,只說萬歲每日里只是一個人待著!」

「他就沒些想法?」

「據奴婢所知,大名、真定二府官員押至刑部后,馮保有意一探萬歲聖意,著鎮撫司辦差的人儘速定罪,可萬歲將內閣議罪票擬一壓數日,馮保心生猜疑,奴婢就跟他說萬歲並未看過票擬」

「朕最惱的就是你這種人擅作主張」萬曆歷聲喝道:「你怎知朕就不想讓他猜疑?」

「奴婢該死!」王德跪下說道。

「你是該死,張大寶!」

門外的張大寶應了一聲,推門進來。這個張大寶自從上次被萬曆召進宮來,經過一個月的宮裡規矩訓練,領著御前侍衛中最低的七品銜,於九月初時開始當班值勤。萬曆只所以外面那麼多的御前侍衛卻偏偏叫來張大寶,實在是怕其他人是王德的人。

王德聽到此,以為萬曆是要給他下罪了,倒也不驚慌,口中說道:「奴婢自當一死,還請萬歲保全先生!」說罷連叩三個響頭。

「張大寶,帶王公公回他住處,看緊了,莫讓他與任何人接觸」

「是」張大寶大應一聲,這就要前去將王德架走。

王德又連叩三個頭,哭聲說道:「萬歲….莫毀了先生名聲啊!」說罷一隻手已被張大寶挽住拉了起來。

「王德!」萬曆叫住道。

「奴婢在!」王德應著一把想甩開張大寶的手跪下聽旨,卻是沒甩開,於是一隻手仍然被挽著,只能側身單腿跪地,一手撐住地面,頗為滑稽。想來這張大寶規矩是學會了,可是不知變通。

萬曆沒想讓王德跪得舒服,接著道:「明日海瑞不會參奏張居正,他也不會參奏馮保,至於如何治你的罪?。。。。。」萬曆停了一下,向張大寶揮揮手:「帶下去吧!」

王德被張大寶一把拉起,踉蹌著被往外拖去,臉卻一直朝著萬曆露出笑意,口中唱道:「謝萬歲恩典!」

萬曆之所以發怒,也真有因為王德這種做情報工作的人擅作主張感到惱恨的原故,本來東廠錦衣衛這樣的情報機構的存在是再合理不過了,難怕是到了後世不也有各種各樣名目的情報機構嘛!錯就錯在明朝皇帝對這情報機構管理不善,一來給的權力過大,二來沒有監督機制。東廠錦衣衛辦的差事,那都是皇差,外面的官員是誰也沒敢放個屁,說是直接由皇帝負責,可皇帝一個人哪管的過來?失去管理就必然大亂。

在萬曆心裡,重組情報系統是勢在必然,可惜他一直都找不到一個適合的情報頭子。王德的出現,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

但王德是否真能為自己所用呢?

王德之前的話語,已然讓萬曆消除了「了解後世歷史必能事事搶的先機」的想法,他不敢自己做下判斷。雖然一直以來他都想盡量避免太過依賴電腦的判別能力,因為電腦總有一天會沒了電,那時自己豈不是無法做事,無法識人了?但是情報機構的作用不亞於軍隊,軍隊是明面上的刀光劍影,而情報工作則是地下的硝煙,而且往往這種暗地裡的事情比軍隊還更加有作用,讓王德享受一回戚繼光才有的待遇,也無可厚非!

第二天,萬曆將電腦開啟放在床下,叫張大寶將王德帶到乾清宮寢居。萬曆什麼話也沒說,就那麼讓王德跪在面前,跪了十幾分鐘后,又讓張大寶把他帶走。等萬曆搬出電腦一看,不由的大喜,自己一直缺的情報頭子,總算找到了。

於是,當天下午,王德又被帶到了上書房。

「朕要叫你王德還是王守禮?」等王德行叩拜禮后,萬曆問道。

王德不明所以的說道:「奴婢就是王德」

萬曆點點頭:「你就不怕死嗎?」

「怕!」王德回道的很直接,輕笑一聲:「奴婢從小就怕,要不然也不必為了活命而進宮當太監。」

「你就不恨張居正讓你做了太監,斷了王家的后?」

王德一聽萬曆以張居正姓名稱之,又如此問他,還以為是萬曆有意拉他入伙一起倒張居正呢,慌忙說道:「萬歲,奴婢不恨先生,當年若是有其它辦法,先生絕不會讓奴婢入宮,先生當內閣首輔時,又替家父正了名,對先生,奴婢只有敬,絕無恨。先生在世時,對萬歲扶佐之情有目共睹,雖然為師時對萬歲嚴了些,但嚴師方出高徒,一切都是為了萬歲,為了大明江山啊,請萬歲看在先生一片忠孝之心,放過先生。一切皆因奴婢而起,奴婢是怕死,但奴婢還是願代先生一死!」

萬曆聽罷不由的笑出聲來:「你只不過是一個小太監,憑什麼可以代先生死啊?」

「是,奴婢只是一個太監,可先生已然故去,奴婢卻還活著,請萬歲讓奴婢當下這個罪責吧!」王德著急的說道。

「若有一天,朕要你一死,你肯嗎?」

「肯!」王德很肯定的回道,轉而問道:「萬歲是不是要讓奴婢出來舉證馮保?」

「朕昨日跟你說過,朕最惱的就是你擅作主張!」萬曆嚴聲喝道。

王德重重的叩頭說道:「奴婢該死!」

「這一點你要給朕記清了!」萬曆大聲恐嚇道。

「是,奴婢遵旨!」王德趴俯於地答道。

「起來吧!」萬曆說著走回書案坐下。

「謝萬歲!」王德說著站了起來,心裡還是猜不準萬曆到底是怎麼想的!

「王德,朕想讓馮保造反,你有什麼辦法?」萬曆說出句驚天的話,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王德一聽,大感意外,他實在是摸不準萬曆到底如何決定:「萬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敢造反呢?」

萬曆冷冷的說道:「要朕再重複一遍嗎?」

「這…」王德被萬曆銳利的眼光所懾低下頭去:「回萬歲,縱是借馮保一千個膽他也是不敢做下這大逆之事的」

萬曆當然也知道,要不是我也看出馮保不敢,還用得著問你有什麼辦法嗎?這樣的想法在萬曆心裡存在了很久,這大明朝要想進行一次徹底的改變,單靠自己去換掉一批人,時間太長了,而且很多東西,並不是換上去的人能夠想明白的,必須有一些因素刺激一下,自己也正好以此推動朝政變局,以前只是想卻是不敢做,也做不了,但現在有了王德這張牌,刀光劍影之間,血光四濺之時,就是萬曆揮動手中權柄之日。

「你可知道,朕縱是有意保下先生,可馮保與先生糾纏過深,除去馮保時,也難免會傷及先生啊!」萬曆說罷嘆了口氣,他當然不會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王德此時哪還不明白萬曆的意思,心想,這皇上是要對馮保下手了:「萬歲…」輕喚一聲,王德已是激動的哭出聲來。

「莫哭了,朕知道馮保不敢,但朕就是要逼著他做!」

王德忙收住聲,想了一下,說道:「萬歲,奴婢這倒有一個計較!」

「說!」

「就算萬歲落罪於馮保,馮保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但是,有一人卻是會做的!」

「誰!」

「錦衣衛南鎮撫司的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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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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