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

26.(二十六)

雨失魂落魄般地看著那少年的背影,又想哭,又想笑,是霆!竟然是霆!是她朝思暮想的弟弟!幾個月不見,他彷彿長高了一些,不知他現在可還好么?

因是背對著李浲,他看不見雨的表情,卻察覺出了雨有些不對勁,於是輕聲在她耳邊問:「怎麼了?」

雨鎮定下來,搖搖頭說:「沒什麼,我們往那邊去吧。」說罷,就朝著趙霆的方向走去。李浲狐疑地跟上,他們跟著趙霆一路來到了一家飯館的門口,這家飯館名叫聚仙閣,名氣雖不如客來居響亮,在京城也算得上老字號招牌了,相比客來居人聲鼎沸的熱鬧,這裡更靜雅一些,深受讀書士子們的追捧和喜愛。

趙霆徑直走進了聚仙閣的大門,雨駐足在門口,不知該不該跟進去,李浲問:「要進去吃飯么?」

雨點點頭,看著他道:「我……有些餓了。」

「我正好也餓了,走,我們去吃點。」

李浲帶著雨走進了聚仙閣,店小二打量著李浲的氣度,立刻便要將他們往二樓的包廂引,雨見趙霆獨自一人坐在大堂,忙說:「不用了,就在一樓便好。」

店小二為難地看了一眼李浲,李浲說:「就在一樓吧。」

店小二將他們引到東面的雅座,送上了茶水和瓜果,再放下紗帳,從裡面看出去可以看得分明,可外面的人卻看不清裡面,李浲問雨:「想吃些什麼?」

雨心神不定,眼睛時不時瞟向大堂內的趙霆,李浲連問了兩句,雨才回過神來說:「我都行。」

李浲於是對著單子點了幾個菜,又隨手給了賞錢,店小二喜笑顏開地接過,掀了紗帳出去,雨看見趙霆也點好了菜,正端了茶水在喝,舉手投足之前已然有了讀書人的氣度,動作也十分文雅,雨百感交集,心中無比寬慰。

李浲順著雨的目光看去,臉色微變:「你在看那個國子監門生么?」

「國子監?」雨不解地看著他。

李浲見雨什麼都不懂,面色稍緩:「是啊,那個穿著白色藍底衣服的少年,不是國子監的門生么?他們都是這樣的衣服。」

霆當真進了國子監么?雨不由得面露喜色,轉而又想到,定是安王的安排,不由得沉下臉來。

李浲打量著趙霆,輕聲道:「不過這個人,我倒不認識,應該是新入學不久吧,以前我常去國子監玩,沒見過他。」

雨的聲音有些顫抖:「國子監里……學的可好?」

「自然好,天下讀書學子誰人不想進國子監?生員若想考取進士,需先參加鄉試考取舉人,然而若入了國子監,學成之後便可直接參加會試了,若中了三甲,豈非一步登天?省去了多少寒窗苦讀的光陰,所以能進國子監的讀書人,家中非富即貴,當然,家中真正顯赫的,也會選擇不進國子監,而是自行拜師求學,譬如你大哥便跟著王夬,你二哥三哥都跟著白先生。」

雨心中明白,霆如今成了國子監門生,三年後參加會試,考中進士之後,便可以入朝為官了,他沒有家世,只怕京中好的位置輪不著他,但即使放到外地,只要有了俸祿,養活一家老小便不成問題,爹娘的生活定會好起來,她心中寬慰,喃喃地道:「這便好,這便好。」

「你想去國子監瞧瞧么?我可以帶你去玩,不過那裡不讓女眷進出,你可以換身男子的衣服隨我進去。」

去看看霆學習的地方么?雨嫣然一笑:「好啊。」

李浲看著雨的笑容,怦然心動,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很快,店小二便將豐富的菜肴端了上來,透過紗帳,雨看見霆的桌子上只放著一盤素菜和一碗湯麵,心下十分酸楚,霆如今是國子監門生,想來是不能隨意在街邊小攤上用飯,可進了這樣的飯館,也只能點最便宜的飯菜。沒有了自己,他們便失去了錢財來源,即便還有積蓄,可如今霆在國子監的花銷想必極大,爹娘的生活定是縮衣節食。

李浲盛了一碗湯放在雨的面前:「這人蔘汽鍋雞是我特意為你點的,聽聞你身子弱,多吃些這個可以補補。」

雨感激地笑了笑,低頭舀了一勺喝了,味道十分鮮美,可心情不對,再鮮美的食物進口也變了滋味,只好勉強吃了幾口。

李浲和雨正吃著,忽地門外又進來了幾個穿著白色藍底布衣的年輕男子,他們瞟了一眼趙霆,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在他左側的桌子坐下,店小二忙上前招呼,倒了茶水笑道:「幾位公子要來些什麼?」

幾人中為首的那人道:「店家,如今你這聚仙閣的檔次可是越來越低了,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讓進了?」

店小二陪著笑:「朱公子您這話說的,來咱們這裡的可不都是像您幾位這樣滿腹經綸的讀書人么?」

姓朱的男子輕哼了一聲:「讀書人?讀書人中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不入流的賤民披上了人皮,想假裝自己是上等人,他以為他就是了么?可別忘了,骨子裡那股下賤味兒是永遠也洗不掉的!」

趙霆雖面色如常,手卻有些微微發抖,看得出他在死咬著牙關忍耐,雨明白那些人是在譏諷於霆,心中又怒又憐,不自覺地握緊了筷子。

李浲輕笑一聲:「這朱三哥,又在欺生了。」

「朱三哥?」

「你不認識他么?朱成琮,戶部郎中朱西家的老三,他姐姐朱成碧就是宮裡的朱美人,不過不得父皇的寵愛,也沒有子嗣,整日鬱鬱寡歡,她弟弟倒是仗著自家姐姐是天子宮嬪,成天在外面作威作福!」

雨這才想起那日在元宵晚宴上見過的朱家幾個人,朱西雨自然認得,他官職不過是五品,按理是不能參加宮中的飲宴,但因女兒是皇上的妃子,家人們自然也被邀約了,那日的朱成琮絕不像此時這般囂張跋扈,以至於雨竟完全記不起他的存在。

朱成琮看了一眼趙霆桌上的飯食,嘲笑道:「這下等人到底是下等人,即便來了大飯館,點的依然是下等人吃的飯菜,白菜配湯麵,哈哈哈,店家,真是辛苦了廚子,這些竟然也做得么?」

店小二諾諾道:「這……小店開門迎八方客,客人怎麼點,我們便怎麼做,朱公子這是要點菜了么?」

「自然要點,先來一碗文思豆腐羹潤潤喉,再來一盤魚肚煨火腿、糟蒸鰣魚、砂鍋鹿筋、五香大蝦,最後再上一份菊花佛手酥,你可記好了,別讓那個給賤民做菜的廚子來燒我們的菜,」朱成琮不屑地瞟了一眼趙霆,一字一句地說,「我,嫌,臟!」

店小二含糊地應了一聲,飛快地記下,一溜煙地跑下堂去,趙霆始終低著頭,吃著自己的湯麵,朱成琮一行的另一人將茶杯端給了他,笑著說:「朱三哥快喝點茶吧,犯不著為著區區賤民白費了這許多口舌。」

朱成琮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我一想到再過幾日又要去學堂,心裡就堵得慌,以往能在咱們國子監里讀書的,都是六品以上官員家的子弟,即便是各地的解元入學,少說也是書香門第,何時招收過賤民?我聽說,他父親以前是鄉下地主家的佃戶,母親是給人洗衣服的,也不知是怎麼混進來的,每次他在學堂里坐著,便是一股子臭烘烘的賤民的味道,當真令人作嘔。」

另一人哼了一聲:「最倒霉的是我,還與他同寢呢,哎,你們知道,什麼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么?」

另一人問:「是什麼?」

那人鄙夷地撇了一眼霆:「就是外面呢,穿著都是與我們一樣的衣服,裡面卻如乞丐般穿著破破爛爛打著補丁的中衣!」

幾人聽聞后,都嘲諷地大笑起來。

「我聽說他還跟女人似的隨身帶著針線包,」朱成琮看了一眼霆,喊道,「喂,趙霆,把你的針線包拿出來給我們瞧瞧呀,你老娘替別人洗衣,你就替別人縫衣,這樣吧,你來給我家的狗縫件衣服,若是手藝還不錯,我便賞你塊肉吃如何?」

另一人說:「對了,聽說他還有個姐姐,好像就是因為他姐姐的關係,他才能進國子監的。」

朱成琮冷笑:「賤民的姐姐自然也是賤人,不知爬了哪個大戶人家的床,才給弟弟掙來一個入國子監的機會。」

趙霆聽他辱及自己的姐姐,臉色瞬間一變,將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厲聲道:「朱成琮!」

朱成琮砸了茶杯,站起來指著他惡狠狠地道:「趙霆!你想怎麼樣?」

同行的幾人也站了起來,其中一人看著趙霆的臉色不對,便拽了拽朱成琮的衣袖,小聲道:「聽說他姐姐前些日子去世了,死者為大,還是算了吧。」

朱成琮甩開手,冷笑道:「死了才好,賤民的歸宿就該如此,活著不過是憑白給人添堵罷了!」

趙霆霍地站起,臉色蒼白,顫抖地指著朱成琮道:「朱成琮!你不要欺人太甚!」

朱成琮輕蔑地一笑:「我就是欺你了,你耐我何?」

趙霆握緊了拳頭道:「你怎麼樣對我都無所謂,就是不準侮辱我的姐姐!你自己也是有姐姐的人,請你不要太過分!」

朱成琮一下子踢翻了身旁的椅子,怒道:「哪裡來的下賤胚子,也敢跟我姐姐比?我姐姐可是宮裡尊貴的娘娘,你姐姐算個什麼東西?」

李浲一面看著紗簾外的動靜,一面時不時瞟一眼氣得渾身發抖、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的雨,有些不解,思慮了片刻后,他將右手握拳,放在嘴邊用力地咳了兩聲。聚仙閣內客人本就稀少,僅有的幾桌客人也早在朱成琮砸了茶杯時就快速地結賬離去了,於是一時間,李浲的咳嗽聲顯得十分的刺耳。正在跟趙霆針鋒相對的朱成琮不悅地朝雅座的方向看來,雨也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李浲微微一笑,大聲道:「朱三哥好雅興,怎麼不在宮裡好好陪陪你姐姐,反倒出來在酒樓里跟人比尊貴?」

朱成琮皺眉道:「什麼玩意兒,躲在帘子后做什麼縮頭烏龜?有本事出來說話!」

李浲冷笑:「有本事,你自己進來啊。」

朱成琮聞言便要往雅座走去,一旁同行的拉住他道:「朱三哥,小心有詐。」

朱成琮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本公子還會怕他這縮頭烏龜?我倒要看看,是哪尊菩薩敢在我的面前撒野!」說罷,朱成琮大步走到了雅座前,猛地一下掀開了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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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化雨(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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