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異世邪尊(八)
「先皇血脈」比姬瑾榮稍稍大幾個月,很快便到了他天賦覺醒的日子。
姬瑾榮從廉平那知曉了「先皇血脈」的名諱。
這孩子叫俞霽。
在天賦測試前,盛白雙安排姬瑾榮和俞霽一塊學習覺醒有關的東西。
照理說盛白雙不難找到另一批人來教姬瑾榮,但她還是下了這道令姬瑾榮感到莫名的命令。
也許盛白雙是希望緩和他和俞霽的關係。
他能以四歲之齡被盛白雙選上,自然是因為皇室子息凋零、人丁不旺,因此他幾乎見不著這具身體的血親——
就算見著了,他也不會有多大感覺。
皇室里哪有什麼血脈親情,面上和你言笑晏晏的,回頭指不定會扎你一刀。
這樣的事,他以前沒少遇到過。
姬瑾榮泰然處之。
相比姬瑾榮的平和,俞霽可就暗恨在心。
俞霽一直踴躍地在老師面前表現。
姬瑾榮原本在一旁打盹,瞧見俞霽這模樣,心裡倒是樂了起來。這孩子終歸是個孩子,想使壞也不知道怎麼使壞,只能卯著勁展現自己的本領。
為了不讓俞霽太難過,姬瑾榮打起精神逗他玩,「課堂」表現總比俞霽好那麼一點點。
不多,就一點點。
氣得俞霽吐血三升。
姬瑾榮越發樂呵,直到休息時才良心發現地覺得自己有點過分,把胖胖送來的甜點推了一盤給俞霽:「阿廉做的,他從西海找到一種海藻,弄出了裡面的糖。這種糖甜而不膩,做出來的糕點很好吃,你嘗嘗看啊,別客氣。」
俞霽:「……」
他瞄了姬瑾榮一眼,發現姬瑾榮正愉快地享用糕點,神情專註又愉悅,彷彿能不能吃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俞霽從別人那裡聽說姬瑾榮和鳳溯以前最要好,兩個人連晚上都常常睡在一起。現在他把鳳溯搶走了,難道姬瑾榮一點都不難過?
俞霽猶豫片刻,還是拿起姬瑾榮推過來的糕點嘗了一口。
味道真的很好。
事實上他不知道這在糕點之中到底算好還是不好。以前他哪有這種東西吃?能吃飽就不錯了!最餓的時候,他連草葉和蟲子都吃過。
看著姬瑾榮好看的吃相,俞霽悄悄調整著自己的動作,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優雅、更高貴一些。
會是他的,這些都會是他的。
只要聽鳳溯的話,他會過上好日子。
姬瑾榮早就注意到俞霽的目光。
他向來善於察言觀色,一看便明白這孩子眼底的酸楚意味著什麼。
這孩子顯然是吃過苦頭的。
一個天潢貴胄,怎麼會流落在外面?要麼是先皇是真荒唐,睡了人就拋諸腦後;要麼是有心人暗裡將他擄走,養著他將來挾天子以令諸侯。
不管哪一種,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娃娃在這種強者為尊的世界都不會好過。
姬瑾榮說:「要嘗嘗別的嗎?」自從他搬到盛白雙那邊,離廉平的住處近了很多,廉平總是把胖胖喊過去,然後讓胖胖帶著滿滿的食盒飛回來。
姬瑾榮總覺得自己遲早會被喂得和胖胖一樣胖。
唉,可惜廉平大人一點都不想謀-反,否則他一定就是石頭……
姬瑾榮有些走神。
等他回過神來,就看到俞霽在瞪他,也不知瞪了多久。
姬瑾榮說:「我吃不完嘛,浪費多不好。」
俞霽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沒開口。
姬瑾榮讓胖胖給俞霽倒杯茶,大方地把其他糕點也往俞霽面前推了推:「這可是阿廉親手做的。阿廉你知道嗎?就是那個一天到晚綳著臉的傢伙,他看起來老嚴肅了,但是特別愛吃甜的,到昨天為止他已經收集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種不同口味的糖!有糖霜、糖漿、糖粒、糖粉、糖汁等等……別問我糖霜和糖粉、糖漿和糖汁有什麼區別,我也不知道,阿廉自己這樣分的。」
俞霽:「……」
他當然記得姬瑾榮口裡的「阿廉」,那是很多人眼裡的「活閻王」!
這麼可怕的傢伙,居然喜歡甜的?愛好是收集糖和做甜點?這些都是他親手做的?怎麼可能!
俞霽的不信寫在臉上。
姬瑾榮不樂意了:「我騙你做什麼?」
俞霽愣了愣。
是啊,姬瑾榮騙他做什麼?
姬瑾榮和他說話做什麼?
難道他不知道他回來是想搶走他國君之位的?難道他不知道等他失去了國君之位,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不屬於他了?
俞霽怔怔地看著姬瑾榮那雙明亮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不想看到它黯淡下去。
這莫非就是姬瑾榮的陰謀詭計?
俞霽哼了一聲,沒再吃糕點,更沒再理姬瑾榮。
姬瑾榮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老師宣布要上課了,他迅速收攏好桌上的糕點正襟危坐。
老師欣慰地看著姬瑾榮和俞霽。原本他還擔心兩個小孩會鬧矛盾,沒想到他們相處得挺好的,姬瑾榮還主動把糕點分給俞霽,真的非常不錯。雖然兩個小孩還沒有真正成為朋友,不過能有這樣的氣氛已經很棒了。
老師特意明裡暗裡嘉獎了俞霽好幾回,意在讓俞霽早些找回皇室子弟的底氣。
姬瑾榮看出了老師的意圖,愉快地在一邊當起了陪襯。
半天的課上下來,俞霽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他覺得自己和姬瑾榮的差距只是少了中間幾年來的好條件而已。
姬瑾榮瞧見俞霽滿臉高興,越發覺得這小孩可愛。
至少比他以前那些兄長好玩多了。
也善良天真得多。
姬瑾榮笑眯眯地和俞霽道別:「俞霽哥哥,下午見啊。」
聽到姬瑾榮這聲「俞霽哥哥」,俞霽的表情瞬間扭曲。這傢伙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啊!瞎叫什麼哥哥!就算叫他叫他哥哥,他也不會心軟的!頂多……頂多……頂多他以後也不趕他走了,給他個宅子,讓他好吃好住……對了,每個月給他點月錢,但是絕對不多給……
嗯,就這樣好了……
俞霽綳著一張臉,暗暗做好決定。
俞霽回了住處。
他看見鳳溯坐在琴桌前,手裡按著琴,不知在想些什麼。原本他只認識鳳溯一個人,對陌生的一切害怕無比,可在和姬瑾榮上了半天課之後他突然不那麼局促了。
俞霽走上前向鳳溯問好:「鳳溯哥哥。」
鳳溯彷彿這才注意到他的到來,回過頭時面上還有一絲沒來得及斂起的鬱結。見俞霽態度雖一如往常地帶著恭敬和孺慕,眉目間暗藏的怯弱卻少了幾分,鳳溯心中驚訝,面上卻柔和得很:「老師可有為難你?」
俞霽說:「沒有,老師很好。」他眉眼染上了幾分高興,「他誇了我好幾回,說我學得很快也很好。」
鳳溯神色淡淡,狀似不經意地問:「阿瑾呢?」
俞霽聽到鳳溯說出「阿瑾」兩個字,莫名地覺得這才是鳳溯真正想問的。其實,鳳溯還是記掛著姬瑾榮的吧?說到底,姬瑾榮才是鳳溯照顧著長大的……
俞霽雖然有些妒忌,但又覺得這會兒的妒忌與前些時候不大相同。那個孩子喊他哥哥呢……
他從來都沒有親人……
如果能有個弟弟的話,好像也不錯……?
俞霽說:「阿瑾他很好,把糕點分給我吃了。」他努力增加自己話里的可信度,「還和我說起廉平大人的事情。他那隻鳥兒很聰明,會給他帶糕點,還會倒茶——」
俞霽越說越高興,全然沒注意到鳳溯臉色已經黑了。
鳳溯打斷俞霽興緻勃勃的回憶:「好了,你去吃些東西就歇息一會兒吧,下午還帶接著上課。」
俞霽見鳳溯神色疲倦,忍不住問:「鳳溯哥哥,你不一起吃嗎?」
鳳溯搖搖頭。
俞霽乖乖走了。
鳳溯坐到琴前,手按在琴弦上。
每每他以為自己已經控制好一切的時候,事情總是能出乎他的預料——
盛白雙、廉平、炎紅玉他們就算了——
俞霽算什麼?
那個泰明安又算什麼?
泰家——
鳳溯抬手撫琴。
琴聲清亮,響徹雲霄。
姬瑾榮原本正在往回走,聽到曲聲時霎時間僵住。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他還沒聽人彈過琴,這琴聲之中隱含的殺意令他心驚之餘又莫名地熟悉。
皇宮之中,誰會彈琴?
誰會彈這種殺人的琴?
這個人,想殺誰?
姬瑾榮心突突直跳。他想起當年魏霆鈞也學過琴,只是魏霆鈞彈出來的曲子在他聽來卻沒有絲毫風雅,反而充滿了殺戮之氣——
就像是現在這樣——
琴聲、琴聲、琴聲!
琴聲所在的方向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夢裡響起的琴聲,原來是在提醒他嗎——
姬瑾榮猛地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很多東西。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姬瑾榮讓胖胖飛往往琴音傳來的方向。
亂臣賊子——
近了,近了,很近了。
姬瑾榮讓胖胖飛得再快一些。
不能讓他繼續彈下去!
不能讓他繼續下去!
轉過假山、轉過迴廊、轉過花苑——
看見了——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身影,陌生的——陌生的眼神與冷漠——
姬瑾榮讓胖胖俯衝而下。
琴聲戛然而止。
姬瑾榮落地。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撫琴的人。
不同的面容,不同的性情,一切都不同。
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姬瑾榮口中微微發苦。
他終究只喊出他們所熟悉的稱呼:「阿溯。」
鳳溯抬起頭,與姬瑾榮對視。
「阿溯,」姬瑾榮一字一字地問,「你想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