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交易所也有貓膩

1883年6月20日，威廉收拾好行裝帶著特蕾莎在外交部隨員的陪同下坐車前往漢堡。登上火車后不知怎得，威廉心裡總覺得有些忐忑，右眼皮也跳個不停，什麼地方出問題了呢？

要說這次去中國，最重要的事情一個是看病，一個就是配合席克勒爾打一場生絲價格保衛戰。看病沒什麼好擔心的，難道是自己考慮不夠周全，在生絲大戰中會被暗算？

對於歷史上發生在中國的那場生絲大戰，威廉自是了解，想那高陽先生的大作《紅頂商人胡雪岩》可是賣了上百萬冊，喜歡歷史的書友誰人不知？胡雪岩的失敗主要是受中法戰爭的影響，市面銀根緊張，結果錢莊被擠兌造成的。

而要想錢莊不被擠兌只要有個百八十萬兩的銀子周轉一下即可，威廉的隨身行禮中裝了滿滿兩個大箱子100萬英鎊的現金，這可是摺合白銀400萬兩，這些錢別說周轉胡雪岩的錢莊，就算把上海所有的錢莊盤下來都夠用了。

那問題會出在哪兒呢？

威廉靜靜地坐在靠窗戶的座位上，特蕾莎在對面，看到威廉一言不發凝神專註的樣子也不敢打擾。「哐當……哐當……」，伴隨著火車通過橋樑時發出的金屬碾壓聲，威廉的腦海里回憶起了20世紀他所聽說過的數次金融大戰。

當他想到了「327國債」事件，想到了管金生，他突然意識到在倫敦商品交易所可能發生的事情。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喊道：「停車，返回柏林！」

外交部隨員中職務最高的遠東事務局副主任德梅爾趕忙走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德梅爾先生，很抱歉，我有一件帶給土耳其帕夏的禮物忘在房間了，必須要返回柏林一趟。」威廉以毋庸置疑的嚴肅地口氣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通知他們馬上返回去就是了。」德梅爾笑道。

特蕾莎等人都沒有下車，威廉只帶了一名侍從急急忙忙座上了一輛四輪馬車。

「殿下，我們要回皇宮嗎？」侍從問。

「不，到波塞冬大街99號。」威廉直接對車夫說道。

馬車到達目的地剛一停穩，威廉便一個健步跳了下去，飛速跑到席克勒爾家的樓下。

「您好殿下，是來找我家主人的嗎？」一看來人是威廉，看門人迅速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是的，他在家嗎？」威廉問。

「當然在家，殿下請先在客廳稍等。」

看門人和一個女僕交代幾句便出去了，這女僕不是別人，正是席克勒爾的老相好，「熟女」維爾瑪，沒想到都年屆40的人了，看上去依然風韻十足。

「你好，維爾瑪，你這就帶我去找他吧，事情非常緊急。」維爾瑪自是見過威廉幾次，不過對於威廉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還是很有些意外。

「好的殿下，請跟我來吧。不過他和夫人都還沒有起床，您可能需要再稍微等他一下。」

「哦，這個懶鬼！」威廉怒罵了一句。走到卧室門口，還沒等維爾瑪開口，威廉便大聲喊：「席克勒爾，趕緊穿好衣服出來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正在床上和朱麗葉溫存的席克勒爾聽到威廉的聲音，三下五除二便穿衣服跑了出來。

「殿下怎麼了這麼著急，你不是早晨已經上火車走了嗎？」席克勒爾精神十足地說道，顯然不是剛睡醒。

「是關於倫敦期貨的，我越想越不對勁。」兩人邊說邊向席克勒爾的書房走去。

「怎麼不對勁了？」

「我來問你，你了解那個紡織聯盟的底細嗎？他們一共有幾家企業，背後有沒有大銀行在支持？」

「就我所知，英國最主要的兩家公司分別是米樂和怡和，法國是塞恩和哈洛曼兩家工廠。至於背後的銀行，據說兩家法國工廠的股東名單里都有法蘭西銀行。其他就不清楚了。」席克勒爾道。

「那你知道法蘭西銀行的情況嗎？」

「一家規模不大的銀行而已，沒什麼可怕。」席克勒爾不以為然道。

「呵呵，我來告訴你吧。法蘭西銀行在國內固然不比里昂信貸和巴黎興業等幾家大銀行有勢力，但其在法國本土以外的地區擁有眾多分公司，形式類似於我們的斯德丁美洲銀行，實力不容小覷。而最關鍵的是那兩家英國公司，米樂的情況我不清楚……」

席克勒爾打斷說：「那是英國最大的紡織企業絲織品份額佔到歐洲的25%，棉織品佔到20%。」

「嗯，這就是了。其實怡和的規模也是不小，其主要業務全在遠東，擁有全香港六成的商業地產，而且在香港和印度設有一家規模不小銀行，叫做渣打銀行，此外上海的麥加利銀行也是他們的控股公司之一。最主要的是，這家公司的所有者——來自蘇格蘭的凱撒克家族還是英格蘭銀行的股東之一。」

「什麼？英格蘭銀行？」席克勒爾倒吸一口涼氣。

「必要的時候他們能動用的金融資產絕對不會比你弱，現在之所以被你佔了上風，完全是他們在有意而為。

」

「有意而為？」

「對。」威廉堅定地說道：「你想想看如果是一個英國人拿著一捆鈔票來柏林的農產品交易所坐莊小麥期貨，柏林的銀行家會是什麼反應？」

「當然是想辦法讓他把最後一條短褲都輸掉，然後灰溜溜地滾回倫敦去！」

「這就對了，你現在就是那個拿著一捆鈔票的人，英國的銀行家們會眼看著你在倫敦交易所興風作浪嗎？說明白點，倫敦的紡織品交易所平時是他們自己人玩玩，控制一下全球的原料價格，可一旦有外人進去，那還不是合起伙來對付外人？」

「可是生絲並不是英國所出產呀。」

「這其實不重要，交易所的規則是英國人制訂的，他們想要打敗一個外人有很多貓膩可以玩，比如放鬆保證金監管……」

說到這裡，席克勒爾猛然醒悟過來。「天哪，殿下，都怪我一時衝動！」

「哈哈……」威廉大笑道：「可以理解，畢竟是為了朱麗葉嘛。」

「那現在該怎麼辦？」

「我估計英國人現在的打算是放長線掉大魚。你和格拉夫申克先生一共埋下了400萬磅10月份的合約，但他們的胃口一定比這要大得多，會找機會繼續讓你增倉，直到他們認為你的資金不能支持足夠數量的保證金為止。」

「可是10月份的合約現在已經無法交易了呀！」

「這個很容易，修改一下交易規則就可以了，比如借口舊的規則過時了，因為蘇伊士運河修通后，遠東到倫敦只要2個月時間。然後可以輕易增設短期合約，3個月、2個月甚至1個月的都沒什麼不可以。」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在7月份突然宣布增開3個月的短期合約，這樣10月份的合約就又可以交易了？」

「是的，到那時遠東的消息將會更加明朗，一旦對他們有利，他們就會繼續迫使你增加持倉量，直到你資金不濟為止。他們則可以通過交易所的『特殊照顧』在保證金上放鬆監管，這樣你就算有再多的錢也總有用光的時候，而他們只不過需要在賬面上加幾個零而已。」

席克勒爾的心頓時沉了下來，半晌才喃喃道：「那殿下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退出，認賠出局？」

「不，當然要繼續玩，只不過不能在倫敦了。我打算這次去中國開設一家生絲期貨交易所，中國本來就是全球最大的生絲產地，只要再邀請一些法國和義大利的生絲商人加入，那麼這個市場就能戰勝倫敦交易所，主宰生絲的價格。」

聽了威廉的主意，席克勒爾眼睛頓時一亮，拍著大腿興奮的叫道：「殿下，你這個主意太瘋狂了，簡直太他嗎棒了！」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通知義大利和法國南部的生絲商人，甚至是那些大的農場主，讓他們知道遠東有一家新的交易所，並在米蘭和里昂設立兩個辦事處，以供他們隨時查看交易情況。」

「嗯，這個好說就交給我吧。」席克勒爾拍胸脯道。

「還有，你現在要開始積攢頭寸，萬一那些人瘋了，倫敦的價格被打壓的1先令都有可能，如此一來你那400萬磅的保證金也不是個小數目。」

「明白了殿下，我會小心應付的。」

臨走時候，威廉又拍拍席克勒爾的肩膀：「兄弟也要多注意身體，三十歲的女人可是最要命的！」

席克勒爾哈哈大笑，親手將威廉送上了馬車。

…………

關於貨幣的兌換率說兩句。1880年代金銀的比價變化比較大，文中為方便起見，取個差不多的整數，按1英鎊＝4兩白銀計算。不過這僅僅是1885年之前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後續章節還要有變化，到時候再做交代。英鎊和馬克都是金本位貨幣，兌換率基本恆定在1英鎊＝20馬克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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