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與太后說

第三十節 與太后說

皇宮就是皇帝的家,可這三個月來,萬曆卻始終無法找到家的感覺,他做的是皇帝而不是萬曆,不管是中秋還是重陽,一片祥和的氣氛里他更多的是在應酬,但現在萬曆忽然覺得自己與這紫禁城有了直接的聯繫,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皇宮裡的一份子。之前萬曆不管定下多大的理想,可理想畢竟就是理想,總是帶著虛無,這種虛無感覺常常讓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有理想,不管後世是怎樣,歷史總會留下遺憾,災難也終將會結束,新的遺憾又會出現,如此反覆的延著時間述寫著歷史的一頁又一頁。想的遠了,也就看的透了,不管自己做了多少事,這個繁雜的世界永遠都不可能是世外桃園。自己只所以要去做些事情,或許只是在享受揮舞權力帶來的快感吧。

但現在,王皇後有喜的消息,讓他本能的產生了一種情感的延續,與這個時代也總算有了聯繫。

人老了,兒子長大了,子孫滿堂也就成了唯一的期盼,這份喜悅暫時蓋住了昨夜馮保造反一事在李太后心裡留下的唏噓,隨著萬曆的趕來,兩個當家人的喜悅心情使得整個坤寧宮都沉浸在一片歡聲之中。

但該來的還是要來!

一番高興過後,李太后拉上正在問候王皇后的萬曆到坤寧宮正殿坐好:「兒啊,你將如何處置馮保?」

萬曆知道不管是處置馮保,還是要進行的減少宗祿的問題,遲早都要與李太后一談的,也就早做下了準備,收起喜悅之情說道:「剛才在文華殿上,內閣及六部已有定議,將以謀反論罪」

李太后明白萬曆的意思是想讓馮保一死,為其求情道:「馮保這些年一直侍候著我們娘倆,這份情義咱總得記住吧。而且,聽說這次只是那徐爵領人做的大逆,馮保並未一起衝進宮來相害與你,興許他也是被徐爵那斯利用了,兒就不能放他一回,讓他去金陵也就罷了」

李太后只所以知道這些不算實情的實情,那也是萬曆早就安排好的,在神機營一放槍,就有御前侍衛跑到慈寧宮加強了防備,以李太后的身份不難從中問出這點邊角細末的事。

「當中之事,母后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馮保雖未一起殺入宮來,可他是知道徐爵要這麼做的,卻未阻止,縱是無意,也是縱容。另外,從馮保府中搜得賬冊一份,當中將歷年馮保貪墨所得一一記錄,共計銀有三、四百萬兩之多,都可抵我朝一年稅賦了」萬曆說著眼中露出恨意,這也是為了讓李太后明白自己的心意是絕不會改的。

「這般多?」李太后驚訝的問道。

萬曆點點頭:「皇兒已讓海瑞前去查抄,帳目所例都為大數錢銀,實數或要更多。如此貪墨,朕就不能放過他,何況他既有成者王,敗者寇之心,敗了,就應該受到嚴懲,若敗而無懲,往後就會有更多的人敢於莫視皇權,四處興風作亂,那大明朝還何來安寧?」

李太後向來節儉,也常常以此教導萬曆,對於馮保會貪些錢銀她可能也是有所聽聞,她以為這個數字幾萬兩也就大了天去了,可沒曾想這實數是百多倍,心裡頓時對馮保多了份怒其不爭的忿恨。

萬曆沒有給李太後接話的時間,繼續說道:「而且,他們用心險惡,還將作亂之事與皇弟潞王扯到一起」

「什麼?」李太后吃驚的說道,本來李太后出於念及舊情,縱是馮保貪墨之數如此之多,還是有為其開脫的意思,心想,只要將貪墨所得查抄,留他一命也就罷了,可事情要是扯到自己另一個親兒子的身上,那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不要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這同室相煎的風聲也絕非大明之福。

萬曆自若的回道:「昨夜徐爵領人衝進宮來,就是想學三國袁紹般另立一君,先將朕拿下,再推皇弟為新君,他們覺得到那時母後會看在皇弟亦是親生骨肉的份上,默允了他們的所為。今早皇兒去東廠詔獄審過徐爵,此賊一口咬定乃皇帝授意而為,真是可恨之至」

萬曆不擔心李太後會查覺到這些都是自己編的,不說這李太后已經不大過問政事,就是要問,那徐爵這時估計已經被王德送往地獄了,這也是為了保護王德的身份,馮保是不會說出了,只要徐爵一死就沒人再知道了。

「確是可恨!」李太后重重在案几上一拍,怒到極點的說道:「這些狗奴才膽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作了大逆還敢妄自牽連皇家,以為這樣就不好辦他們了?也太小看老娘了,就算將皇兒拿住,娘也絕不會應了他們,你皇弟也絕不是助紂為孽之人,皇兒萬莫信了他們!」

「皇兒與皇弟自小成長,兄弟感情相睦,自不會信他們的胡言亂語。皇兒這就讓人將徐爵立決東廠,免的將這些話傳了出去,使朝內興生非議,擾了安寧」

李太後點點頭:「皇兒說的是,要將餘黨一併除了,以絕後患。哎,這些賊人真是可恨,讓哀家徒生戾氣,阿彌陀佛」李太后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一來祖宗早有明文後宮不幹政,自從萬曆四年前大婚後,朝事那時又有張居正幫扶,李太后就慢慢的不再過問朝政,誠心拜佛。

萬曆對於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很是滿意,之前他專門針對與李太后一談而做了許多腹案,李太后雖說不再過問朝事,可畢竟是老媽,又哪能對兒子不管不顧呢?現在看來,這個四十不到就做了奶奶的婦人,真是歸依佛道了,自己的往後的施政倒是少了一道顧慮:「皇兒知道了,有些事皇兒還想跟母后談談」

李太后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著萬曆:「皇兒已是為人父,現在皇后又有了喜,兒已是大人了,朝政之事,就不要與娘說了,兒自己作決定吧」

萬曆笑著說道:「皇兒雖初為人父,不也是娘的兒嗎?」

李太后聽了欣然一笑,正所謂兒大不由娘,皇家的兒就更由不得了,她與萬曆之間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貼心了:「哎,一生兒女債還是還不清了,說吧,何事?」

「昨夜一事,這宮裡也該清理清理了,兒想,各殿真需要用到的,又能貼心的奴婢也用不著幾個,這二十四監乾脆撤掉一部份,也好減少宮裡用度」

李太后稍稍想了一下:「皇兒能想著節儉,娘自當欣慰,可撤往何處呢?總不能讓他們沒了著落,依著宮裡規矩,不還得養著嗎?這些兒可都想過?」

「這正是皇兒要說的,兒想將他們都賜回民籍遣到工部去,辦幾個工場讓他們往後就到那去幹活,織些布、制些衣裳等放到市面上賣給百姓,宮裡也就不用花銀養著,百姓又能用著本來宮裡才有的物什,也算是與民同樂,如此一來,也好將朕行節儉之舉傳出去,豈不得了民心?」萬曆只所以要將這些太監宮女遣出宮去,除了減少宮裡用度,還有就是看在他們絕對是這個時代的專業技術工人的份上,要興工業,朝廷就一定要帶個頭,用類似於國有企業的性質加以推動。

李太后皺著眉不解說道:「帝王家跑去做買賣,豈不失了體統?」

萬曆不想在這種牽扯到農商孰重孰輕的問題上與李太后理論,按著固有的思維也理論不清。

「工場都歸工部管,就像各地的礦場、鑄造場一樣,賺了錢都由工部交到戶部去充入國庫,說不上是帝王家的事」

李太后看著萬曆一臉堅決,知道兒子是執意要為,再說歷代先皇都說行節儉卻是有增無減,兒子或許真能做到,也就不再反對:「那就由你吧,娘這邊可以減,可壽安宮以及幾位太妃那邊還是留著吧,不要讓人說咱娘倆薄待了她們」

「謝母后成全」

「這事你還要與臣屬們相商著辦,他們的嘴要是管住了,這天下也就太平了!」

「皇兒明白」

李太后看了萬曆一眼,接著說道:「看你還有事,一併說了吧!」

萬曆一笑:「母后睿見,此番徐爵牽扯皇弟潞王,若昨夜他們真是成了,皇弟自是不應,可其等還是可從宗室之中另立一君,宗人與皇兒可不像皇弟般親近,平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紈絝成風,甚或會成了逆賊傀儡。皇兒想廢了宗人府,將宗人貶為民。一來若再有人敢於起反心,少了這些人可利用,立之無名,也就斷了念想;二來宗祿數巨,大於兵馬用度,宗室子孫繁茂,再過幾年朝廷將實在無法支撐,此事還請母后能從中扶助」

李太后聽了不由的倒吸一口氣,這事說大了是祖制和人倫道德問題,說小了那也關係著自己另一個親生兒子的命運。

「此事皇兒還應三思而行,宗人就是帝王家的家人,若連家人都不養不顧,傳了出去百姓會怎麼看你?若是群而效仿,豈不亂了章法?再說,斷了祿米錢糧讓他們何以為生?」

「皇兒想過了,各地宗王在屬地之內行事囂張,百姓多有怨言,若宗王不從中做梗,些許閑言或是難免,但應不會過甚,若是宗王敢於生事,朕也不留情」萬曆說著看向李太后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意:「至於他們往後生計,皇兒將下旨准許他們離開屬地,經商入仕,但不可從伍,手中無兵,其危當可控制。像皇弟潞王現還年少,讓他先到學堂學習,學成之後便入朝為官參預朝政,外間臣屬皇兒都能信之,一胞之弟又豈能不信」

萬曆特意提到潞王為的就是打消李太後顧慮,最後誠懇的求說道:「這事皇兒不好獨自辦理,還請母后幫著周旋」

明朝歷代對宗室都有所打壓,何況現在又扯上昨夜一事,李太后當然明白萬曆是想藉機向宗室再打壓一次。看著萬曆懇切的神情,李太后心一狠:那些宗王們肯定不會像皇兒說的那般善罷,都說兒女債難還,只要成全了兒子,有些責難就讓做娘的當著吧,大不了過後多燒幾柱香。

「這事你交給娘辦吧,哀家會與定國公談的」李太后口中的定國公乃是開國功臣徐達的後人徐功實,自從成祖定都北京后,宗人府就由徐達後人承襲定國公號領著。

萬曆高興的說道:「皇兒謝母后」

李太后看著萬曆一臉喜笑言開,心裡卻是高興不起來,她若是壽安宮裡的那個正牌太后,這事辦起來倒是方便一些,可現在,背後說她的閑言肯定是少不了,而且,兒子對宗室都下狠手,外面那些官員,特別是有在馮保帳冊里的,這京城豈不血光四起?往後要燒多少香,拜多少菩薩才能相抵啊?

「兒啊,朝政之事,不在於是非黑白,為君者要善於平衡之道,方能定朝綱、安社稷,這宮城說是威權四方,卻是宮牆四面,百姓難以知君,君威得張在於臣屬,臣屬之口在與己利,若是斷其利,其口就不再是君言了,兒行事切勿過激,擾了平衡之道,若被傳成嗜血暴君,絕非天下之福啊」

「皇兒謝母后教諭,過後就叫人將宮牆拆了,呵呵」萬曆嘴上開著玩笑,心裡卻是早就下定要將那南牆拆了,換成柵欄,柵欄之外建一大馬路,也好讓過往百姓看看皇帝與官員們是怎麼辦公的。

李太后被萬曆的回答逗的一笑:「呵呵,午間就陪娘在這坤寧宮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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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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