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雨饒有興味地看著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的李泓,他的眼神十分驚懼,連站都站不穩,急急向後退了兩步。雨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姐夫,你怎麼了?」
安王喘了口氣,厲聲問:「你說你叫什麼?」
雨緩緩說道:「姐姐叫詩,我叫語,都是父親取的,盼望著我們詩語感心。」
安王的臉色似有緩和:「原來是言語的語。」
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姐夫好像有些失望的樣子?」
安王平靜下來,搖頭道:「並沒有。」
雨轉過身去,看見安王妃正往這裡行來,她微微一笑,靠向李泓輕聲說:「其實我倒更喜歡下雨的那個雨字,有一番別樣的意境,姐夫覺得如何?」
李泓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剛剛緩和的臉瞬間又變了顏色,安王妃走了上來,詫異地問:「殿下怎麼了?」
雨笑吟吟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姐夫方才問我的名字,我說了之後,像是把姐夫嚇著了呢!」
安王妃的眼神閃了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妹妹單名一個語字,」頓了頓,她又說,「是言語的語。」
李泓強自穩了穩心神說:「以前倒沒聽你說過。」
安王妃勉強笑了一下,對著雨說:「剛剛聽詣兒說,你不舒服回去歇著了,怎麼到這裡來了?」
雨說:「方才是要回去睡的,不過覺得有些氣悶,便又出來走走,正巧在這裡碰見姐夫了。」
安王妃神情鬆了松,看見雨放在一旁的披風,上前拿起一邊給雨披上,一邊說:「身子剛好就出來吹風,這大冷天的連披風也不披,你呀,什麼時候才能給我省心。」
雨舉了舉手中的寒芒:「我是想摘寒芒玩,披風披著礙事。」
安王妃輕拍了一下,嗔道:「就知道貪玩!」她轉頭看著安王,「殿下可要再去逛逛么?」
李泓看了一眼雨,搖了搖頭道:「不了。」
安王妃嬌笑著道:「那也好,估計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殿下就隨我們一起去用飯吧!」
一整個午宴,雨和哥哥弟弟們談笑風生,彷彿心情極佳的樣子,聞人詣奇怪地說:「妹妹方才還說身子不適,這會兒好像特別開心。」
雨笑眯眯地說:「我剛剛就是覺得有些悶,出去走了一會兒,現下好多了。難得姐姐回來,我自然開心。」
聞人詣也不做多想:「是啊,好久沒見到姐姐了,見她過得這樣好,我也很開心。」
雨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嘴角依然含著笑,盯著主桌上正在和護國公說話的李泓,李泓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帶著一絲探究抬眼看來,兩人眼神相對,雨沖他甜甜一笑,遙遙舉杯,李泓也只得舉杯,帶著絲狐疑和不解,一口飲下。
用過午宴之後,安王和安王妃告辭回府,和來時一樣,一家子人站在門口相送,李泓將安王妃扶上了馬車,回過頭再次與護國公和聞人哲殷殷作別,雨在一旁笑著道:「姐姐姐夫慢走。」
喬氏一面用絹帕擦著眼睛,一面也說:「慢走啊!」
在場各人各懷著心思,誰也沒有注意到李泓的眼神有什麼異樣,他深深看了看雨,微笑著點頭與各人道別。
直到看不見馬車之後,護國公才讓眾人散去,雨回到木槿軒,陳嬤嬤服侍她洗漱更衣,不一會兒,幾個去幫忙的丫鬟也都回來了,儘管忙了一天,她們依然很興奮,站在廊下談論著,雨倚在窗邊,正好聽得分明。
白芨小聲說:「上回大小姐大婚時,我在後院幫忙端百合蓮子羹給賓客,都沒能見到安王殿下,心下一直覺得可惜,今日可算見著了,果真如傳說的那樣,竟比那畫上的人還要好看,當真天人一般!」
萱草興奮地點頭:「是啊是啊,不僅生得好看,待人又和藹,即使對著我們這些下人,也十分溫和,這皇子到底是皇子,二少爺和三少爺雖然生得也好看,氣度到底是不一樣了。」
白芨壓低了聲音道:「這回大少爺回來,我眼瞧著他的氣度也是不一般了,大約離家歷練過就是不一樣,可生得卻是不如安王殿下好看。」
萱草笑著說:「咱們府里論樣貌,自然是二少爺和三少爺,論氣度見識,大少爺肯定是頭籌,可我真是沒見過如安王殿下那般樣貌氣度都出眾的男兒,咱們大小姐真是好福氣!」
鈴蘭嘆了口氣:「我剛剛上菜的時候,看見安王殿下給大小姐夾菜來著,說大小姐愛吃三仙丸子,還說雖然王府也常做,可是肯定娘家做的更好吃。咱們大小姐原先可不是最愛吃三仙丸子么?殿下連大小姐愛吃什麼都一清二楚,當真是寵得緊!」
迎春說:「也不知道將來二小姐的夫婿是如何,只盼著也如大小姐和安王殿下一般恩恩愛愛便好了!」
白芨的聲音透著神往:「以後我的夫婿若也能如此對我,便也不枉此生了。」
迎春笑著推她:「白芨姐姐思春了!」
白芨大窘著笑罵她:「死丫頭,說話沒大沒小,你才思春了!」
陳嬤嬤看著雨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咳嗽一聲,提高了聲音說:「二小姐可要睡一會兒?」
那幾個丫頭以為雨早已睡下了,才敢這麼放肆地閑談,現下聽見陳嬤嬤的聲音,都唬了一跳,忙下去做事了。
雨閉上眼睛道:「嬤嬤別懲罰她們了,她們年紀都還小,難得激動一回也很正常。」
「是,二小姐仁善,我只提醒她們不要亂嚼主子的舌根,下不為例便是。」
雨點了點頭:「我就在炕上靠一靠,嬤嬤也去歇著吧。」陳嬤嬤應了是,給雨蓋上被子,便離開了。
雨睜開雙眼,再也無法掩飾住的傷心忽然間全部湧上了心頭,眼淚順著臉頰一顆顆滴落在衣袖之上,她用力地咬著下唇,儘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直到一絲腥甜開始在口中蔓延。
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彷彿隔了一世似的那麼遙遠,然而,她與他可不是已經隔了一世么?從前,她從不會忤逆他的意思,可如今,她也會對他用上了心計。從前,她最不屑於人虛以委蛇,可如今,她也可以不動聲色地做戲。雨擦了擦眼淚,唇邊浮起一絲嘲諷的譏笑,她為什麼要哭?上一世流的眼淚還不夠多麼?
雨心下煩悶,隨手拿過一本《孫子兵法》翻看:「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雨反覆念著這幾個字,手緊緊地抓著書,既已做了決定,便不會輕易動搖,今天雖已初步給他留下了印象,可要學的還有很多,要做的也有很多,她沒有時間傷心,也沒有資格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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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喬氏讓春桃來通知雨和聞人詣晚飯去自己那裡用,待他們到的時候,才發現聞人哲也在,兩人向爹娘問了安,一起坐了吃飯。聞人哲吃了兩口菜,擱下筷子道:「元宵節就快到了,從前都是帶詩兒和詣兒進宮,如今語兒身子既好了,今年便跟著一起去吧,詩兒作為安王妃,本就是要出席的。」
雨忙也放下了筷子,元宵佳節,宮中照例要飲宴賞燈,與除夕的家宴不同,元宵節除了皇室,各位皇親貴族以及朝中大臣和家眷們也要出席。
喬氏聞言大喜:「語兒,還不快謝爹爹。」
雨笑著說:「謝謝爹爹。」
聞人哲摸了摸她的頭髮,又說:「語兒雖不是第一次進宮,但參加宴席卻是頭一回,這可不比在太後宮中,見的都是些常來往的女眷,又有娘娘寵著,這次不但要面聖,全京城所有的貴戚也都在,」他轉臉看向雨,「以前有你姐姐在,替你擋了許多目光,如今你姐姐嫁給了安王,你便是家裡唯一待字閨中的女兒,多少雙眼睛都盯著你,你可明白?」
雨肅容道:「女兒明白。」
聞人詣笑著說:「爹,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妹妹的。」
聞人哲搖搖頭:「你能照顧什麼?難道還坐去女眷席么?你此次學成歸來,就要入朝為官了,年後你爺爺便會稟明陛下,給你賜下官職,這次入宮,我會再帶你多認識一些同僚。」
喬氏忙道:「就是,詣兒從小便心疼弟妹們,你放心,語兒和娘在一起,不會有事的,你要跟著爹和爺爺好好學學。」
聞人哲對喬氏道:「眼下還有十來天的時間,這幾日你再把規矩好好給語兒說說,多練一練,見什麼人該行什麼禮,莫不可出錯惹笑話。」
喬氏點頭應道:「是,妾身一定讓她好好練。」
聞人哲頓了頓,欲言又止,忽地吩咐下人們都出去,一臉嚴肅地囑咐道:「這次入宮,務必早點動身,除了皇後宮中要去拜見外,蓬萊宮也要去。」
聞人詣詫異地問:「蓉貴妃那裡?」
聞人哲點了點頭,喬氏面露難色:「爺怎麼忽然提起讓我們去蓬萊宮呢?去是不打緊,可妾身怕皇后那裡問起……」
聞人哲說:「這事兒原還未公開,我也只在這裡對你們說了,除夕前,陛下單獨召見爹,命爹親自教導齊王,我估摸著年後陛下便會在朝會上宣布,此事先不要聲張,你只帶著語兒去蓬萊宮給蓉貴妃拜年便是了,其餘一概不提。」想了想,他又說,「記住,去過昭陽宮之後再去。」
聞人詣和喬氏都一臉的不可思議,雨也只得做出一副剛剛才知曉的模樣,茫然地看著聞人哲,喬氏愣了片刻,才忙不迭地點頭:「是,妾身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