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九
習慣了村裡作威作福又不會受到太大懲罰的人,還當此次與以往一樣,臉上沒有惶恐,甚至帶著不在意。王修柏兄弟二人看著幾人的態度,不由得皺眉,二人心裡同時在想,若是等下村裡的懲戒不夠狠,那麼就算是得罪人,也要在明日一早進城,將六人告了。
在村裡開祠堂是有些程序的,哪怕是深夜,也要按著規矩來,王修晉是第一次進祠堂,王修柏小的時候逢年節時來過,後來進京之後,便再沒有進過祠堂。現下回村,起初因父親不出門,他們也沒在第一時間到祠堂走個過場,之後忙著賺錢,而父親也沒有到祠堂拜祭的意思,便把事放下了,沒想到他們祠堂卻是因此等事。
處置族人,不是村長一言堂,族裡還有幾位老人,村長與幾位老人商量時,旁人是聽不到的,六名被壓過來的賴皮亦有親人聞訊趕了過來,見六人的樣子,一個個哭天抹淚,又礙於老六為官和功名的身份,卻不敢咬著歪話,哪怕是心裡不痛快,也不敢亂言,只恨兒子動誰家不好,偏生惹上了老六家。
王修晉在人衝進來的時候,已然做好了聽歪話的心思,甚至打好了腹語,準備與對方舌戰,哪想來人只是哭,卻無不滿之言。只有臉色慘白之人的親人看著孩子的樣子,叫著怎不請大夫,叫嚷了許久也無人理會。同在王村,少有人家沒無賴沾上過,也就是老六家剛回來,對六人不了解,六人這些能讓村裡養出了些膽子,可跟老六一家並不熟,而且老六最近出門還總帶著本書,六人便遠遠的躲著,今兒做出這事,是因眼紅那賣魚之人,同時也帶著極大的僥倖心理。明知夜裡有人看管還敢過去,可見六人的膽大。
過了半個時辰,村長和族裡幾位老人出來,老人坐在一旁,掃了一眼又是哭,又是叫的六家人,然後便看向王修柏兄弟二人,村長剛剛說了,今年若是老六家的地收成不錯,來年,村裡可全都跟著種蟹田。他們是老,現下也不常外出走動,也可知螃蟹是金貴的,就看稻田中養魚,聽著就賺了不少,那螃蟹不比魚貴。
賺錢除外,更大的原因便是老六,全村人都知道老六是因不得皇上喜歡而回鄉,剛回村的時候不是沒有猜老六犯了大錯,且一直以來也不見有友人甚至是官員過來拜見,但是他們村在縣裡仍是受著以前的待遇,沒有改變。官府里沖著的是老六的面子,而不是他們村裡去進貢。今天的事,若是處置不當,老六一家有什麼想法,動動嘴皮子,受累的便是整村的人,萬不能因為六個賴皮把全村的人拖下水。
村長站在祠堂中,看著或趴或跪的六家人,挺了挺胸膛,面色非常難看。「上次你們被罰時,我便說若再有下次便逐出村去。」
「村長!今兒的事肯定有誤會,我兒是有些壞毛病,但若沒有人挑唆絕對不會去……」那人本想咬出老六,可心裡對做過官的老六仍是發怵,話到嘴邊便停下了。這話起了,其他五家便不幹了,什麼叫是別人挑唆的,說不定就是你家孩子挑唆別人家的,還沒等村長說完如何懲罰,六家人先吵起來。
「吵什麼吵,兒子養成遊手好閒還是旁人的錯?你們說說他們都進了多少次祠堂,看在是同族,帶著親的份上饒了他們多少次,大家的容忍都是有度的。半夜去人家地里筆東西,是什麼光明的事,先各打二十板子,待修柏修晉兄弟二人算出東西值多錢,各家照雙數賠,今年的徭役便有這六人去,三日後就走。」村長說完之後,六家人心裡鬆了口氣,沒趕出村便好,可想到賠錢,各個臉色都不好,卻也不敢說不給。至少送人去徭役,六家人也沒有反對。
比起六家人的反應,王修柏兄弟二人便覺得太輕,倆人認為村長輕拿輕放,心裡不舒服。卻也沒當眾駁村長的面子。心裡暗戳戳的想著明日算出錢后,便拿錢進城,既然讓六人去服徭役,那就別怪他們下黑手。
心裡不滿,二人仍是想要看著那六人挨板子。揮打板子的人,一個個都很壯實,幾人換班的打,下手都實誠,光看著都覺得疼。那位養魚的後輩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兄弟二人的身邊,小聲的向王修柏說了幾句,王修柏想想覺得有理。這二十板子下去,差不多得要半條命,接著只養三天傷,便去服徭役,能活著回來就是命大。即便是想明白其中的道道,王修柏心裡還是有股說不出的氣。
看著板子一下接一下的落下,兄弟倆覺得痛快不少,待回家時,王修柏把其中的道道跟弟弟講明,二人均對徭役之事不太清楚,自然不清楚其中的辛苦,不計徭役之事,單是今天的板子,之後只養三天,再強壯的身體,也受不住。
第二天,兩人早早便去了地里,守夜的人正在稻田裡整著昨日被壓倒的稻子,至於螃蟹受了多少損失,還真沒有辦法估量,兩人聽完守夜說完倒了多少稻,估摸著受損之數,兩人開口就是五兩。就這兒,兩人還覺得要少了,要知道螃蟹到了應季時,可是按只賣。
兩人把錢數說給村長之後,便進了城,一來是買布匹,二來便覺得若是不做些什麼,心裡過不去。兩人買了布之後,便去了雜貨鋪。兩人在城裡也就和吳掌柜熟些,便是不二人選。吳掌柜和衙門很熟,上至縣令下至守牢門的衙役,沒有不認識的,聽兩人來的目的之後,吳掌柜立刻應下幫忙,不過收螃蟹的時候,得可他先來。
待兩人回了村,便覺得村裡很是奇怪,平時三五成群大聲扯家常的婦人卻小聲的嘀咕什麼,然後還偷笑。
「老六家的老大,進城了啊?」村長媳婦打老遠就看到老六家的兩兒子,向兩人招了招手,再看牛車上拉著的布,「瞧瞧這花樣,是給琇芸的吧!」
「堂奶奶好,這不是天越來越熱了,當換得衣服了,去就城裡扯了些布回來。」兄弟倆跳下牛車向堂奶奶問好,家裡雇的婦人是個手巧的,會做衣服,省了一筆做衣服的錢。
「當得換了。」堂奶奶笑著,她挺喜歡兩小子,在村裡同輩中,算得上有能耐的,「家去吧!」說完之後,村長媳婦又想起有事沒說,便叫住王修柏。昨兒晚上的惹事兒精,回家后,解了身上的衣物,才注意到那啥被螃蟹夾著,夾出了血,今兒早晨請來大夫,大夫說不能用了,那家人還把大夫罵了,大夫一氣之下便在村裡把事嚷了出來,那惹事精的媳婦在大夫走之後,就回了娘家。
站在一旁聽著的王修晉瞪大眼睛,昨兒晚上他就注意到那人面帶痛苦,要說那人覺得丟人,不好說出口,那人的家人也是奇怪,臉色都那樣了,居然不問問怎麼了。
村長媳婦講出來也不是讓兩人同情對方,只是知會他們一聲,怕那戶人家因這事迷障,把事兒算到他們頭上。兄弟倆再三道謝,才往家走,對那人沒任何同情,若是尋到他們頭上,怕還會說上一句「活該」。
那戶倒沒尋到老六家,而是找到了村長,他們家兒子都這樣了,錢是不是就不用賠了,還有船身的事是不是也可以免了?反正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這戶人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賠錢之事,還有個美麗的小誤會。兄弟兩人說五兩是總數,可村長聽完后卻以為是一家要賠五兩,雙數賠就是十兩,於是就把數額告訴六家,六家原本還心疼兒子,聽到數之後,反倒是恨起兒子,在村裡每戶人家至少也有倆兒子,對成天只會惹事的兒子,心中有些不喜,可因是自己家的,也多是無奈,以前小打小鬧的賠也賠不了多少錢,現下一賠就是十兩,不論雙親還是家中兄弟,都不樂意。分家的倒還好些,沒分家的各個氣得恨不得再打惹事的兄弟一頓,直接打死了事。同時心裡後悔,昨兒晚上村長說要把人趕出村時,他們怎麼就不同意,就應該趕出去。
家中雇的婦人姓劉,便問她叫劉姐。別看劉姐相貌不好,卻是個能幹的,自從過來做工之後,家裡收拾得利索的,飯菜也比以前強了很多。劉姐因相貌很是自卑,自打住進來,就少有出門。
劉姐聽主家說帶回來的布里還算了她一份,又見布料不能說是上等,卻也不是尋常百姓家說扯就能扯的,心裡的感激,又想拒絕,還沒開口便被兄弟倆以獎賞她幹活麻利為借口岔了過去,劉姐感恩,做衣服時便更是用心,做起活更有幹勁。
劉姐抱著餵食的盆,給看家的人狗添了些食,正準備進屋,就聽著院子外傳來叫聲。
「六爺爺!孫子錯了,您饒了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