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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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聞人詣興緻勃勃地來找雨一起用飯,過年時節新鮮的果蔬不多,桌上擺的大多是風鵝、咸雞一類,雨沒什麼胃口,聞人詣卻吃得很盡興。吃飽喝足之後,聞人詣拉著雨道:「今日是初六,我們出去玩吧,商鋪都開張了,外面很是熱鬧呢!」

雨一愣,驚喜地問:「我也能出去么?」

「有何不可?如今你身子也大好了,出去逛逛也沒有什麼,至於學規矩嘛,也不缺這一日,走,我們找娘說去。」

喬氏忙著置辦元宵節進宮給各位娘娘送的禮,自是忙碌不已,叮囑了幾句之後便放了行,雨換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披上披風,帶著迎春跟隨聞人詣一起出了家門。因沒有打算走遠,只去附近的街市上轉轉,所以並沒有乘馬車,隨意信步而走。大年初六民間的習俗是「送窮」,大多數商鋪也都會選擇這一天作為「開市大吉」的好日子,大一點的商鋪更會張燈結綵、舞龍舞獅、放鞭炮來吸引人氣,街市上人頭攢動,非常熱鬧。

聞人詣和迎春看得津津有味,雨默然地站在街頭,心頭充斥著難以言明的滋味,這世上有誰能像她一樣,重新站在自己曾經死去的地方?這條一模一樣的街道,一模一樣的路面,就是這裡,她倒在安王的懷裡,為了保護他而死去。那麼多的鮮血,染紅了這片路面,可如今,卻再也看不見一絲蹤影,人們笑著,鬧著,似乎全然不知道,有一個女子曾在這裡香消玉殞。

「妹妹,吃酥糖嗎?容興記就在前面,那裡的芝麻酥糖可出名了。」聞人詣興奮地拉著雨往前走。

雨回過神來,點頭笑著說:「好啊。」

容興記是老字號點心鋪,芝麻酥糖是他家的招牌,遠近聞名,容興記臘月間開始歇業,今日是新年第一天開張,為了買一包芝麻酥糖,小小的巷子里被擠了個水泄不通,容興記的夥計不得不出來維持秩序,讓大家排隊購買。迎春見此情形,忙去排到了隊伍的末尾,聞人詣和雨在對面的茶館里找了個位置坐下,聞人詣一邊喝茶,一邊笑眯眯地說:「我平日在老師那裡,雖說一切都好,可唯獨吃的有些寡淡,對這芝麻酥糖有時真是思念的緊,今日總算可以一飽口福了。」

雨說:「那我去叮囑迎春多買幾包。」

聞人詣攔住她道:「容興記的老闆有規矩,每人一次只可買兩包,多買不了。」

雨想了想:「好在哥哥以後不用再離家了,若是想吃,我天天叫人給你買了,待你下朝回來便可吃上了。」

聞人詣笑看著她:「語兒,你身子康復了真好,以後可再也不要生病了,你從小到大出府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還都是馬車轎子一堆人跟著伺候著,除了進宮拜見太後娘娘,其他哪兒都去不了。我以前就想著,如果有朝一日你身體好了,我一定要帶你出來轉轉,看一看熱鬧的市集,嘗一嘗街邊的小吃,今日可算是心愿得成了。」

雨低頭笑了笑,輕聲道:「我也一直都很想出來轉轉呢。」

聞人詣興緻勃勃:「我們午飯也在外面用好了,去客來居吧?吃完還可以帶些糕點走。」

雨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曼斯條理地喝了口茶才說:「好呀,哥哥看著辦吧。」

「那好,我們買完酥糖就去逛市集,橋頭那邊有雜耍,你保證喜歡看。」

雨又喝了一口茶,盡量裝作不在意地說:「聽說京郊的龍雲寺很是出名,香火也旺盛,我一直想去看看呢。」

「龍雲寺?你想去那裡?可今日我們沒有乘馬車,步行的話有些遠了,這樣吧,明日我再帶你去好了。」

雨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微笑著說:「好吧,那就明日去吧。」龍雲寺離她的家很近,怎麼樣才可以偷偷過去看看呢?那房子本是屬於安王的,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還能住在那裡?

對面容興記門口綿延的隊伍里忽然一陣騷動,聞人詣探身看了看,奇怪地說:「怎麼了?像是出什麼事了!」

雨也站起身來向外看去,沒有看見迎春,於是道:「去看看吧。」

聞人詣說:「人太多了,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

話音剛落,就看見迎春從人群中鑽出來,向他們跑來,擦了擦汗道:「大少爺,二小姐,方才夥計說芝麻酥糖已經賣完了,其他的糖倒有,少爺小姐想吃些什麼?大約也不用排隊了。」

聞人詣興味索然地說:「那算了,我不要了,妹妹想吃么?要不要買點松子糖?」

雨轉過頭,只見容興記門口大批的客人正一一散去,她看著聞人詣略有些失望的神色,於是說:「我過去瞧一眼。」

原本人頭攢動的店鋪前,此時只剩下了一些買其他東西和最後幾個買到了芝麻酥糖,正在等店員包紮的客人,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接過店員包好的酥糖,正要轉身離開,雨站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說:「這位小哥,不知道能不能讓一包酥糖給我呢?我哥哥很喜歡吃這個,他難得回一次家,我願意出三倍的價格。」

聞人語本來就是嬌俏可人的長相,此時又帶著懇切的笑意,那少年不忍拒絕,為難地說:「這……這糖是給我家小姐買的,我也做不了主。」

雨忙說:「不打緊,你家小姐在哪裡?我與她說去。」

少年指了指對面:「小姐就在那裡。」

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有兩個女孩站在茶館旁邊的房檐下,其中一個女孩背對著他們,披著天青色織錦緞面做的披風,牙黃色的襦裙若隱若現,看身形約莫只有十來歲的樣子,可單單隻是一個裊娜的背影,已叫人覺得脫俗。雨走上前去,輕聲喚道:「兩位姐姐,打擾了。」

背對著她的女孩詫異地轉過身來,她臉上敷著一層薄紗,只能看見一雙眼睛,那雙眼清澈如一汪泉水,眼波流轉又似春風拂面,雨愣了片刻,竟對她薄紗下的容顏十分好奇,不禁暗嘆,這女孩再過幾年之後,一定是一等一的大美人。雨向她們行了一禮,軟聲道:「兩位姐姐,家兄長年求學在外,難得回一次家,他很喜歡容興記的芝麻酥糖,可惜已經賣完了,不知姐姐可否讓一包酥糖給我?我願意出三倍的價格,望姐姐們成全。」

女孩尚未出聲,她身邊稍大一些的女子道:「三倍價格又如何?這酥糖是我們買來要吃的,不讓。」

雨抬眼看了看她,也不氣惱,笑著說:「失禮了。」

雨剛欲轉身離開,那女孩忽然開口對站在一旁的少年說:「阿平,把那酥糖給這位小姐吧。」她的聲音不大,卻好似黃鶯般婉轉,仿若涓涓流水淌過心間。

旁邊的女子急道:「青顏,我們可是特意來買芝麻酥糖的!」

那女孩淡淡地說:「姐姐,這酥糖於我們,不過是一時的口腹之慾而已,可於這位小姐,卻是對兄長的拳拳情意,酥糖易買,情意卻難求。」她轉過頭看著雨道:「這酥糖你拿去吧。」

那個拿著糖的少年把酥糖遞給雨,雨接過,連聲道謝,旁邊的女子雖被那女孩喚作「姐姐」,可顯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遂不再說話,雨轉身喚迎春過來付錢,可那兩個女孩卻上了停在一旁的馬車,駕車的正是剛才買酥糖的少年,少年一揚馬鞭,很快便走遠了。

雨注視著遠去的馬車,聞人詣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雨收回眼神,笑道:「方才那兩位小姐將這酥糖讓給了我,我還未給她們錢,她們就走了。」

聞人詣奇道:「有這樣的事?」

他們重新回茶館坐下,雨打開了酥糖,往聞人詣的面前推了推:「哥哥趁新鮮快吃吧!」

聞人詣拿起一塊吃了,喜笑顏開地說:「這是妹妹特意為我才去求別人讓來的酥糖,吃起來格外香甜。」

雨掩嘴一笑,又若有所思地往剛才那馬車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兩位小姐看起來都氣質不凡,其中那個戴面紗的小姐更是讓人見之忘俗,不知是哪家的閨秀?哥哥見過沒有?我們拿了人家的酥糖卻沒給錢,若能打聽到她們的府邸,也好把錢給送過去。」

聞人詣思索了一下,搖搖頭道:「我方才離得遠,看不真切,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但如你說的這般氣質想必是名門閨秀,回頭打聽一下便可知道了。」

茶館的夥計走上前來為他們添水,插嘴道:「幾位說的可是方才站在屋檐下的那兩位姑娘么?」

聞人詣說:「是啊,你認識她們?」

夥計陪著笑:「那兩位姑娘我是不認識,可給她們駕車的車夫穿的衣裳,我倒認識,那是天香雅敘的下人穿的衣裳,那兩位姑娘,自然是天香雅敘的姑娘了。」

聞人詣尷尬地看了一眼雨,揮手讓那夥計下去,迎春好奇地問:「大少爺,天香雅敘是什麼?」

聞人詣輕咳一聲:「天香雅敘……是個歌舞坊。」

從前跟隨安王會見幕僚、參加宴席時,雨多次聽聞過天香雅敘的大名,那是京城最有名的歌舞坊,坊內的姑娘都是自小就被老鴇當貴族小姐般地養著,吃穿用度一概都是最好的,琴棋書畫詩樣樣都學,個個都能歌善舞,貌美如花。天香雅敘的姑娘賣藝不賣身,身段自然高於妓院的女子,讓京城的男人們趨之若鶩,但即便如此,到底也是賣弄色相的娼門,就算有男子想為她們贖身聘為妾侍,一般的大戶人家也都是不許進門的。

迎春一聽,自知問錯了話,連忙低下頭去,耳朵根都紅透了,雨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原來如此,這歌舞坊的姑娘,倒真是不一般。」

聞人詣忽地眉頭一皺,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雨訝異地問:「哥哥怎麼了?」

聞人詣咬著牙說:「手臂上忽然又疼又癢的厲害……」

雨忙附身看去,只見聞人詣的手背上出現了許多大塊的紅疹,她連忙站起,對迎春吩咐道:「趕緊去通知胡大夫,我們現在就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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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化雨(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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