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刀光劍血(一)
自從上次馮保在府中接見過王德后,就頒下嚴命,府中的人要好生約束。徐爵雖然已經不是馮府的管家,但也聽命行事,從那后就再未出去喝過一次花酒,每天一從鎮撫司出來,就直接回馮府待著。當然,在府中他不管如何妄為無度,那都是別人管不著的。
九月十五日,天黑下來的時候,徐爵像往常一樣從鎮撫司往馮府趕,但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行色匆匆,就連門房下人跟他打招呼,也當是沒看見般,直接就沖了進去。
張一受正在廳里訓斥一個下人,這個下人剛剛不小心打翻了馮保最愛的金玉蓮風水盤栽,看到徐爵慌張的衝進來,忙問道:「徐爺,什麼事這麼急火火的?」
徐爵喘著氣問道:「老爺回來了嗎?」
張一受搖搖頭:「老爺傳話回來說今晚不回來吃飯了,這一家人都就等您了!」
徐爵這時候哪有心情管吃飯的事,一把拉過張一受輕聲說道:「你趕緊叫個人去宮裡把老爺叫回來,不能再待在宮裡了!」
張一受感到莫名其妙,追問道:「到底怎麼了?」
「沒時間跟你說了,你趕緊叫人…哦,不,一受,還是你親自去一趟,一定要把老爺接出來,我這先去做些準備!」徐爵說著就往門外跑去,看到張一受還是一頭霧水的站在那,大喊了一聲:「我說你倒是快點啊!」
被他這麼一喊,張一受反應了過來,跟著徐爵身後向門外跑去。
張一受一路跑著趕到司禮監,等小牌子把馮保從裡邊叫出來時,他氣還沒順過來,兩手撐著大腿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馮保看了皺眉說道:「一受,什麼事把你急成這樣?沒個規矩!」
「老爺….」張一受叫了一聲,吐下口口水讓自己先緩了一下:「徐爺讓小的過來接老爺您回府!」
「家裡出事了?」馮保問道。
張一受還是喘著氣說道:「家裡倒是沒事,只是徐爺急火火的從南鎮司趕回來,讓小的把老爺儘快接回家!」
「知道什麼事嗎?」馮保又問道。
張一受搖搖頭:「徐爺沒說!」
馮保不知道徐爵那到底出了什麼事,照理說徐爵為人雖然狂了些,但也算是一個冷靜的人,怎麼會急成這樣?
「走吧!」說著馮保向著停在司禮監外自己的乘輿走去。
張一受忙扶著馮保上了乘輿,自己跟著乘輿邊上一路小跑的跟著,幾經催促下,抬著乘輿的兩個都變成跑著走了,不一會就出了東華門。
不知道是這麼跑著實在是把馮保顫的慌,還是馮保真是怕影響不好,叫住道:「慢點,這大街上都是人呢,急什麼!」
府夫應聲放慢了腳步,馮保在乘輿上稍微坐直了些,顯出應有的威儀。這時一隊兵士迎面走來,與他們相錯而過,馮保一想剛才好像都遇上好幾撥兵士了,對身旁的張一受問道:「一受,今兒城裡有甚事發生?」
「嘿嘿,老爺,這麼大的北京城哪一天不發生點事」張一受笑著回道。
馮保對張一受沒能領會自己的意思感到不痛快,皺著眉頭說道:「平日里會有這麼多兵士巡城嗎?」
張一受一聽也覺得有些不妥:「老爺,您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這些兵士好像不是五城兵馬司的鋪兵,倒像是京衛兵!」張一受說完轉頭再看了看遠去的兵士隊伍。
張一受的話讓馮保心裡不由的一緊,這五城兵馬司的鋪兵與京衛兵在著裝上還是有些不同的,鋪兵多數是戴著斗笠,很少披甲,而京衛兵是戴著銅盔,扎著領巾,甲胄加身。可能是在這城裡多少年都沒見過京衛兵的影子了,人們看到兵士就會下意識的覺得是五城兵馬司的,再加現在又是夜裡,馮保還真沒在意,被張一受這麼一提醒,馮保也想起這些是京衛兵無疑,可這些京衛兵只有奉皇上的旨意方能進城,皇上讓他們進城這是幹什麼呢?
馮保馬上將這不尋常的變化與徐爵急著叫他回家聯繫了起來,莫非真有大事發生?
「快一點!」馮保這回倒是自己吩咐到。
府夫領命加快了兵伐,等到到了馮府所在的巷子口,遠遠的就看見自家府門前密密麻麻的,被一隊兵士給圍了起來!
馮保心裡不由的一緊,他的眼睛不大好,眯著眼瞧著,黑夜裡硬是瞧不清。邊上的張一受卻是看清了,說道:「老爺,那個人好像是東廠的陳掌爺,那些兵也是南鎮撫司的!」
馮保聽了心裡稍安,這東廠的陳應鳳是東廠的一個頭領,與徐爵是把子關係,這些人可能是徐爵帶回來的,可徐爵將這些人帶這來幹嗎?
馮保帶著疑問不一會就被抬到了府門前,陳應鳳早早見到迎了上來:「小的見過老公公!」
「嗯」馮保輕應了一聲:「陳管事,你們這是幹嗎呀?怎麼都跑到咱家這來啦?」
陳應鳳行禮回道:「回老公公話,徐爺說有人要不利於老公公,所以小的就帶著幫兄弟過來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欺到老公公頭上了!」
「你莫聽徐爵胡說,咱家與人無怨無仇的,誰也不會跟咱家過不去,有勞你了,帶著大夥撤了吧,改日咱家再叫徐爵謝過!」馮保說著走上府前台階向著府內走去。他可不想因為這讓人說什麼閑話。
陳應鳳卻是站著沒動,一時間倒也有些尷尬,馮保聽聽沒反應,就轉過身來正欲再叫陳應鳳走人,門裡傳來了徐爵的聲音:「老爺回來啦?」說著衝上幾步扶住馮保。
馮保臉一沉,他對外面的人總是客客氣氣的,但對家裡人卻是不會天天將笑面掛著:「你做甚名堂?」
徐爵陪笑一聲:「老爺,先進屋吧」說著扶著馮保往屋內走去。
等大家坐好后,馮保跟張一受吩咐道:「一受,先給咱家熱杯奶水來,今兒晚飯還沒吃呢!」
馮保說的奶水是人奶,馮保每天都是要飲上兩碗的。
張一受應了一聲:「是,老爺!」說著就走向廚房,熱奶水是挺有講究的,溫度太高了奶味太濃,會讓喝的人弄一身嬰兒的奶水味,溫度太低了又腥的慌。馮保平時喝的奶水都是張一受給加熱的,別人加熱的馮保還不愛吃。
跟張一受吩咐完后,馮保接著對徐爵沒好氣的說道:「到底怎麼回事?」
徐爵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了出去,泣聲說道:「老爺,小皇帝無情義啊!」
馮保一聽,正在解肩脖的手停了下來,聲音有些發顫的說道:「怎麼?他。。。要向咱家下手了?」
徐爵閉著眼點點頭說道:「今天小的跟王德。。。。」
「啊哼」馮保咳嗽了一聲。
徐爵無奈改口說道:「小的今天交了值去與宮裡那人碰頭,聽他說,今兒一大早小皇帝讓他給王國光送去一道密旨,他偷偷看了,是讓王國光去刑部提審大名、真定二知府的!剛才小的不放心,去找了我們派去刑部參與此案的陳應鳳,據他說,王國光連同嚴清擢今兒早確實是去了刑部大牢提審二知府,說是奉了皇上密旨,沒讓陳應鳳跟著!」
「這些天嚴清擢不是每天都去嗎?王國光既然去了,有事應會傳話咱家一聲的」馮保自解道。他這些天來一直都留意著京城裡的動向,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得到的那些情報早就被王德洗過一遍。
「老爺,王國光那斯信不得了,從刑部一出來,就直接進宮復旨了」徐爵說著眼裡閃過一絲恨意。
馮保知道這麼大的事,今天王國光卻連個招呼都沒跟他打過,顯然王國光是真的信不過了:「那二人可是認了?」
「小的猜是的,王國光走後,小皇帝又讓宮裡那人給戚繼光送去一道密旨,叫戚繼光領兩千京衛兵進城,領的是御林衛的兵,將五城兵馬司的鋪兵全給散了」
「這未必是沖著咱家來的!」馮保說罷將解下的脖肩扔到桌子上。
「老爺,現在滿大街都是御林衛的兵士,五城兵馬司統領李淮是老爺給安排的,御林衛的兵士幹嗎去換了他們?現在李淮就被禁在五城兵馬司衙門裡,這不明擺著嗎?小的猜最晚明兒早上,王國光和嚴清擢二人就會上本參老爺,到時這些御林衛的兵士就直接將老爺拿了!」徐爵急切的說道。
「戚元敬那邊也沒傳個話來?」馮保覺得一股燥熱從心底升起,不由的伸手解開紅外套。
「沒有!這不正好說明是沖著老爺來的嗎?」
馮保一邊解著外套,一邊看著廳口,心底的燥熱讓他覺得口渴,張一受怎麼還不把奶水拿來?無奈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嘴茗上一口。
徐爵著急的說道:「老爺,咱沒時間了,要儘早做下準備才好!」
馮保將茶壺放回桌上,冷嘲一聲:「門外的陳應鳳就是你做下的準備?兩千御林衛兵士,就那幾號人,還能保下咱家來不成?」
「老爺,守是守不住的,不若帶著這些人衝進宮裡把小皇帝給拿了,小的已把東華門全換成了我們的人!」徐爵說著抿著嘴將牙關咬的緊緊的,狠意從心底升了上來,亦是為自己壯膽。
「糊塗,就這幾個人能起什麼用?這種大逆的話也可隨便說的嗎?你這不是毀咱家嗎?」馮保說著再次拿起茶壺嘴上一口:「再說了,就算被你拿了,你又能怎樣?」
徐爵眯著狠狠的說道:「老爺,小的想過了,只要將其拿下,就由不得他了,讓他乖乖聽我們的!」
「他若不應呢?」馮保怒問道。
「他若敢不應,咱就廢了他,舉潞王為帝,前幾年皇母太后不也這麼說過嗎?」
「愚,皇母太后的話豈能當真?縱是皇母太后,廢帝另立,那也是要擔天下罵名的,何況現在又有了皇長子!潞王也不會答應」馮保怒喝著嘆了口氣:「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我都是宮裡的人,吃的是皇上給的飯,早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徐爵,萬莫做此等大逆之事,這會讓咱家無顏見先帝,無顏面對皇母太后啊!」
說到最後,馮保已是滿臉傷情,舉起茶壺,一飲而盡。
正當徐爵還欲勸說時,張一受捧著盛滿奶水的碗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