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五十四)

54.(五十四)

雨走得很快,一直走到僻靜無人之處才停了下來,趙霆追了上來,醉眼朦朧地說:「把東西還給我!」

雨看了看手中的酒壺,怒其不爭,不禁氣上心頭,一下便將酒壺摔碎在了地上,趙霆大怒,抓住她的衣領大聲道:「你要做什麼?」

雨沒有絲毫畏懼,昂著頭冷冷地注視著他,月光映在她的眼裡,閃著異樣的光芒,趙霆看著她的眼神,忽然覺得有些熟悉,一時間便愣了神。雨掙脫開來,理了理衣服,未等趙霆反應過來,伸手就給了他一耳光,趙霆捂著臉,難以置信地望著她,雨冷聲道:「這一巴掌,是替你姐姐打你的!」

趙霆垂下雙眼,眼神哀戚而不語,半晌后,他抬頭怒瞪著雨:「關你什麼事?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你方才說,你只是個靠姐姐上位的窩囊廢,就沖這句話,我就該替你姐姐教訓你!雖不知你姐姐付出了什麼代價才讓你進的國子監,可她若是看到你這一副爛醉如泥倒在街頭的模樣,一定也會打醒你的。」

趙霆酒醒了大半,顫手指著她道:「莫名其妙!你是我什麼人?你懂什麼?快把手裡的東西還給我!」

雨看著手中那一小包東西,問道:「這是什麼?」

趙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關你事!趕緊還給我,我從來不跟女人起爭執,你不要逼我!」

雨冷哼了一聲,扯開線繩就將包袱打開,裡面是竟然是一小包粉末,趙霆見她打開了包袱,忙上前去搶,雨靈活地閃了開來,將那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猛地抬頭看著趙霆厲聲道:「你想毒死誰?」

趙霆死死咬著牙沒有說話,雨看了看地上摔碎的酒壺,瞬間反應過來,顫聲道:「你……你,你竟然……」

趙霆後退了幾步,摔坐在路邊,雨恨不得上前踢他兩腳,氣得渾身發抖:「堂堂七尺男兒,名未立,家未成,上未孝父母,下未延子嗣,竟然就想自盡!」

趙霆雙手捂著臉,帶著一絲悲憤道:「生無可戀,不如一死了之!」

雨怒極反笑:「你有衣有食,有學可念,體態康健,家中父母俱在,人生不過剛剛開始,些許挫折就說生無可戀?垂死之人尚且堅強求生,你憑什麼輕易了結生命?」

趙霆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放下手惱羞成怒地道:「你我素不相識,我是死是活關你什麼事?」

「的確不關我的事,」雨冷笑著,「不過看你是國子監的門生,替朝廷惋惜人才罷了。」

趙霆自嘲地大笑:「國子監門生?天下間還有比我更窩囊的國子監門生嗎?身為寒門子弟,在國子監內,無論我多努力,永遠是被排擠的那一個!」

雨嘆了口氣,聲音柔和了一些:「我知道你在國子監內過的不易,但你要明白,所有的磨難只是為了造就更強大的自己,將來的你反而會感激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只要你撐下去,總會有熬出頭的那一天,想想你家中的父母,萬不該因為這些挫折就輕易尋死。」

趙霆呆了半晌,哀戚地笑著:「若是只是遭受些排擠和不公,我又何至如此?我總想著,若我一朝成功,便可以帶她……可她……她……」

趙霆面色悲戚,說不下去,雨蹙眉道:「她?什麼她?」

趙霆慘笑著:「無論是姐姐的死,還是在國子監內的舉步維艱,我都可以撐的下去,因為有她懂我,我總想著有朝一日,能帶她一起脫離苦海,可她卻忽然不肯再與我相見了……我……」

雨聽得糊裡糊塗,剛要開口問,忽地想起那日在安王府附近,看到芮青顏和趙霆一同走出那個飯館,這才恍然大悟,脫口而出:「芮青顏?」

趙霆猛地抬頭,臉色慘白地看著雨:「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雨震驚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趙霆畢竟喝了許多酒,腦子尚未清醒,也沒有深究這個問題,只是一味地慘笑,眼裡滿是痛苦:「我們都是從底層一步一步想往上爬的人,她懂得我的不易,你說的不錯,我功不成名不就,無法讓父母過上好日子,無法讓姐姐放心,在國子監內,我又備受排擠,只有她會給我安慰,只有她會開解我,只有在見到她時,我才能有片刻的輕鬆,不用把自己逼的那麼緊,我不相信她對我半點情意也沒有,可她那樣決絕……竟不願再與我有任何瓜葛……」

雨回過神來,緊聲問道:「你們認識了多久?」

「半年,姐姐去世后,我哀痛不已,常在河邊散心,恰好遇見了她,若不是有她的開解,我只怕很難從姐姐去世的傷痛中走出。」

雨冷笑了一聲:「恰好?」她搖搖頭,芮青顏啊芮青顏,此人心計之深,連雨都自嘆弗如,她對安王和皇后這條路只怕是蓄謀已久了,那會兒正是聞人語病重的時候,恐怕她從陳嬤嬤那得到的消息是聞人語命不久矣,她不得已才放棄了這條線,蓄意接近趙霆,準是知道了趙霆和安王的這一層關係,好藉機為自己圖謀,而今她既與聞人語達成了共識,自然也不再需要趙霆,早早了結乾淨,以免給自己留下後患。

雨看著趙霆痛苦的模樣,又氣又憐,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怎能抵擋得芮青顏的刻意接近?何況那會兒自己剛剛去世不久,正是霆最脆弱的時候,芮青顏的軟聲安慰,又是那般風姿容貌,他怎能不一頭陷進去無法自拔?

雨長嘆一聲,在他身邊坐下道:「有些東西,有些人,命中注定是無法屬於你的,強求也是無用,你為了她自盡,又能換來什麼?了不起是她的一聲嘆息罷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把你忘在腦後,可留給你家人的卻是無盡的痛苦。」

趙霆沉默地望著地面,眼神哀痛,一言不發,雨道:「這一關只有你自己能挺過去,沒人能幫你,可如果你挺過去了,相信以後就沒有什麼再能夠打倒你,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她,那麼你記住,讓一個人永遠記住你的方式絕不是愚蠢的死亡,而是讓她明白自己曾經錯過了什麼。如今的你,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你就這樣死去,對她不會產生絲毫的影響,你明白嗎?」

趙霆抬眼看著雨,他的眼睛有些發紅,裡面布滿了血絲,想來已有好幾夜無法入睡,雨心疼不已,可又不好表現太過,也只得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她將那包□□重新包好,收進了自己的衣袖中:「這東西我拿走了,它是很有用的東西,但絕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東西,等你想好要怎麼用它時,再來找我拿。」頓了頓,雨又說,「你要快點成熟起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你姐姐……需要你去完成她的遺願。」

說罷,雨轉身欲走,趙霆站起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我姐姐的遺願?你到底是誰?」

雨微側過頭,淡淡地說:「過段時間就是馬陵春賽了,這是一個嶄露頭角的好機會,如果屆時你能有不俗的表現,我再告訴你我是誰。」

天色已晚,雨獨自一人在街上走著,春天的夜晚,風分明是和暖而輕柔的,可雨仍從心底覺得寒冷,她終於一步一步開始走上了自己謀划的路,卻沒想到只是剛剛開始,就已經把霆牽涉在了其中,一旦踏上這條路,就再也不能回頭。佛說,相由心生,可自己每日都要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那麼多的皮相下,對應的卻是空無一物的心,她知道,最真實的扮演,是要逼真到連自己都深信,所以不論她相信的是什麼,都會變成心中的魔。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可是趙霆呢?他也要踏上這條不歸路嗎?

——————————————

兩日之後,海津傳來消息,聞人詣在回京途中遭遇殺手暗殺,險些喪命,多虧了安王恰好路過此處將他救下,才撿回了一條命,不過聞人詣受了傷,就地留在了海津府治療。消息傳到護國公府上時,喬氏嚇得差點暈了過去,反覆問了安王派來的報信之人,確定聞人詣只是受了外傷,並無性命之憂,這才平靜了一些。皇帝得知后,震怒無比,命大理寺徹查此案,又親派了內監前往海津探望聞人詣,以示皇恩。

晚飯過後,雨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煮茶,請聞人諍和聞人誥一起來喝茶,聞人誥一邊捧著茶杯一邊說:「此番大哥真是兇險,聽說他身邊的人幾乎都喪命了,若不是安王殿下及時出現,後果真是不敢想象。」

聞人諍說:「也不知大哥得罪了什麼人,竟下了如此狠手?」

雨說:「也許不單單是得罪,或許有些人就是不想讓大哥回京呢,只怕是大哥在漢陽查出了點什麼。」

聞人誥點頭:「極有可能!」他忽地四下望了望,小聲道,「漢陽的駐兵都是秦裕將軍的部下,你們說會不會……」

聞人諍看了他一眼:「不得妄議,陛下已命大理寺徹查此案,一切都等大哥回來再說吧。」

雨說:「是啊,我們猜測再多也沒有用。」

聞人誥說:「我這又不是妄議,只是關心大哥而已,小妹,你日日和齊王在一起,這幾天可發現他有什麼異常?」

雨搖了搖頭:「並沒有啊,只是問了下大哥的傷勢如何,說了些安慰的話而已。」

聞人誥撇了撇嘴,沒有繼續說下去,雨暗暗注意著聞人諍的表情,裝做不經意地道:「不過說到異常,我倒是覺得有一點很奇怪,上一封收到哥哥的家書是三日前,算日子,應該是他從漢陽啟程前才寄出的信,照理應該是寫上歸期的,可信上卻什麼都沒有提到,我們也是聽安王派人來通報時,才知道哥哥的船昨日已經到了海津港了。」

聞人誥驚訝道:「竟有此事?是不是大哥走得太急,未來及在信中提到呢?」

雨看見聞人諍眼中的不安一閃而過,不禁暗暗冷笑,嘆氣道:「也許是這樣吧,等大哥回來的時候,把信拿給他看看,一問便知了。」

聞人諍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問:「那封信現在小妹這裡收著么?」

雨點點頭:「是啊,上回娘收到哥哥的信,拿來讓我念給她聽,就一直放在我這裡了。」

聞人諍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語用衣袖掩嘴喝茶,遮住了嘴邊的一抹微笑,今夜,怕是有一場好戲要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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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化雨(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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