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刀光劍血(三)
隨著王德的一喊,從文華殿前兩側的集義殿及本仁殿內衝出十數名御前侍衛,不由分說將沖入院中賊人一舉砍翻,向著正從門樓往裡沖的賊人殺去,把他們與李煜四人隔開。
「住手!」萬曆一聲歷喝,從文華殿前白玉台階走下。
縱是來這造反的,萬曆畢竟還是皇威在身,這一聲歷喝,震的所有賊人一顫,不由的退了一點,與御前侍衛脫去接觸。
徐爵一直站在文華門外,起先並未看見萬曆與王德站在文華殿前,這時見十數名御前侍衛從兩側掩出,又見萬曆徐徐走下台階,預感大事不妙,這萬曆許是早就料到他會有此舉,為何自己確毫無所覺,還以為是老天在幫著自己呢?
但現在已是弓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十幾人縱是御前侍衛也是擋不住自己這百多人的,就在他準備再督促一聲時,東華門外響起了火槍炸聲,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大批的神機營兵士喊殺著涌了進來。
這徐爵縱是敢造反,也得替他「創造」好條件才行,為了讓徐爵最終敢於走這一步,萬曆的安排不可謂不細,沒有調動宮內任何錦衣衛的力量,只安排了李煜與趙定山這兩個王德說信的過的人,就連李煜怕有個萬一,而提出在文殿前面的紅本庫及實錄庫兩處屋內埋下幾十名御前侍衛做伏兵,好在徐爵帶人衝進來時,將他們擊殺在文華門前廣場上的想法都被萬曆否定了,為的就是不讓徐爵發覺,而不敢走這一步。
整件事情其實在徐爵領著人聚集在馮府外時就可以結束了,但在萬曆看來那與抄一個官員的家無異,根本就不會使大明朝引起多大的轟動,他需要一些血將這皇宮染上一染,而且動靜越大越好,於是,趙定山領著的神機營親兵根本就用不著幾百條槍都放一遍就足以將那十二名兵士送上路,卻還是放了。
徐爵知道自己這百多號人也絕對無法在神機營沖近前,殺開十數名御前侍衛的防線,但他還有最後一線希望,沖著跟在萬曆身後的王德大喊一聲:「王德!」
王德卻沒有如他料想的那樣衝上前去制住萬曆,只是輕輕的對他一笑,笑的是那麼的嘲諷。
一眾賊人當然也聽到了東華門傳來的喊殺聲,前面的人不由的開始向門樓外退去,十幾名御前侍衛步步緊逼,這一條十幾步遠,卻讓十幾條同伴的性命留在這裡的血路,重又被御前侍衛所控制,大家不由的看向徐爵。
「爾等還不棄械伏法?」王德喝道。
徐爵知道一切都完了,沖著王德大喊一聲:「你這小人!」
渲泄完心裡的恨意,手裡的腰刀叮噹掉地,一名御前侍衛衝上前一腿將其踢跪地上,其餘賊人見狀,紛紛丟了兵器跪下,等神機營的兵士隨即沖近時,已然沒有一個站著的賊人。
萬曆看看已是絕對安全了,便走出文華門,站在台階上。
「微臣神機營都統趙定山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趙定山沖前兩步跪下領頭唱道。
「平身吧!」萬曆說道。
「謝皇上!」
「徐爵,馮保呢?」萬曆冷冷沖著跪在地上的徐爵問道。
「此事與我家老爺無關!」徐爵回答的倒也算氣定。他知道接下來等著他的就只有死一條路,甚至還會受到被凌遲這般難受的死法,若不是為了不讓馮保擔上干係,他剛才早就一刀抹了脖子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這樣的說詞在此時是多麼的蒼白。
「你既稱他為老爺,又怎會與他無關呢?來呀,將這些逆賊押往東廠大牢候審!」萬曆已經得到了他需要的東西,那就是把這事與馮保扯上關係,接下來的事情也就簡單了。
「微臣領旨!」趙定山說著一揮手,跟他來的神機營兵士中走出一批人來,每人提起一個賊人往東廠大牢而去。
徐爵還想說些什麼,被一旁的那個踢倒他的御前侍衛重重的扇了一耳光,頓時嘴角溢出一道鮮血,幾顆門牙跟著從受痛而剛張開的口中跌落。
這場造反的戲似乎就此謝幕,雖然有些死傷,有些血光,但實在說不上慘烈,規模也小的可憐。但對萬曆來說,這就足夠了,足夠讓他以此繼續演下去,演成大戲。
「趙定山,放槍!」萬曆喊道
「微臣領旨」說罷趙定山轉身沖著還留在場中的神機營兵士喊道:「起!」
兵士們將剛已裝填完畢的火繩槍指向天空,握在右手的火引靠近槍機上的火繩,隨著趙定山的一聲:「火!」
「呯呯呯…..」火繩槍槍口火光閃成一片,頓時場內被一片白煙所籠罩,這是萬曆第一次看到火繩槍的發射,而且還是如此多的密集射擊,不由的用手捂住耳朵。
過了一會,趙定山走回來抱拳行禮問道:「皇上,還起一排嗎?」
萬曆抬手將飄在面前的白煙揮散說道:「不必了,夠熱鬧了。趙定山,你即刻帶人前往馮府,未得朕諭,任何人不得進出!」
「微臣領旨!」趙定山跪下行完禮這就招呼人手前去馮府。
「王德!」萬曆看著趙定山領人出去喊道。
王德從萬曆一側閃到跟前跪下應到:「奴婢在!」
「你前去五城兵馬司衙門叫戚繼光即刻領御林軍將京城四門關閉,全城戒嚴,直到朕有另諭為止,同時,讓他領著兵士在城裡多跑跑,多喊喊,不要太安靜了」萬曆冷著臉吩咐道。
「奴婢這就去!」王德說著叩拜完站起身準備去五城兵馬司傳旨去。
「等等,再派人將各部尚書還有閣臣都宣到文華殿來,另外,讓神機營兵士不要動東華門那的屍體,就讓他們留在那吧」
萬曆說完轉身就往文華殿內走去,幾名御前侍衛見狀忙動手準備將門樓里的屍體搬開,萬曆叫住道:「不要搬了,留著吧,明日再處理!」
萬曆讓朝里的大官們都來文華殿坐坐,為的就是讓他們見見這血淋淋的場面,他甚至都沒準備在文華殿里召見他們,只是想著讓這些人在文華殿里一起呆上一晚,不管是明著商量還是暗著秋波送送,第二天只要懂得給他一個答案便是。
這時,從會極門(今協和門)跑來幾十名御前侍衛,在這之前,他們都收到嚴命未聞槍聲不得離開箭亭邊上的御前侍衛寢所,當趙定山在東華門放響火槍時,這才沖了過來。皇宮實在是太大了,大得他們這些功夫了得的高手們都要跑上一會才能從一地趕到另一地,這麼大的皇宮,一個人要想躲藏起來真是太容易了,真不知道為什麼還有人覺得造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萬曆混身輕鬆的搖搖頭自笑一聲,除了笑徐爵外,也是在笑自己,自從做了萬曆他就一直想著怎麼對付馮保,沒想到馮保這般容易就完了,以前自己所有的安排,現在看來都顯的多餘。現在的身份及手中的權力註定了,他若執意要做一件事,困難是有的,但前途將是光明的,這讓他面對未來多了不少信心。
李煜四人身上多少都受了些傷,雖然萬曆跟他們說過不用強頂,只需做足樣子便成,但御前侍衛這四個字所具有的榮譽感和責任感,卻不容他們後退一步,要不是賊人採取逼迫戰術,估計他們會死戰到底。剛才拼殺之時靠的就是一股氣勢支撐著,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氣勢一減,人也就跟著虛脫了般坐倒地上,知道皇上要進來,忙在同伴的攙扶下站起來準備接駕。
萬曆從十幾具屍體上走過,這些屍體都是被擊中要害而斃命,可能因為前世是一個醫生的緣故,他倒不覺得有什麼噁心害怕之感,而且對這些人的死去也沒必有覺得良心不安,畢竟敢於走這一步的人,都再不能算是大明朝的子民了,不管是死在當場,還是事後被判刑,結果都是一樣的。但看著李煜四人,卻不由的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要演這場戲的需要,本來他們身上的血是不用流的。
「都免禮吧」萬曆看李煜四人準備給他跪下忙止住道。
「謝皇上」李煜領頭說道。
萬曆走向前去一一查看了四人傷勢,張大寶胸口被腰刀劃開一道口子,若不是有厚重的胸甲擋去刀勢,估計就會斃命當場了,其餘三人都是手腳處受的傷,由此看來,張大寶雖說從小練武,但比起正宗的御前侍衛還要差一些。萬曆此次只所以敢就用十幾名御前侍衛禦敵,實在是見識過這些御前侍衛手底下的功夫,就拿李煜來說,在前幾天萬曆特意安排的一次武練中,十幾根碗粗的木樁擺好后,他可以蒙上眼睛,或劈或砍,刀刀擊實,將木樁分成兩半,他們所使用的腰刀可不是後世八路軍殺日本鬼子時用的厚背大刀,其要輕薄很多,甚至在舞起刀花時,刀尖還會晃動。用如此輕巧的腰刀能將木樁攔腰劈斷,其腕力之猛可想而知。
以一個後世醫生的角度來看四人的傷勢,都說不上是重傷,有時候晚上在急診室值班時,小流氓打架后的傷勢與這也差不了多少,但他明白,以古代的醫學水平,這樣的傷勢往往有可能會引起炎症感染等,最後奪了性命。往後隨著向外擴張戰爭的開啟,這類創傷性救治就猶為重要了,將可以使很多的傷員得到救治。
這次讓李時珍等這樣一批醫學大家來京,為的就是辦一所醫學院,並大力扶持醫學領域的研究,以中醫理論為核心,西醫藥學為輔,將中醫發展成獨霸環宇的醫學系統。
很多後世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現在做不到。
現在的中醫水平還是高於西方的,而且西醫的發展期還未到來。如果能夠把握好這個時機,發展自身的同時,吸收部份西醫先進技術,保持中醫絕對的優勢,向海外加以推廣,當中醫的實際效果被患者所認同時,中醫的地位自然是主流的。
可能從小受了當中醫的父親的影響,他始終覺得後世西醫之所以成為主流,並非中醫不如西醫,從理論核心上來說,中醫從本治起的思想理論才是真正的治病道理。可惜的是中醫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停步不前,而隨著化學領域的發展,西醫卻得到了空前的壯大,以至於產生了西醫蓋過中醫的現狀。
中醫之所以停步不前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古代醫家過於看重門系,很多的醫學技術都不允許外傳,缺泛技術交流,這會造成很多前人研究所得的技術,在這種封閉式的傳承方式中失傳,同時還會倒致研究力量的重複。當新技術的發展速度跟不上技術消失的速度,最終不但不能得到發展,反而是在倒退;二是醫藥市場化進程走的太慢,比如在北京有一家醫館可以治癒某種疾病,一個南京的病人若不到北京就無法得到治療了,如果北京的醫館將葯製成中成藥製品,在南京銷售,南京的病人也就可以得到治療了。
而建立醫學院,就是為了解決這兩個問題。醫學院可以給醫學大家們提供一個交流平台,並就一些課題開展共同研究,避免了重複性研究,同時讓學生們可以從不同的老師身上學到技術,博眾取長,長久下去,門系之別將被淡化,並使整個醫學水平等到發展。另外利用醫學院為基礎,開展中成藥製造技術的開發,再建立藥廠,實行市場化推廣,以此影響整個社會。
當然,很多觀念是根深蒂固的,要完成這些事情絕對不容易,就拿這次召進京來的醫學大家們而言,他們不一定就會接受去醫學院將自己的本領教給那些不認識的學生們,萬曆除了想好頒布一本類似《專利法》的法律,以保證他們的利益外,也只能先寄希望於---世上總有高尚之人存在的。
這時,從文華門走進幾個穿著太醫服的人走了進來,領頭的就是太醫院掌院王濟州。
「臣太醫院掌院王濟州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濟州領著幾名太醫跪下唱道。
正在查看李煜四人傷情的萬曆轉過身來,笑著說:「平身吧!」
「謝皇上!」
「王太醫,替朕好生照料他們,他們都是有功之人,傷愈后朕要賞他們」萬曆說道。
「是,臣定會照顧好李大人等!」王濟州躬身應道。
「李煜,你們在這待到張四維他們來了再走,讓他們看看我大明朝功臣的血是什麼顏色的!」萬曆說罷轉身向門外走去,對於他來說,今天的事已經結束了,一切都等著明天的到來。
李煜等人絲毫沒有怪萬曆無視他們受傷還要繼續「演戲」的想法,剛才萬曆查看傷情時,出於前身工作習慣的原故幫他們包紮傷口,再加眼神間所流露出的關愛之情,已經讓他們四人感動不已,更何況演這場戲是事前就說好了的。
李煜帶頭跪下激動的唱道:「臣等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