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身份（上）

「我這一套茶具也有些特別，傳統的沖淋在我這裡叫做浸潤才更為合適，茶具被浸潤一旦達到飽和，則吸入的水分不會自動滲出，也不會與容器內的水相混淆。使用完畢后，需要以特殊的方式將茶具內的水析出，再用涼水沖洗，而三十度以下的水是不會被茶具吸收的。」

果然，沖淋到茶具的開水沒有半點滑落，唯一變化的是茶具的顏色愈發深厚，栩栩如生彷彿有顏色要從外壁滲出。

取過早先放入賞茶盤中的三粒茶丸投入茶壺中，艾倫高舉水壺，遙遙注水，水柱進入浸潤透的茶壺內竟然聲息全無。片刻后，水與壺頂平齊。

施仁新和羅雲霄均目力過人，早看到水注入壺內后，那三粒茶丸向下塌陷，舒展成數張錯落有致的飽滿茶葉，平整的鋪在壺底。

放下水壺，艾倫輕輕覆上茶壺蓋，再舉水壺沖淋，笑道：「其實這沖淋完全多餘，尤其對於我這套茶具。不過既然言及茶道就遵從古法，也不吝多做一道。」

取過另一較大瓷碗，艾倫快速倒出茶壺中水，完成「洗茶」。遂又高舉水壺向茶壺中注水，接近頂點覆上壺蓋。取過較大瓷碗，用第一泡茶涮洗茶杯，完成「溫杯」。倒盡之後再提起茶壺向瓷碗注水，並用瓷碗將四個茶杯悉數斟滿。

放下瓷碗，艾倫向施仁新和羅雲霄說道：「二位請。」

羅雲霄年齡稍長，先行取過一杯；施仁新隨後也取一杯。杯子入手溫熱之外甚是沉重，想來材質獨特並且被浸潤的緣故。

坐到側邊的沙發，艾倫自取一杯，指著剩下那杯說道：「這一杯本該留給你家老K，只是他來去匆匆，此刻決計不會再出現，但我卻不想疏忽遺漏了他。」

言罷艾倫遙舉手中杯敬了下茶海上剩餘的那盞茶杯，羅雲霄與施仁新趕緊也舉杯敬過。

後背靠回沙發，艾倫右手拇指和食指扶住杯沿，左手中指扶住杯底，將茶杯舉至唇邊，鼻翼微動，輕吸一口香氣。

閉目嘆道：「好茶，所謂三口方知味，二位不妨品評一番。」

羅雲霄和施仁新有樣學樣，如此反覆，中間無話，艾倫一連沖泡了三次。

放下茶杯，艾倫回到辦公桌后的座位坐下，微笑說道：「每次飲茶，因醉心其間，以致說話亦有些復古而不倫不類，二位勿怪。三杯作一小歇，我們不妨來聊聊茶道。」

輕輕放下茶杯，表情仍在回味，施仁新說道：「在先生面前說茶道，實在有班門弄斧之嫌，但既然先生問起，仁新不妨將心中的理解尤其是困惑說出來，還請先生指教。」

「東方正統文化綿延至今超過五千年，與之並存的古文化皆已湮滅。近千年中在西方文明的打壓下雖日漸式微，但根基仍在，足見博大精深和源遠流長。與西方文明嚴密的邏輯和實驗體系相對應，東方文明更強調的是主體的悟性。比如先生剛才所贈之茶，雖區區三杯，但儒家的文雅含蓄、道家的幽玄曠達、佛家的空靈圓滿已盡在其中。」

「不錯，即便從宗教來講，西方也講求一個等價交換原則，而東方的佛道儒與其說是宗教，不如說是一種智慧更為確切，並且遊離於西方創立的自然科學理論體系之外。粗淺的認為那是迷信很武斷，但研究不得法也很容易走火入魔。」

羅雲霄跟著施仁新的話題，介面說道。

「難怪老K會選中你們，仁新以狠辣嗜殺出名，雲霄很早就站在科技領域的巔峰，但兩位的真實能力卻遠不止表面所見，而且潛力巨大。所謂東西方的不同理念，不妨以茶道中的沖淋來看。內在的修行就如蓋上壺蓋的茶葉，從壺外完全無法看透內里的變化，但是可以通過對放入茶壺之前茶丸的形態記錄、蓋上壺蓋后的外表溫度、可能散發出來的香味、以及累積的經驗來確認壺中的狀況，甚至可以採用壺外沖淋來提升和優化壺內的變化；但是，若我的茶丸也是在認知體外的事物，甚至還具備某種智識，那進入壺中之後茶丸以及整個壺內的狀況又豈是實驗手段可以模擬？」

「先生的意思是，正確的道路應該是以自身為本，勿受外物所惑，並輔以嚴謹的科學實踐方法，方是正道？」羅雲霄又問。

「東方西方，無外乎星球的兩半，本是同源又何來實質衝突，僅此而已。」

羅雲霄默默的坐在沙發上，靜靜的聽著。

老K給他講過Z星球古代東方國度曾經興盛過的佛道儒三教，也介紹過當時西方的星相、占卜等，為此他特意花了幾年時間去鑽研這些古代典籍。但最後的結論是：參照發達的現代自然科學體系，那些東西的絕大部分都是裝神弄鬼、糊弄世人的騙人把戲而已。對於這個結論，老K未置可否。

「老K如何稱呼精神力場？我知道他在測定你們能力的時候一定演化過。」艾倫忽然問道。

「老K把那個叫做芥子空間陣。」

羅雲霄搶先答道，施仁新也點了下頭。

「芥子空間陣？老K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居然使用實體化的芥子這個詞，而沒有叫做介子空間陣。」

艾倫注意到羅雲霄和施仁新傾聽的神情，又接著說下去。

「芥子納須彌，剎那化永恆，東方的古代佛學包羅萬象，老K想必浸淫很深。他不用一個東方化的名字卻偏偏給自己取了個撲克牌的代號——老K，難道是想告訴大家他已經學貫東西？」

最後幾句話，艾倫像是自言自語。羅雲霄與施仁新幾乎同時感覺到艾倫坐在座位中的身影不清晰起來，或者說因為自己的感官開始模糊，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有那麼一點亦真亦幻的味道。

「雲霄和仁新跟隨老K的時間都不短了，不知對撲克世家是否了解？」

艾倫的聲音再次傳來，並轉換了話題。兩人的感官立刻清晰起來，就像從虛幻中被拉回現實一般。

「老K說過，我們K財團隸屬於撲克世家。」

這次是施仁新先回答，羅雲霄點頭表示贊同。

「那老K可曾告訴二位，你們分別在撲克世家中的身份？」

艾倫似有深意的看著羅雲霄和施仁新，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幅精巧的撲克，邊說邊整個的展開。

那是常見的五十四張一副的撲克牌，大小也與普通撲克牌沒有差異。但忽然在艾倫的手中出現，多少透著一點怪異。

「先生的意思，撲克世家的成員都對應撲克牌中的角色？」

羅雲霄聳了聳肩，盡量擺出不介意的神情。

「應該是老K身邊的高層或者說核心人員吧，否則光以K財團那麼龐大的人員數目，一副撲克牌怎麼夠？雲霄在撲克牌中的角色我沒有去探查過，不過仁新的身份我剛剛無意中知道，就在前面老K對仁新做出指導的時候。」

「老K出現並對我指導，先生全知道？老K知道先生知道么？施仁新驚訝的問道。

「這是一個很難說清楚的問題。當我們互相關注對方的時候，一方不特意隱藏是很難保有秘密的，但是我們基本不去探查對方。比如現在，老K知道你們與我在一起，但是他不會來探查我們做了些什麼，事後也不絕不會向你們詢問。」

艾倫稍微停頓了下，接著解釋。

「至於二位在撲克世家中的身份，老K之所以還沒有親自告訴你們，一是之前並沒有合適的時機，另外就是他知道，我會在這次相遇中告訴你們。」

艾倫的目光落在施仁新身上，微笑著問：「仁新不想知道么？」

「我不會是微不足道的小三小四吧？」施仁新有點自嘲。

撲克世家，施仁新無意中從老K口中獲知有四大天王的存在，並分別對應著四張J，而自己顯然不會達到四大天王級別。至於Q和K，那一定代表更高地位的成員。而剩下的二到十，以及說不清楚的A，也不知道如何排序以及區別是什麼。想到這，施仁新有些意興闌珊，低頭去看腳下的方寸之地。

一時間陷入了沉默，當施仁新抬起頭來卻發現艾倫仍然不動聲色的看著自己時，不禁微感尷尬。

「先生照實說吧，仁新不怕打擊。」

「哈哈！仁新啊，你的爭強與好勝之心果然不小。之前雲霄發問是否都對應一張撲克牌，我知道他是並不在意自己對應了哪個，甚至是否在牌內。而你內心的活動，我也完全感知到。不過，人彼此都有差異，否則何來性格一說呢？」

「仁新只是不服輸吧。」羅雲霄替施仁新打圓場。

「雲霄寬宏而平淡，而仁新也大可不必為自己的爭強好勝而擔心什麼，一切率性而為就是，蓄意去改變什麼，反而影響了你的發展。另外，你在撲克牌中的地位，可不是逆剛才所猜測的那麼卑微。」

艾倫將手中展開著的那副撲克牌，緩緩的收攏起，手掌一握再攤開時，手中已空無一物。

「你們隨我來吧。」

艾倫站起身，沖羅雲霄和施仁新招了招手。

看到他們站起並走到自己跟前，艾倫的右手在空中虛畫一圈，隱隱有一個旋轉的空間顯現。稍停片刻，艾倫邁步走了進去。施仁新和羅雲霄沒有遲疑，隨著跨了進去。

赫然是一間密閉的靜室，地上錯落有致的擺放著若干蒲團，艾倫選一上首蒲團盤膝坐下，分指下首兩個分隔較開的蒲團招呼施仁新和羅雲霄坐下。

「仁新所對應的牌，我已經知道；雲霄所對應的，包含一些不定因素，不過很快就可以推演出來。」

「仁新先來吧，通過冥想運用你的念力對我手中的撲克牌進行召喚。不必在意你過往冥想修行中曾經有過多少次的念力控制失敗，這一次你儘管放開心神去做。有了這一次的成功后你再回頭細加領悟，以你的基礎，很快就會明白念力運用的個中要訣。」

說完，艾倫的右手展開，剛才消失的撲克牌再次出現在掌中。

艾倫屈指將整副撲克彈向空中，飛散的撲克牌似乎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在空中匯聚成一個圈，停在艾倫身前一米處，隨後勻速旋轉起來，每一張牌都是背面對著兩人。

「開始吧，仁新。」艾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