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床
床上躺著一個人,彷彿剛剛從酣睡中被人叫醒,眼神中還帶著睡意。這時候,我只能隱約分辨出,這是個女人。
我看不出她的年紀,甚至看不出她的長相。手機屏幕折射的亮光恰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很抽象,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好像一顆掉在地上被摔碎的西瓜,她的鼻子周圍凸起一個很大的肉球,彷彿一朵畸形的肉「花」。
這個女人的長相徹底把我震懾了,我猛然間就想起了睡覺前老王和我們講述的麻風病,我隱約能猜的出,這是個麻風病人。
更關鍵的是,這個奇形怪狀的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高富帥的床上?床上只有她一個人,高富帥不見了。
「你是誰!」我的情緒緊張,所以警惕性高漲,把手機又舉高了一些,與此同時,我在暗中觀察,所幸的是,屋子裡只有這個女人。
「你……你是不是走錯屋了?」這個女人的長相真的抽象到讓人驚悚,但她的聲音很正常,她怯生生的望著我,結結巴巴的說:「你走錯屋了……」
我一怔,她說的話倒真讓我一時間有點不敢確定了,這排土屋有十幾間房,從外觀上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在深更半夜的情況下,不能排除走錯屋子的可能性。
我的心裡儘管在猶豫,可是對這個女人的緊張並沒有消失,即便我走錯了屋子,但我們落腳的旅店裡住著這樣一個房客,怎麼想都讓人心裡發毛。
我沒答話,又看了她一眼,急匆匆的退出來,在臨近的幾間土房門外不停的對比,比來比去,一種恐懼感就在腦海里上下翻滾。
經過對比,我發現我沒有走錯房,也就是說,高富帥那張床上,睡了一個畸形的女人,但高富帥本人卻無影無蹤。
我根本沒有時間想那麼多,抬腿就重新衝到屋子裡。但是衝進來的一刻,我傻臉了,高富帥的床上,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沒有。
那個臉上像是長著一朵肉「花」的女人,蒸汽一般的消失,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痕迹。
我看了看被窩,還帶著一點溫熱,從見到那個畸形女人到現在,最多就是四五分鐘的時間,土屋的窗子是緊閉的,我想象不出,這麼短的時間裡,這個女人是如何從土屋裡遁走的。
頓時,我就迷茫了,腦子裡在飛速的思索著,本來,我不想大驚小怪的嚷嚷,免得驚動別的人,但高富帥不見,事情就捂不住,不想說出去也得說。
這個事情,只能先告訴赫連,我一邊想著,一邊轉身就要朝外走,但走到屋門口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站住了。因為我一直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兒不對,這種感覺就像肉里扎著一根很細很細的刺,眼睛看不到它,它卻皮肉里折磨的人坐卧不安。
是什麼地方不對?
直到將要跨出門檻時,我的腦子裡一閃,那根無形的刺,彷彿自己從肉里跳了出來。我回想到了赫連給我看的那段視頻,那段關於李斯雲的視頻。
我立即就覺得,那個畸形的女人,好像是李斯雲。儘管她的面目已經被那朵肉「花」給毀了,然而她的眼神,卻讓我越來越確定,就是李斯雲。
這個想法一出現,我整個人就愈發不好了,生下大頭怪嬰的李斯雲已經死在醫院,她怎麼可能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古陸?
李斯雲,大頭怪嬰,噩夢,微信群,古陸之行……這一點一滴的細節之間,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串聯它們。
我拔腿就跑,跑到赫連的房間,敲了敲門。赫連還沒睡覺,門很快就開了。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赫連看見我臉色有些異樣,就預感到肯定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這件事,因為李斯雲這個概念,完全是我個人的感覺,如果我脫口就說出來,很可能會給赫連造成誤導。短暫的考慮了一秒鐘,我只告訴他,高富帥不見了。
「他不見了?到哪兒去了?」赫連隨手披上衣服,跟我出門。
我一邊走,一邊跟赫連說了說經過。說實話,我不覺得高富帥的失蹤是正常現象,來古陸之前,電腦里鬼使神差一般播出的那段畫面,在這時候越來越讓我不安。
我跟赫連還有彪子在我住的房間里仔細的找了一圈,土屋不大,又沒有什麼擺設,肯定藏不住人。赫連又到房前房后看了看,也看不出什麼痕迹。
沒辦法,人不見了,我們只能去找。
「你對這裡不熟,不要出去了。」赫連對我說:「就呆在這兒,這個事,暫時不要告訴別的人。」
赫連讓彪子還有一個司機出去找人,彪子很聽赫連的話,應了一聲就去喊人。司機就在車裡,一喊就出來了。赫連讓我安心,然後準備出去和彪子一起找高富帥。
「一點線索都沒有,你們要去哪兒找?」
「就因為沒有線索,才要去找。」赫連回頭看看我,說:「我們這個小團隊的人,一個都不能落下。」
「他會不會是出什麼事了?」我很忐忑,因為我在入廁之前的夢境里,隱約聽到了冥冥的呼救,再聯想那五口棺材的畫面,心裡越來越不踏實,我忍不住就把一直隱藏在心裡的這個細節跟赫連講了。
「我知道。」赫連微微回過頭,想了想,說:「這段畫面,我看到了。不光是你我,團隊里其他人,肯定也看了,只不過他們沒有說。」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我不是那段畫面唯一的目睹者,可能其他人都和我想的一樣,不願意在關鍵時刻動搖軍心,所以各自隱瞞了下來。
「五口棺材,那說明,我們裡面,至少有一個人還能活下去……」
赫連轉身走了,我對旅店外的地形一無所知,團隊里其他幾個人都在睡覺,我沒地方去,也沒人說,一圈一圈在屋子裡打晃,來迴轉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坐到床上。
我清理了一下思路,把所有的細節都回想了一遍,但高富帥失蹤的毫無徵兆,我暫時想不出什麼。
赫連他們走了有半個來小時,屋子裡陰冷陰冷的,我受不了,拖鞋鑽進被窩,本打算暖和暖和,等赫連回來,但一躺下來就控制不住,眼皮子漸漸發沉,卻不敢睡,只能略微的打個盹。
這種似夢非夢的狀態持續了一會兒,我昏昏沉沉的就感覺眼前一黑,又出現了那片彷彿永遠都走不到頭的黑暗。像一片深沉的夜,又像一片無盡的海。
驟然間,我看見這片黑暗裡,有一團影子,在黑暗中蹣跚而行。影子越來越清晰,我的頭皮發麻了,因為我看到這團影子,是高富帥。而且,他不是一個人,他背著那個畸形的女人。
他的臉很黑,像是籠罩著一層黑氣,背著我,顯得很吃力,一邊走,嘴角一邊流著口水,跟往常一樣,嘟嘟囔囔個不停。
「你太沉了,我背不動,你太沉了,我背不動……」
我隨即就從迷糊的打盹中蘇醒過來,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我還是原來的我,我噓了口氣,這段日子做夢做的太稠了,只要睡覺,從來就沒有安生過。
但這個夢,在此時此刻卻更顯得有些怪,高富帥剛剛失蹤,我就做夢夢到了他,這意味著什麼?
我坐在床上不斷的想著,黑暗裡的高富帥,不停的嘟囔。
你太沉了,我背不動,你太沉了,我背不動……
一陣刺骨的寒意,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順著後背就躥到頭頂。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那個流傳很久很久的靈異故事。
好朋友,背靠背。
嘟嘟……
就在這時候,一陣很輕的敲擊聲響了起來,那聲音聽上去像是敲門聲,可是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輕輕的敲擊聲里,又夾雜著那陣我已經聽過幾次的呼救。
「救救我……」
我感覺渾身上下不自在,輕輕的從床上爬下來。之前跟赫連已經把土屋裡里裡外外搜索了一遍,床下也看了。但經過那個打盹中來去匆匆的夢,我突然有一種確鑿的感覺。
我感覺高富帥沒有走遠,他一定還在這間屋子裡。
我慢慢的彎下腰,透過木板床上垂下的髒兮兮的床單,朝床下望去。和前面搜索時的情況一樣,床下是空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感覺非常的強烈,高富帥一定在屋子裡。方寸之地,除了床下,他還能在哪兒?
我繼續壓低身子,半跪著,臉幾乎貼到地上,從一個很低很低的角度,朝厚重的木板床下面看了過去。
當我的視線集中到床板下面的時候,差點就把手機給甩出去。我看見那個畸形女人,像是一隻壁虎,後背緊緊貼在床板上,兩隻眼睛生硬的盯著我。木板床很寬,她旁邊就是高富帥,被人用幾根牛筋勒著四肢和腰,固定在床板上。高富帥的臉是黑的,黑的和煤一樣,他的眼睛睜的很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順著嘴角朝下滴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