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回來

73.回來

洞內水域深淺不一,濕氣重,溫度低。

冷雙成握著秋葉的手,運功度氣與他,發覺他的掌心依舊是冰冷的。她仔細看他的臉,在青藍色海水的映照下,蒼白皮膚上透著一股凄清意,像是經受不住寒氣。

她心中一動,用指尖拈住他的脈一探,試到脈道不充,血流不暢,氣息往來艱澀,可見是他殘毒未愈之下,又受了風寒的緣故。

冷雙成立即問:「公子中過毒?」

「嗯。」秋葉見她關切地為他把脈,順勢將她摟進懷中。

冷雙成細想一下,應是與他分離的這十數天來,未曾有人把好關,讓他中了毒。「誰下的毒?」好在已被他化解得差不多了。

「我服下赤川子,從魚鳴北手裡套到了解藥。」秋葉說得輕描淡寫,兩眼徐徐打量洞內光景,檢查是否還有別的出路。

一聽到赤川子,冷雙成就明白了他服毒的緣由,是為她誘解藥。她內心激蕩不平,如海底風暴捲起,手上不知不覺帶了點力,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秋葉敏銳地感受到了她的變化,嘴邊含了點笑容說:「值得。」

以眼下情況來看,確是值得。

她鮮少表露情緒,對他的言行舉止多有遷就之意,對待他人亦是一樣的文雅守禮,直到她拋下了持重的意態,在他面前露出嗔怪、羞惱的顏容來,他才相信,她就在他懷裡,是完全屬於他的。

洞內極靜,冷雙成聽得見秋葉平緩的呼吸,著急說道:「洞里太冷了,公子還是去外面等著我吧?」

「你扶我出去。」秋葉不想她一人留在水底。

冷雙成猶豫一下,關切之情戰勝了探洞之心,拉住秋葉的手腕,帶他游向了洞外,送他到水階上。

侍從們連忙迎上來,遞過備好的毯巾薑湯之物,細細照料著秋葉。

冷雙成多等了一刻,見秋葉站在冬陽之下,恢復了往日的氣色,才向他提議,由水性好的侍衛陪她再進去一次,幫助她探探溶盆里的究竟。

溶盆即是方才洞內水域不一的峽溝,旁邊生著鐘乳石,石壁上還斑雜著一些年代久遠而形成的琥珀蠟脂。方才秋葉進洞查探了一番,並未見到水上有其他出路。他謹慎不應冷雙的的訴求,冷雙成堅持主意,一度不聽他的使喚,隨他一起上車休息。她背對著眾人站著,似乎在生悶氣,秋葉只得退了一步,喚所有水性好的侍衛,都隨她進洞去。

冷雙成帶著十數人的隊伍,魚貫游進了溶盆。

侍衛們也抵不住寒意,在水裡撈了一刻,就得上到石坡來喘氣。冷雙成等著他們全數疲乏無力時,才喚他們系縛住自己腰部,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到海峽深處,將繩索綁在了鐘乳石上,自身像是一尾魚般,靈活游向了他處。

兩百年來,琉璃鎮的海底地勢稍有變化,但依然存留著沉積的礦寶。

硨磲活物類似貝殼,殼質在海底被泥沙掩埋,沉澱了數百上千年後孕育出寶石,被稱為海底靈玉。有一種雙線玄紋的貝殼,內中藏有絕大秘密,即是硨磲尚在呼吸時,吸入了海底燃油,將它包裹在殼內生長多年,最後孕化成白玉外表、膏油內質的寶石,若是被知曉內情的人采了去,適當加熱,便能引發出一場火爆的反應。

可惜的是,知曉內情的人並不多,由於水深谷冷,阻擋了一眾闖入者的腳步,鮮少有人能探到究竟。

兩百年前,北部出了個厲害人物,採集到了這種硨磲石,搬運回去造成一座宮殿,最後放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留下冰川宮主瘋化成魔的傳聞。

師父即是敗於那場戰役中,所以令冷雙成記憶深刻。

硨磲石在以前有個雅名,叫作琉璃火,說是將它點燃,可盛放出絢麗焰彩,如空中琉璃塔頂。

冷雙成在海口鎮玉店才買到一顆內嵌琉璃火的硨磲子,經她仔細辨認,察覺到是從溶盆流瀉出去的一小塊,被採礦漁民撿到,加以雕刻,再變賣到市集上去。那顆硨磲子質地不夠純正,依然像寶石一般熠熠閃光,若是將整片的琉璃火寶石收拾出來,其光彩不知又要閃耀多少倍。

冷雙成獨探溶盆底,就是為了琉璃火硨磲石而來。她準備好了氣囊給自己度氣,在一眾石塊中挑挑揀揀一刻,採集了足夠多的琉璃火石,裝入皮囊中,再奮力游向了漩渦處。她憑藉得天獨厚的前世秘聞記憶,從海底另尋出路,自山腳背部離開了秋葉的掌控。

侍衛扯斷了繩索才發覺不見了人,火速回報給洞外的秋葉。

秋葉坐在車中思索一下,回想冷雙成兩三日前所求種種,均是與她蒼城的救援有關。他揣度她去意已決,便傳令關口,不得再阻留過往的行商,算是暗中成全了她的心志。

他並非是不擔心她的安危,只是她有言在先,蒼城之行必不可免,且又聽進去了他的半年約定,再強留她,只怕會惹得她不高興、生出悔意。

他願意多給她一段時間去準備,過後,他就要想辦法接她回來。

冷雙成背著包袱躲進山林,許久不見底下有動靜。日影沉沉,飛鳥回巢,所經路途一切正常。她等了足夠久,確信無人會摸進這座山頭,才循著密集的草跡,去做第二等大事:捕捉香兔子,回去向蕭政交差。

簡蒼當初聽了她的主意,借口要兔子,將她名正言順打發來琉璃鎮,便於她探溶盆挖秘石。此後雖被秋葉擄了去,耽擱了三日,但計劃需照常進行。

現在她落得便利,自然迫不及待將正事推入軌道中。

兔子深居柏木山中,長年出入,染化了香氣。冷雙成尋到了目標洞口,拋入誘餌,又得耐心等著兔子上鉤,不禁想念起小猞猁的好處來。

小猞猁嗜兔肉,抓食時又快又准,可惜被她放置在客館的竹箱里,分開了三日。

她還在想著,秋葉到底怎樣處置了小猞猁,眼前突然一道黃黑皮毛的小獸身影閃過,穩穩地逮到了一隻兔子。

冷雙成看清了它耳尖上的缺口,大喜過望,輕輕一呼,便引得它來到身邊。

她先將兔子救下,摸了摸它的頭:「你怎會在這裡?」

人道是他鄉遇故知,她偏是深山遇猞猁。

小猞猁擺擺頭,在前面帶路,引著冷雙成走向了山窩裡的石屋。原主人離開了此處,不見歸還。屋中塵灰冷落,床上側躺著一道人影,腰中帶著一支貫透了前後的銀箭,血水濡出,染濕了包紮的巾布。

冷雙成連忙走上前,摸了摸蕭拓的額頭,一片滾燙。

她打來水滴進他嘴裡,問道:「小侯爺本可以逃走,又何留在這裡不去?」

蕭拓只是身體不適,並非是心智喪失,睡在這裡半日,還時刻提防著上山的人。看見熟悉的身影走過來,他才安心地閉上眼睛。

「等你來。」

冷雙成擰了一塊冷手巾墊在蕭拓額上,繼續問:「若我不來呢?」

蕭拓暗沉沉地說道:「那就一直等下去。」

他喚侍從去接冷雙成,侍從只帶回了她的行裝和竹箱子,並不見兔子的蹤影。他猜測她是走得急,不至於連捕兔的幫手都不帶,所以遵循先前與她的約定,來柏山等候。

冷雙成細細查看蕭拓的傷勢,利用手邊所有之物,先替他敷了一些草藥,防止傷口潰爛,再對他說:「要早些回蒼城,銀箭只能由利器斬斷,才能吐出殘根。」

蕭拓也識得銀箭的犀利,所以才沒有貿然拔它。

「我與銀光戰得力乏,走不動了。」他昏沉無力地說道。

冷雙成取來一根木棍給他,說道:「撐起來試試。」

蕭拓撐著木棍走兩步,又一頭倒向冷雙成身邊,聞到了一股清涼的海水氣息。「你去了海里?」

冷雙成避開了身子,扶著他的手臂,回道:「是的,在水下摸索兩三日,找到了一些寶石,帶回去給簡姑娘做禮殿的飾品。」

她答得滴水不漏,閉口不提其餘的隱秘,包括她實際去了哪裡。

蕭拓打量她周身,看到她的衣裝已經換了一套,浸過海水,有些散拓地扎進腰帶里,問道:「為何不穿我與你置辦的衣物?」

冷雙成不忙不忙應道:「捕兔、下海,總要去些髒亂地,不便折損小侯爺賜予的衣物,因而買了一套成衣,稍稍改制下來應急。」

蕭拓將信將疑地問:「你這衣料也不差,就捨得折損?」

她嘆口氣:「女人的心思總是細一些,深一些,百轉而千回,根本不好預計下一步吶。我當時一想,就這樣做了,早知引得小侯爺懷疑,還不如裹著小侯爺賜予的所有衣物,老老實實待在客館里,哪兒也不去。」

聽她這樣說,蕭拓就算是有疑心也會打消得乾淨。

更何況,只要她回來了,遵循了與他的約定,他就不願計較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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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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