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去年科茲沃爾德（四）

?史密斯夫人扶住額頭：「真是抱歉，我昨晚沒有睡好，想早點去休息，黛西？」黛西小姐立刻過來扶住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母親。「我和您一起回去。」

收到夫人暗示的史密斯先生也表示自己不勝酒力，恐怕要先失陪了，順手拽走了真的喝多了的兒子。喬治今晚想起了已經埋藏很深的往事，興緻一直不高，也表示要回房休息。

轉眼間，剛才還熱鬧的會客廳里只剩下了達西先生和瑪。瑪想先去看看喬治安娜，沒想到達西先生叫住了她。「肯特拉小姐，請等一下。」

瑪有點詫異。「您有什麼事嗎？」達西先生面對她一直以來都很注意保持距離，也許兩人正巧遇見會說幾句話，不過從來沒有單獨找過她。

達西先生頓了一下，問到：「喬治安娜喜歡那本嗎？」

瑪心裡一跳。她演技一流，在克拉克面前一臉委屈和深情，轉臉對教區警官就可以滿腔悲憤。但被男神抓到偷偷給喬治安娜帶，她感到了一種謎の心虛，一時沒想好是用演技矇混過關還是坦白從寬。「那個......」

達西先生忽然有種想要微笑的衝動。瑪通常情況下的儀態以他嚴苛的標準來看也挑不出任何錯處，那雙眼睛卻有點靈活過頭了。比如此時，瑪偷偷從眼角瞟了他一下，睫毛微顫，似乎在說：「你怎麼知道？對不起原諒我吧。」而讓達西先生懊惱的是，被瑪這麼一看，他有點維持不住嚴肅的表情，轉而解釋道：「剛到時僕人弄混了行李，我看到箱子里有一本《關於的討論》。」

瑪眨了眨眼睛，如果她說這本書是喬治帶來的，估計達西先生也不會相信。「是的，那本書是我帶來的。不過我也喜歡。」她倒不怕達西先生對她說教，卻擔心達西先生會責怪喬治安娜。達西先生對喬治安娜的管教是很嚴格的，喬治安娜很依賴他也有點怕他。

達西先生更加懊惱了。他本意不是責怪瑪，如果不是喬治安娜的要求瑪肯定不會給她帶。關於這件事他本來是想去和喬治安娜談一談的。不知為何，見瑪要離開，他脫口而出叫住了她，然後匆忙間只想起了這件事，而這顯然不是一個合適的話題。達西先生有點生硬地拐到了一個話題上。「您的好很特別，我從沒見過任何一位小姐喜歡看《政府論》。」

瑪摸不清達西先生的態度。是單純對此表示詫異，還是從她的好非主流入手，展開對喬治安娜的批判？因為心裡沒底，瑪針對這句話答道：「因為淑女們並沒有政治方面的權利，所以她們很難對此產生興趣。」

瑪很多時候的觀點讓達西先生覺得很新鮮，細細想來又非常有道理。「一般人們都認為女性天生對此不感興趣。」

瑪挑起眉毛，眼中閃過達西先生很熟悉的桀驁不馴。「在允許女性出來工作前，人們也覺得女性對賺錢不感興趣。當然現在女性出去工作賺錢也被視為不體面的，所以未婚的淑女們把男士們的身家作為重要的擇偶標準。有些天性是無關性別的，比如對權利的追求和對金錢的渴望。」

達西先生經常被人評價為言辭犀利，他覺得應該讓這麼評價他的人來看看瑪，這位小姐才是真正的一針見血。「但同樣沒有政治權利的您卻對這方面感興趣。」

瑪不是對政治理論感興趣，雖然《政府論》是一本在政治思想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著作。《政府論》是對資產階級辯護的，反駁《政府論》的大多屬於老式貴族，她希望通過看兩方論戰，判斷現在資產階級和舊貴族之間交鋒的形式。瑪聳聳肩：「肯特拉家總要有一個對此感興趣的人。」其實政治方面喬治比她擅長，畢竟作為男性繼承人從小耳濡目染，瑪做這些只是幫忙。不過這樣說達西先生肯定不能理解，還是讓喬治背一下鍋好了。

這個理由達西先生無法反駁，但他覺得以現在的形式瑪大可不必為肯特拉家勞心勞力，保持現狀就很好。「現在這樣不好嗎？」

在這方面瑪倒是對達西先生很坦誠。「我現在都不知道父親當初的事是不是有外力作用。肯特拉家族一直是老牌貴族，這個世界終將是新貴的世界，我希望能夠讓肯特拉家在未來繼續延續榮光。在這個混亂的時刻，您的選擇是十分明智的。」

以達西先生現在的收入和土地，可以很輕鬆地在下議院購買一個席位，但達西先生沒有這樣做。很多人都對此表示疑惑，沒想到瑪能夠理解他。達西先生覺得今晚他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喝了一點酒，因為他心情好得又想微笑了。「咳，我只是根據目前的形式做了判斷。」

瑪笑起來：「而事實會證明您比大多數人目光長遠。如果不是肯特拉家已經深處漩渦，我一定會做出和您一樣的選擇。」

談到肯特拉家，達西先生還是想給瑪一個忠告：「有時陷入沼澤，最好的方式是安靜地躺下而不是掙扎。」

瑪對此深表贊同：「是的，最挺拔的樹木往往先被鋸斷，而因為醜陋被人們嫌棄的樹最長壽。」

兩人相視點頭，都感到一種不必言明心有靈犀的默契。

談話到此告一段落，瑪轉身上樓去了。

達西先生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去找喬治安娜談的事。他不希望喬治安娜看這些不符合淑女品味的書籍，卻沒法對瑪喜歡看政治類書籍和的好提出異議。這樣的雙重標準讓達西先生高尚的內心受到了拷問。在原地靜立片刻，達西先生為自己找到了理由。瑪為了家族的榮光才去關心政治，至於，面對美麗的容貌時，人們總是多一些寬容不是嗎？對美的欣賞是人脫離物慾具有更高層次境界的標誌，這並沒有摻雜私慾，也不違背紳士的原則。

瑪先去了喬治安娜的卧室。小姑娘蔫蔫地躺著，送上去的晚餐沒怎麼動。瑪皺著眉試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一旁看護的女僕說，下午喬治安娜又有一點發熱，溫度不高，喝了葯體溫很快下去了。晚餐吃了兩口有點反胃就沒有再動。

瑪有點後悔，上午喬治安娜雖然不發燒了但還有些虛弱，她不該給喬治安娜讀那本悲情的。英式晚餐比較油膩，身體虛弱的人沒有胃口也是正常的。瑪思索了一下，想去廚房看看弄點清淡的食物。但她沒想到十八世紀的英國做飯是要砍柴挑水的，晚上柴水只剩下一點。好在貯藏室里的東西挺豐富，找到了一些黑莓和小蘋果。

加了果肉的果子露，就是一開始喬治安娜夢中回想起的食物。

吃完東西，喬治安娜看起來精神好一些了。「瑪，今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瑪想了想，沒有提到達西先生知道喬治安娜的事，轉而說起了一件會讓喬治安娜開心一點的事。「今天來訪的史密斯小姐見過你哥哥。」瑪覺得以達西先生對喬治安娜的保護程度，肯定沒把上次的危機告訴她，那麼她也最好保密。「上次達西先生去咖啡廳，正好幾個人說達西先生的壞話，那位史密斯小姐站出來為達西先生辯護。」

喬治安娜眼睛閃閃發亮，她的思維已經被這個浪漫的巧合佔據了，完全沒想起來為什麼瑪會知道這件事。「天啊，這太浪漫了。今天哥哥有什麼不一樣嗎？」喬治安娜非常懊悔自己因為身體的原因沒能參與下午和晚上的談話。

瑪覺得達西先生今天的態度有些怪。要說喜歡黛西小姐，一開始那麼冷硬地說情不是等價交換；要說不喜歡，後來卻表示面對美貌人們會更加寬容。黛西小姐可以算是一位美人了，水汽迷濛的大眼睛，線條優美的脖頸，有一種別樣的楚楚可憐的氣質。「大概還是有一點吧。」瑪把晚間的對話大概複述了一下。

喬治安娜也有一點疑惑，但達西先生從來沒有過這樣反常，今天出現了特殊情況，看來對黛西小姐還是有點不同的。「恩，我也覺得有一點。唉，真是可惜今天沒有見到那位小姐。」

瑪覺得喬治安娜想說的是「真是可惜今天沒有見到未來的嫂子」，頓時有點後悔把這件事說出來了。黛西小姐性格有點軟弱，如果最後她聽從父母的安排嫁給了一個有爵位的男士，現在她慕達西先生的事就最好不要聲張出去。「這件事你先不要說出去。那位史密斯小姐的父母可能並不同意，他們看起來希望她嫁給一個有爵位的貴族。」

喬治安娜有點為黛西小姐不平，又有點同情她。「這太不公平了。父母不管她是否和未來的結婚對象有感情，為了地位就把她隨便嫁給一個男人。這和書里的情節真像。我們女孩兒如果不幸出生在那樣一個家庭，那還有什麼辦法呢。」

瑪揉揉她的頭髮：「如果達西先生真的喜歡她，肯定會想辦法的。」

喬治安娜對哥哥信心滿滿。「恩，我相信哥哥。唉，要是史密斯小姐不喜歡我怎麼辦？」

瑪被喬治安娜逗得笑了出來。「不用這麼早就擔心和未來嫂子的相處問題。史密斯小姐性格很溫柔的，而且她和達西先生還不一定會在一起呢。」

喬治安娜從沒這麼希望快點好起來。「希望下次史密斯小姐來的時候我已經完全好了。」一方面是看看哥哥和史密斯小姐是不是互相喜歡，另一方面說不定能幫上忙呢。達西先生為人太過嚴肅，和小姐們嚴格保持著距離，喬治安娜一直很憂心他的婚事。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坐火車沒有時間碼字，今天晚上還有一更

達西先生一直用「人們對美的追求不是可恥的」安慰自己。而瑪和喬治安娜卻以為這個話是對黛西小姐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