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拚命

75.拚命

蒼城校場是訓練輕騎黑鷹軍的場所,對簡蒼來說,並不陌生。她曾在這裡受刑過三次,石柱銅環上曾飛濺過她的血跡。

眼看冷雙成依從地走向校場,簡蒼一路上都在阻擋蕭政施令,惡狠狠地逼問他:「侯爺只能靠鞭打人來支撐可憐的威嚴?」

蕭政將她拂到一邊,淡淡道:「軍紀家規在前,我存在的原因,就是確保無人能夠踐踏它們。」

她冷笑:「令行禁止,靠的是以才德服人,絕不是執權柄施淫威。」

「面對一眾狼獅兇狠之輩,你的慈善用錯了地方。」蕭政依然對她笑著,顏容帶著寵溺之意,可說出的話總是像冰風雪雨刮痛了她的心,「權柄來之不易,善於施威,才能保證不被忘記。」

他黠昵地用指頭挑了挑她含著薄怒的臉頰,說道:「我打你多次,你才將我記在了心裡,不正是這個道理么?」

簡蒼使出大力推開他,他笑了笑,轉頭邁進校場匣門。

黑鷹軍本想拖行冷雙成至石柱前,冷雙成平持著雙手冷冷說道:「我自己走。」

軍士放開了她,她走到柱前用鐵環鎖住了手上的一絕索,背對眾人站立,露出了纖瘦的背部。

簡蒼沖了過來,抱住了冷雙成的腰,用自己的身子去護她,含淚說:「是我害了你,初一,如果我當初成功地逃掉了,不連累你跟進城來保護我,該有多好!」

冷雙成凝聲於一語,低聲勸道:「不礙事的,侯爺一向不信任我,打我一頓也是為了出氣,我不反抗,向他表露臣服心,其實對後面的計劃也有好處。」

簡蒼越發心痛,恨自己目前無能為力。

蕭政將鞭子拋到親兵手裡,伸手拖開了簡蒼,將她牢牢困在身邊。她知道血淋淋的懲罰即將上演,心裡像是有刀子似的剜著她的肉,讓她咬唇顫抖個不停。

蕭政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左臂摟著她不放鬆,說道:「連這點場面也熬不過去,你還想怎樣與我同歸於盡?」

簡蒼雖在顫抖,聲音卻是堅定的。「拿開手,我要親眼看著她受刑。」他捂著溫熱的手掌並不動,她啪的一身打向他的手背,發出脆響。「她每痛一次,就提醒著我,恨你的心該有多深。」

她硬邦邦地站在蕭政臂彎里,睜著眼睛看向刑柱,當真是不迴避的態度。

親兵看著蕭政,得到首肯后,甩開長鞭,狠狠抽向了冷雙成的背。

冷雙成並未躲避,身子受力一躬,帶動腕上鎖鏈叮噹相磕,在茫茫黃沙里發出刺耳的聲音。

旋即又被簡蒼喉嚨里的格格聲淹沒。

簡蒼沒有流淚,直視著令她痛苦不已的場景,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溢出一串仿似刀銹鐵剮的聲音,宣洩著鈍澀到極致的怒意。

親兵蓄完力,揚手又待抽下第二鞭去。

一道銀箭洶湧甩來,紮上了他的前胸,讓他立仆。

蕭拓帶傷趕來,傷口迸血,染紅了一路的沙塵。軍醫用逆天斬斷銀箭箭尾,拔出箭身,還來不及與他包紮好傷口,就被他一手掀開,奪了馬匹跑向了校場。

吐出箭身後,蕭拓才能運氣自如。他以為蕭政只是恐嚇一兩句,未曾料到蕭政竟敢撕下臉不顧他的心意,頓時讓他變得怒不可遏。

他的手上滿是鮮血,滑膩不堪,可抓著逆天時,從未沉頓過。

兩百年後,兩大神兵護具在校場內,第一次不經意間遭逢了,膠合爭鬥在一起,難以分出高低。

蕭拓手持逆天,恨心趨漲武力幾分,一句話不招呼,就洶洶攻向了蕭政前胸。蕭政怕誤傷到簡蒼,手上帶力,將她推送到遠處,再待回身對付蕭拓時,胸口的護甲地坤衣就被一柄寒光凜冽的槍頭抵住,流轉的光芒,將一股冷氣無所顧忌地送進他心底。

他的心口感覺到了寒冷,識得它的厲害,腳下滑步急退。

蕭拓持槍猛攻。

蕭政滑行兩丈遠后,突然荷的一聲,用兩掌夾擊槍尖,出力朝外推送。

蕭拓手腕急轉,再迸發一股大力,貫透槍身,源源不斷送出攻擊。

兩人一推一刺相持片刻,冷槍與堅甲互不損傷分毫。蕭拓不顧血流滿身的傷痛,眸子裡帶著隱怒,發力與蕭政纏鬥。蕭政面色亦是凝然,只譏誚笑了一下,便斂容對付眼前的局勢,只怕稍有不慎,就被利器刺出個透涼窟窿。

旁邊有親兵悄然走近,蕭政眼角掃到,就冷冷喝道:「退下!」

簡蒼苦於武力低微,無法越過親兵衝進戰局去偷襲蕭政,只得飛奔至冷雙成身後,解開了她的鐵環,將她從石柱上放了下來。

冷雙成趁著變故發生時,已經調息忍住了背痛。來不及與簡蒼多交代一句,她便走向場地內,朗聲說道:「虎豹若是相鬥,其勢不共生,我勸兩位侯爺就此罷手,並肩一致御外敵。」她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了蕭拓氣力不繼,將要出現的敗局。

蕭政聽得懂她的意思,首先鬆了手。

槍尖呲的一聲,刮在冰冷的甲衣上,在黃茫茫的空氣中,還能冒出一道白亮。

冷雙成暗驚:地坤衣竟能強韌至此!好在她只想完成計劃,掀翻更多的人,否則僅憑她一己之力去刺殺蕭政,還不是全然有把握能做到成功。

校場上的變故很快被蕭政一手壓制下。他喚親兵將簡蒼拖回侯府,丟下蕭拓及冷雙成兩人不發落,騎馬先行離開。

黑鷹軍的操練如常進行。

蕭拓對冷雙成說:「跟我來。」手持逆天大步走向門外。等到達無人之處,他便一頭栽向冷雙成的懷裡,唇色發白,低低吐出幾個字:「去別宅。」

冷雙成急避,閃身掠到一旁,又想起不能棄他不顧,忙伸手出來接住了他的兩臂,將他連拖帶攙塞進了別宅里。

軍醫隨後趕至,在管家的幫助下,替蕭拓包紮好了傷口。

冷雙成累得一身汗,衫子上的塵土味也讓她無所適應。她向管家告辭,躺在床上的蕭拓沉沉傳出聲音:「先別急著走,替我值守一夜。」

管家通曉蕭拓的心意,忙不迭地請冷雙成去雅舍休息,還調來伶俐的婢女服侍她。

冷雙成又倦又熱,當即也不推辭,去了偏廳沐浴、梳洗。

趁著房內沒人時,管家跪在蕭拓的床前,低聲說道:「侯爺剛傳話過來了,喚公子好好休息,養好傷后,就出面擔任黑鷹軍的指揮使。」

蕭拓聽后無一絲的驚異心,淡淡道:「難怪他今天激怒我,是想逼我出手,與他爭鬥,在黑鷹軍面前成全我的威名。」

黑鷹軍一向是蕭政的前鋒營,紀律雖渙散,但殺伐攻城之力彪厲無比,且迫於威勢,會臣服於武力強健之人。

蕭政有了鐵獅團,不想將黑鷹軍交還給樞密院,正待羅織借口拖延調令,恰逢被秋葉攻下了琉璃鎮,給了他一個順水推舟的機會。

他知道蕭拓不喜歡征戰,就將黑鷹軍強行交與蕭拓手上,迫他承擔起蕭家二子的責任:得軍功進身宮廷,不能僅僅滿足於侯爵的襲承。

若說有什麼事能讓蕭拓爽快地應下一樁樁為難的差使,那一定是冷雙成的去留歸屬。

蕭拓早就明白,只有自身足夠強大時,才能挽留住冷雙成。

冷雙成梳洗完畢,由著婢女替她梳好了髮辮,穿著乾淨的衣裙過來看望蕭拓。

管家將蕭拓收拾得清爽乾淨,在他背後墊好了軟枕,才帶上門退了出去。

冷雙成說:「我發覺你在蒼城裡,也有一定的威勢,隨口喚人來伺候,莫不逢迎。」

蕭拓笑了笑:「你就當我假借蕭政的威風,尋到了便利吧。」

她搖頭:「恐怕不盡然如此。」

積威非一朝一夕能成。

他淡然道:「若說與蕭政有什麼不同,那就是他殺人,我留半條命。」

「你當真有那樣壞?」

他凝目看她:「以前有過壞行,那天在紅楓山上被你一勸,心意馬上改了,只想活出你希望的樣子。」

「若我要你在禮殿完成之後,向侯爺提議放過萬數奴工,你會答應么?」

「我答應,但無濟於事。」

「為什麼?」

「坑埋異族、以絕後患,是遼國上下一致行使的慣例,放了奴工,便會透露蒼城內置的隱秘事務,蕭政絕不願去冒險善後。」

「若是王妃透露出去呢?」

蕭拓淡淡一笑:「你真以為城池修建完成後,蕭政會放任簡蒼離開?」

冷雙成不語,她曾想過這個可能性。

蕭拓答道:「是生是死,他都會與她捆綁在一起,哪怕毀天滅地。」

他默然一下,又問:「你呢?」

冷雙成怔了怔:「無人能留住我,我想去瞻拜父親的遺迹。」

蕭拓第一次聽到冷雙成提及到了家事,非常有興緻地問了下去,可她照例一句話不多說,對他隱瞞了所有的經歷,還有名字。

蕭拓哂道:「好生沒意思,常常潑我冷水。」澆熄了滿腔熱情。

她輕輕道:「你早些休息,我先退了。」

他留她:「我身子弱,需要女大夫照料,才能好得快些。」

她順勢問:「我診過你的脈象,時而沉混時而清暢,為什麼?」

他不以為然說道:「內力時強時弱所致。」

冷雙成想了想,請蕭拓伸出手,隔袖按住了他的脈絡,細細地診斷。

蕭拓知她終究會明白過來,便提前說道:「蕭政對你總是留有戒心,不告訴你解毒的法子。我怕他再隱瞞下去,耽誤了你,就摸進他的藥房,將他珍藏的紅碩果葯汁喝了乾淨,現在毒效應該是完全發作了,堵住了我的氣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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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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