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奴隸首領(十二)
阿瑟斯聽到姬瑾榮喊出「石頭」,心臟有種奇妙的感覺。他覺得這稱呼非常熟悉,彷彿已經融入他的靈魂之中。
石頭?
若不是阿瑟斯很確定沒有人這樣喊過自己,他差點就應了。
阿瑟斯握住姬瑾榮的手:「他也曾經這樣向你起誓嗎?」
姬瑾榮微微地笑了起來。
他張開手給了阿瑟斯一個擁抱。
他認出來了,不是通過相貌,不是通過脾氣,而是通過靈魂。
靈魂是不會騙人的。
阿瑟斯身體發僵。
姬瑾榮突如其來的親近讓他感覺像在做夢。
這個夢太過真實,也太過美好,讓他不想醒過來。
但,不得不醒。
阿瑟斯想回抱姬瑾榮,又忍不住追問:「他叫『石頭』嗎?」
雖然他愛上了眼前的少年,但是他並不願意成為誰的替代品。
他希望他愛的少年真正地愛上他,而不是把他當成別人的影子——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寧願得不到。
姬瑾榮能感受到阿瑟斯的矛盾。
如果他是阿瑟斯,也不會立刻接受這樣的事情,畢竟阿瑟斯已經完全喪失了過去的記憶——只剩下一點點的本能。
姬瑾榮說:「他不叫石頭。」他將阿瑟斯抱得更緊。
阿瑟斯的體溫是滾燙的,那火熱的胸膛中響動著有力的心跳。
這樣的心跳姬瑾榮已經聽過無數回,只是那個時候他可能習慣多於愛意。
愛情到底是什麼呢?姬瑾榮至今還沒有完全領會,如果說在愛情里也分個等級的話,那他現在只能算是剛剛入門的新手上路級別。
但是他會好好學。
姬瑾榮說:「他叫魏霆鈞,是一個很頑固的傢伙,跟劈不開、挪不動、敲不碎的石頭似的,所以我叫他石頭。」
阿瑟斯靜靜地聽著。
姬瑾榮說:「他一直跟在我身邊,但是從來不告訴我他對我有著怎麼樣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我們分開了。」
魏霆鈞去了另一個世界,經歷了無數他所不知道的艱難和磨練,才迎來了他們的再一次重逢。
姬瑾榮緊緊抱著阿瑟斯:「我們分開了很久。連我都說不清楚對於他來說有多久,因為對我而言一直是眨眼間的事情——而他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等我這麼一眨眼。」
姬瑾榮說得十分玄妙,阿瑟斯本來應該聽不懂的,可莫名地,他竟明白了姬瑾榮在說什麼。
他的心臟跳得比剛才更有力,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心臟深處噴涌而出——
懷裡的人,是他的。
懷裡的人是屬於他的。
他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完成身上背負的使命。
阿瑟斯伸出了手臂,緊緊地回抱姬瑾榮,喊出一個久違的稱呼:「陛下。」
姬瑾榮渾身一僵。
他仰頭看著阿瑟斯。
阿瑟斯俯首親吻姬瑾榮的唇,並不深入,淺淺地在上面碰了一下。
光是這樣,他已經感覺四肢百骸都滿是快樂。
阿瑟斯說:「陛下,我還想不起來——你說的那些事我還想不起來。但是我知道那是屬於我們的記憶,陛下,那是我們共同的記憶,對嗎?」
姬瑾榮凝視著阿瑟斯:「對。」
阿瑟斯說:「那個時候,我一定也是這樣愛你。」他抓住姬瑾榮纖細的腰,像是捧著世間最重要的寶貝,「也是像現在這樣,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和你呆在一起。」
姬瑾榮踮起腳,輕輕親吻阿瑟斯的眉頭:「是的,我們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走過很多的地方,嘗過很多的美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學會了各種各樣食物的做法。最開始做出來的東西有點難吃,你一邊說不好吃,一邊又把它們都吃光了。每次我把食物送給適之他們,你的臉色就會黑得可怕——」
阿瑟斯想不起那些畫面,笑著評價:「那確實是我會做的事。」他摟緊姬瑾榮,「但是,我現在沒辦法像那時候那樣做。」
阿瑟斯埃里克是自由軍的首領。
阿瑟斯埃里克肩膀上背負著自由軍中大部分人的未來,也背負著老師被殺害的仇恨。也許將來哪一天他可以卸下這些責任,但是在那之前他半步都不可能離開。
一旦失去了他這個首領,威廉公爵很快會將自由軍瓦解。
威廉公爵對待「賤民」可從來不會有半分仁慈,自由軍所有人都會被他殺死——或者成為生不如死的實驗體!
威廉公爵可是一個非常熱衷於做人體實驗的傢伙,令何羅堡變為「死亡之城」的瘟疫就是威廉公爵弄出來的。
而比起死傷無數的帝國平民和帝國軍隊,威廉公爵手底下的人都拿到了預防這種瘟疫的藥方——也就是說,威廉公爵是把瘟疫當成了自己的武器!
要是落入這個瘋子手中,自由軍沒有人能活下來。
所以,阿瑟斯埃里克是沒有辦法停下來的。
他的未來已經綁在了自由軍的未來上面,無法再將它許諾給姬瑾榮。就連他對姬瑾榮起誓的時候,也只能說出「誰要想傷害你,必須先踏過我的屍體」這樣的誓言。
更何況,他還必須用自由軍首領這個身份保護姬瑾榮。
阿瑟斯的痛苦和掙扎完整地傳遞給了姬瑾榮。
姬瑾榮說:「那個時候,我們也是忙完了所有事才偷來二十年的清閑時光。」他目光堅定,「你所看見的一切,我也看見了。威廉公爵是個瘋子,帝國的制度也已經不適合延續下去,自由軍要想真正安穩下來就必須掃清這些障礙。就算你想和我躲開這一切,我也不會願意那樣做。」
阿瑟斯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阿瑟斯曾經暗暗去拜訪老戴維,問老戴維他和姬瑾榮聊了什麼。
那時候他是想從老戴維那裡判斷姬瑾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貴族。
聽到老戴維轉述的那番話時,阿瑟斯的心才真正出現一種名為「悸動」的東西。姬瑾榮果然是不一樣的,他和別的貴族都不一樣,別的貴族無法看見的東西他都能看見,別的貴族無法領會的東西他都能領會——他的靈魂是那麼美麗,令老戴維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阿瑟斯親吻姬瑾榮的眉心:「謝謝你,我的陛下。」
姬瑾榮朝他笑了起來,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
*
安格斯來到藥鋪時,莫爾又睡著了。
真夠脆弱的。安格斯聞到空氣里淡淡的血腥味,感覺有些興奮。
萊安醫生見到安格斯這個生面孔,上前詢問他的來意。
安格斯說:「我的朋友受傷了,我來看看他。」他報上莫爾的姓名。
這小綿羊可是阿瑟斯唯一的表弟,雖然實力比不上阿瑟斯半根手指頭,可人家嬌貴啊。
安格斯來到「病房」中,坐到床邊做出等待莫爾醒來的模樣。
萊安醫生見安格斯氣度從容,只當他真的是莫爾的朋友,沒再多管,由著安格斯守在莫爾床邊。
莫爾醒來時,看到的就是趴在床邊睡著了的安格斯。
莫爾瞪大眼。
熟睡的安格斯看起來很無害,漂亮的栗發微微翹起,平日里看起來肯定很英俊,這時候卻襯得他的睡顏有幾分天真。
這傢伙為什麼在這裡!
安格斯聽到莫爾醒來的動靜,坐了起來,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見莫爾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安格斯笑吟吟地說:「噢,小綿羊,你醒來了?別像只迷途的羔羊一樣看著我,否則我會忍不住親吻你可愛的嘴巴。」
莫爾覺得渾身惡寒。
安格斯能自由出入這兒,說明阿瑟斯已經和他談過了,而且安格斯很可憐已經投靠自由軍——
想到這裡,莫爾決定不和安格斯計較。他說:「你怎麼會在這?」
安格斯說:「真是冷淡的小綿羊。」他向莫爾解釋,「我昨天並不是故意挾持你,當時的情況太危險,我沒有時間和你解釋,只好把你抱在懷裡保護起來。」
莫爾想起昨晚的驚心動魄,依然心有餘悸。
不過回想起來安格斯好像真的沒有惡意,除了那雙手不□□分之外,確實是保護了他——要不然他就不止被戳中一刀了。
莫爾還小,心裡的想法都寫在臉上。
安格斯心裡暗暗笑了起來。
阿瑟斯接受他的說法並不奇怪,畢竟莫爾沒有真正受到傷害,阿瑟斯肯定不會為了他挾持莫爾的事而拒絕他的投靠。
至於事實到底是怎麼回事,阿瑟斯應該心知肚明。
他可不是什麼有善心的人啊~
若不是這隻小綿羊是阿瑟斯唯一的表弟,看起來又挺有趣,他是絕對不會來道歉的。
眼前這隻小綿羊和阿瑟斯不一樣,這隻小綿羊是真正信了他的說法。
真是天真可愛,誘人極了!
安格斯伸手按了按莫爾的眼眶:「這裡還紅著呢,昨天哭得那麼傷心,連別人在打鬥都看不見……」
莫爾綳起臉:「你不要動手動腳!」
安格斯挑了挑眉:「我這就算動手動腳了?」
莫爾雖然不能打,但對危險還是十分敏銳的。有些事不能退,一旦退了第一步,後面絕對會被逼得潰不成軍!
他瞪著安格斯:「是的,這就是動手動腳,我們並沒有那麼熟悉。」
安格斯說:「很快就會熟悉起來的。」他露出風流俊逸的微笑,「埃里克大人讓我來輔助你完成預防藥劑的配置,我們要是不培養培養默契,怎麼能把事情辦好呢?」
莫爾:「……」
莫爾最終還是沒有趕走安格斯。
*
接下來的幾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忙碌之中。預防藥劑並不是喝一次就見效的,至少得喝三天以上,所以藥材的消耗量非常大,莫爾不得不找上姬瑾榮一起琢磨藥材調配方案。
安格斯竟真的在一邊旁聽。
見莫爾憂心忡忡,安格斯說:「你們為什麼非要讓每個人都喝上呢?很多人即使喝了預防藥劑,避開了瘟疫,也會死在敵人劍下。」
姬瑾榮能忍住不說話,莫爾可不能。莫爾說:「別把威廉公爵那套搬到自由軍里來!自由軍不會分階級,每一個生命都是平等的!」
安格斯盯著莫爾半餉,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莫爾氣紅了臉。
姬瑾榮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把運輸路線列了出來,讓莫爾去把事情安排下去。
安格斯跟著莫爾走出去。走到門外,他伸了個懶腰。
剛到自由軍中來,他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和以前那樣受到重用的。所以他決定先逗著莫爾玩,等阿瑟斯埃里克什麼時候需要他了,他再去軍中任職。
沒想到阿瑟斯埃里克的表弟竟然是這麼天真的傢伙。
幸虧阿瑟斯埃里克不是這樣的人,要不然他絕對不會投靠這些蠢貨!
安格斯見莫爾還是有點生氣,默不作聲地當起了跑腿的,幫莫爾將事情逐一搞定。
莫爾見安格斯這麼賣力,剛才那點氣慢慢消了。吃飯的時候,莫爾小臉繃緊,正色對安格斯說:「你既然有心加入自由軍,就得收起你在威廉公爵那邊習慣的那一套。」
安格斯凝視著莫爾認真的臉蛋兒,一時竟沒辦法嘲笑他的愚蠢。
安格斯說:「你真的知道你的表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莫爾呆了呆。
他知道阿瑟斯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他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就不會離阿瑟斯那麼遠了。
他摸不清阿瑟斯的想法,摸不清阿瑟斯的心情,更摸不清阿瑟斯下一步會做什麼。
莫爾的茫然都寫在臉上。
安格斯說:「你的那一套,你表哥都不會認同的。如果他這個首領的想法和你那些天真想法是一樣的,自由軍很快就會不復存在。有的時候,犧牲是為了更好地保全。」阿瑟斯埃里克可是能藉助威廉公爵之手清除異己的狠人啊!
莫爾垂下頭。
安格斯見莫爾那低落的小模樣,什麼都明白了。他笑了起來:「你喜歡你表哥?」
莫爾一激靈。他瞪著安格斯:「不是!」
安格斯說:「哦,不是,我猜錯了,對不起。」明明口裡說著「對不起」,他的語氣卻沒有半分歉意。
莫爾:「……」
安格斯無情地打擊莫爾:「你死心吧,你表哥不會喜歡你的。」
莫爾說:「我知道,他喜歡阿瑾。」
安格斯聽到莫爾這句話,瞬間明白了阿瑟斯埃里克和姬瑾榮之間那種詭異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噢,原來是這樣啊,自由軍首領喜歡上逃亡的皇帝,真是非常有趣的局面!
莫爾根本不知道自己把阿瑟斯和姬瑾榮賣了。他說:「阿瑾那麼出色,表哥當然喜歡他。」
安格斯說:「其實喜歡這種事,和出不出色是沒有關係的,有時候一眼就可能看上了。」
莫爾難過地說:「確實如此……」
安格斯微微湊近,灼熱的氣息噴在莫爾頸側:「所以,別喜歡他了,換個人喜歡吧。」
莫爾僵直了身體。
安格斯抬手捏玩莫爾漂亮的耳垂:「比如喜歡我怎麼樣?」
莫爾:「……」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姬瑾榮:「……」
*
姬瑾榮找到阿瑟斯,告訴他他表弟要被人給拱了,想拱他表弟的人看起來還不懷好意。
阿瑟斯聽了,讓姬瑾榮安心:「別擔心,莫爾不會吃虧的。他雖然笨了點,但沒有笨到那麼容易相信安格斯。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真的相信了也沒什麼,感情這種事你情我願的,能吃虧到哪裡去?他也十八-九歲了,是時候開開葷了。安格斯可是個調-情老手,」他抱了抱姬瑾榮,話鋒一轉,「我的陛下,你什麼時候才長大?」
姬瑾榮:「……」
姬瑾榮還是不放心:「雖然大家都是男的,吃虧不到哪裡去,可要是莫爾被他傷了心呢?」聽到阿瑟斯雲淡風輕的語氣,姬瑾榮都快懷疑莫爾到底是不是他的親表弟了。怎麼他比這傢伙還操心呢?
阿瑟斯說:「莫爾也是時候長大了。在我們眼皮底下吃吃虧,我們還能幫他走出來。要是等他以後自己去面對一切時才受到傷害,那我們也鞭長莫及了。」嗯,沒錯,阿瑟斯是準備建立新帝國之後就甩鍋給別人的。
他們總不能照顧莫爾一輩子不是嗎?
阿瑟斯說:「被安格斯這樣的人騙過以後,以後很難有人再傷害到他了。」
姬瑾榮:「………………」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姬瑾榮不知該給阿瑟斯一個什麼表情。有這麼個表哥,莫爾的人生也算是艱辛。按照阿瑟斯的邏輯,無非就是:一開始被特彆強的人打趴了,以後就不會輕易被人打趴;一開始就被情場高手給玩弄了,以後就不會輕易被人玩弄。
阿瑟斯見姬瑾榮滿臉無語,不由說道:「我知道你不贊同我的想法,但是莫爾他已經成年了。他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也有權做出自己的選擇——安格斯可以去撩-撥他,他也可以不理會安格斯的。」
總而言之,就是他不管,堅決不管,讓安格斯自由地逗莫爾玩去吧。
姬瑾榮悄悄為莫爾點了根蠟燭。
*
姬瑾榮沒能替莫爾憂心太久。
因為威廉公爵開始動手了。
最近是春天,天氣有些潮濕,正是傳染病高發的季節。姬瑾榮和莫爾嚴密地監控著周圍城鎮的情況,很快地,他們聽到了非常不幸的消息。
威廉公爵在方圓百里的城鎮都放了瘟疫源。
傳染病這東西,一旦爆發了就會迅速蔓延開。
「瘟疫」的爆發在各大城鎮引起了極大的恐慌,姬瑾榮他們所在的城市本來就有著帝國醫學協會的存在,因此心懷恐懼與希望的平民和貴族們都拚命往這邊湧來。
如果是從高空俯瞰,這一幕絕對會讓許多人驚恐萬分:無數面黃肌瘦、病骨嶙峋的難民從四面八方往這邊聚來!
他們不是軍隊,但是比軍隊更可怕。
誰都不知道他們之中哪些人是可怕的「瘟疫源」,哪些人是偽裝成難民的死士。
這種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會知道該拿這些人怎麼辦。
安格斯找上阿瑟斯,說道:「看來你的行蹤暴-露了。」
阿瑟斯說:「本來就想著能瞞多久。」
姬瑾榮說:「你既然敢在這裡呆這麼久,應該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阿瑟斯說:「這種可怕的局面,總要有人來終結的。」這段時間他們全力集中藥材,趕著煉製出治療藥劑和預防藥劑,軍中可靠的士兵都被調派到帝國醫學協會,為的就是迎接這一天的到來。他說道,「這些難民來得正好,我想要做的就是要告訴所有人,這世上有人不害怕瘋狂的威廉公爵。」
威廉公爵之所以所向披靡,無非是因為他有著往無辜民眾聚居地投放「瘟疫源」的狠辣手段、狠辣心腸,以及他那無人能及的瘋狂——或者說喪心病狂。
如果,有人不害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