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愁滋味
少年盤坐在地上,身下的樹葉一點浮塵都沒有,因為這裡也沒有太陽,所以少年的皮膚瑩白,靈氣在他的皮膚下來遊玩嬉戲。
他把手伸到羽天的脖子兩側,那是羽天最不願意別人觸碰的地方。她即使不清醒還是本能的縮起來,但是少年並不給他遲疑的機會,手心貼在了羽天的脈經處。
修靈者,脖頸處的脈經是命門,這也是羽天為什麼喜歡掐人脖子了,一旦被掐斷,那麼這個人就要去見閻王那個黑老頭了。
少年卻沒有像捏斷她的脈經,而是一團淡藍色的光暈包圍了羽天的脖子,而羽天的臉色,也在可以用肉眼看到的樣子恢復血色,他這是在渡化自己的靈力給羽天。
羽天想到了那個時候,然後看著眼前知愁猙獰的手,白骨已經泛黃,還流著血膿,是啊,當年焚天可是掏出他的心臟,他怎麼可能得了好死,羽天焚天回來的時候,琥珀樣的眼睛中,暗淡無光,他看了看羽天,那樣子,是羽天在他們這麼多年的歲月里,從來沒有看見過的。那樣子絕望而且悲然。
看到知愁現在這個樣子,是憑了多大的恨意,才能夠保住了魂魄,他本是精靈的原祖,靈魂自然會在斷氣以後,飛散入自然,但是,知愁現在的這副雖然殘破,但是帶著巨大怨念的靈魂,無一不在告訴這世人,他已然墮魔。
留。怕是留不得了。羽天狠意一閃,沉下氣來。
「哎,這個叫衣服,穿在身上,遮住這裡,還是這裡。」知愁想的,還是那片霧澤,那個穿的破破爛爛,頭頂像個雞窩的女子,拿著一件簌簌往下落樹葉,奇怪的東西,往他身上比劃。
「哎哎哎的不好,給你取個名字好了。」
女子吃著果子,面容淑靜,沉思一番后「知愁,少年不知愁滋味,好適合你。恩,你就叫知愁了,快,知愁,把那烤好的蛇肉給我一塊。」
攤天的巨蟒就躺在兩個人的身邊,已經死透了,知愁正在烤蛇肉,弄得臉上灰撲撲的。
知愁空洞的眼睛里,突然想起來那時候羽天的眼神了,她拿著一片樹葉,沾了水,一點點的擦去他臉上的灰,「臟死了。」雖然這麼說著,但是她的眼神溫柔而且專註。
想到這裡,知愁又往前走了一步,全剩骸骨的腳,踩到了羽天放在地上的鞋子,血膿滴下,竟然弄髒了鞋面。
「哎呀咯死腳了。」羽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現在只能赤著腳走路,羽天最是嬌貴的就是她的那雙腳,就連腳板都十分柔軟。
「那怎麼辦?」知愁正在前面尋找果子,是羽天說跟來的,現在卻耍賴的坐在地上。
「背著本尊。」羽天抬起臉來,故作扭捏的雙腿交叉,手疊放在膝蓋上。
「誰是本尊?」
「我,我就是本尊。」
「你不是叫羽天嗎?」噗……一口鮮血,從羽天的喉嚨中噴了出來。
不過吐了血以後,羽天發現自己剛剛鬱結在體內的最後一絲絲鬱氣居然也消散了,這是不是說明,她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
羽天在地上爬了起來,這不過是幾十天的功夫,傷重的幾乎不能善終的她,居然完全恢復了,這全部要歸功與眼前的這個少年,知愁,她受傷的時候,在這片霧澤里,她唯一的依靠。他僅僅是度靈氣給她,就治療好了她的傷勢。
這個少年,有巨大的修復之力,他一定是一個破魔的好手,羽天想著,能不能把他騙出去,讓他也來對扛泓華。
但是每次提起出去,知愁就好像很抗拒,十次八次都要跑出去,剩下的兩次是被羽天抓住了後腦勺上的頭髮還有耳朵,跑不開。
「真是咯死人了。」羽天站起來后,沒因為身體恢復而蹦躂幾下,就被腳下的石塊咯了腳。
「你平時都是怎麼走路的呢?」知愁搖了搖頭,一把抓住眼包淚,淚包眼的羽天,扛在了羽天,立著胳膊,就讓羽天坐在他的肩膀還有胳膊上。
他低頭,看羽天羊脂玉一樣的腳面上髒兮兮的,腳趾通紅,細嗅一下,還有血腥味,腳底應該已經破了。
「有鞋子啊,焚天會為我準備那種底子又軟又舒服的鞋子,穿上綢子襪,再套上鞋子,走起來就好像踩在雲彩上。」羽天伸手去夠垂下來的樹枝。
羽天真的很輕,至少知愁是這麼覺得,他走了許久都不覺得累。
「那,你們那裡的,都穿鞋子嗎?」知愁低頭看到了自己的腳,跟羽天的一比,根本就沒有可比性,穿羽天說的那種鞋子,真的很好嘛?
「是啊,焚天以前是四蹄走獸,剛修理成人的時候最抗拒穿鞋子了,但是自從穿上以後,就舒服的了不得。」羽天蹬了兩下腳,噗呲一笑,她還記得焚天那個表面很抗拒,可身體很誠實時的那個尷尬樣子。
「焚天?」這幾天,羽天說的最多的詞,恐怕就是這個了,焚天,是什麼呢?
「焚天,是啊,焚天,怎麼了?」羽天低頭去看知愁。
「他是什麼?」
羽天側目「你不知道焚天是什麼?」
她不相信,居然有人不知道焚天是什麼的。
「恩,不知道。」知愁並不覺得很奇怪。
「他,他不是什麼,而是一個人,額,他不是人,不對,他是個人,他即是一個人,又是一隻狐狸,他,他很厲害……」
說起焚天,羽天居然磕磕碰碰起來,按理來講,這七界,羽天應該是最了解他的的人。
「哦,所以,焚天到底是不是個人。」
「阿嚏。」正在御風的焚天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因為太突然,差一點失去重心。
「他怎麼不是個人,但嚴格意義上來講他是個狐狸,他是個由狐狸修鍊而成的人。」羽天依然在糾結著焚天是不是個人這個問題。正在來接她的焚天,如果知道了,真不知道會不會從雲里摔下來。
知愁已經不理她,在尋找果子,不知道怎麼了,這段時間,一年四季都有的青果,現在怎麼幾乎一個都沒有了。
羽天的小肚子,不知道跟這個現象有沒有聯繫呢?
「我記得,我走時,說要送你一雙又軟又舒服的鞋子,現在,我兌現了承諾。」羽天微笑著,但是笑容已經開始泛著冷意「至於那天沒有說清楚的焚天,他,是神明,肩負著拯救七界,度化眾生的重擔,我也是如此,我也要為從來沒有為我考慮過的七界考慮,所以,知愁,對不起……」
知愁的手已經伸入了羽天的臉頰下,羽天也沒有在遲疑,她凝起靈氣,聚攏在手掌中抬手……
知愁的手指骨,就碰到了羽天的脈經上。
「羽天,你,受傷……啊……」羽天一掌,沒有一點點的遲疑和猶豫,那一掌狠狠地打在了知愁的胸口,震魂之力,在她手心中張開。知愁痛的呼聲出來。
「羽天你幹什麼?他在度靈給你。」一直不明所以的清明,現在算是看明白了三分,那個惡鬼雖然已經很難再度化,但是他對羽天的時候,總是忍著,忍著戾氣,忍著污濁,那從他掌心處溢出來的靈氣,脫出掌心,居然依舊是純潔的水色。
倒在地上的知愁抬臉看著地府的天空,污濁,那是大地地下的顏色,真難看。他赤紅的眼睛里,污濁的液體依然流個不停。
心口,心口好疼,幾百萬年了,那裡早就沒有東西了,但是依然疼,依然,很疼,他突然感覺恨,但是僅僅只有幾秒鐘,就,就被羽天回眸時的樣子,所淡去。
「什麼度靈,他是在向我報仇。」羽天咳了幾下,鎮魂之力依然沒有鬆懈。她狠狠地甩開清明。「孟婆,抱住清明。讓他別礙事。」
孟婆看著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她也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能聽羽天的話,抱住想上前阻攔的清明。
「那句對不起,為以前,不為現在,想恨我,就繼續恨啊,魔鬼。」
羽天幀袖,掐完最後一個決,眸子中最後一滴眼淚,就砸在了地面上。真不知道是不是地面感知到羽天的感情,一支彼岸花就在那滴淚中發芽破土。
知愁僅僅是最後看了羽天一眼,鎮魂之力不僅僅是來自羽天的靈力,更多的是來自她的魂力,他越早的灰飛煙滅,羽天因為使用魄力而對靈魂傷害越小。
「我,不,恨,一點都……呵……」一縷黑煙從羽天精純的魄力下飛出,看到那縷黑煙飄遠,羽天才收回了魄力,她虛弱的坐在了地上。
「這,這祖神,您消滅的那惡鬼本來只要再投胎幾次,就可以渡去煞氣了,你這樣,我們,我們兄弟可怎麼交差啊……」白無常要比黑無常沉穩一些,但是成現在這個地步,他們要怎麼向上面交代啊。
「你們說,他在投胎幾次,就可以成為一個純粹的人類靈魂了?」清明被孟婆牢牢地抓住,他現在只是魂魄,根本沒有力量來掙脫靈力不在自己之下的孟婆。
「是,是啊。」黑白無常沒少給清明打過交道,說不怯怕他,騙鬼呢。
「羽天,你……」清明還記得那隻惡鬼在消散前,看著羽天的眼神,那麼悱惻深情。
「就跟閻王說,他弄髒了我送給很重要的人的鞋子,我滅了他泄憤,有何不可。」羽天依然坐在地上,語氣冰冷到了極點。
「可,可,小的告退,小的告退。」黑白無常一溜煙就消失不見了,勾魂鏈都沒有拿走。
「羽天,你究竟為什麼,狠毒成了這個樣子,究竟,為什麼這樣了。」清明脫力的跌坐在地上。
羽天直至若無,望著那雙被血污弄髒了的鞋子。她伸手拿了過來。
「啊……不要,不要恨我啊……」羽天突然失控,大聲的喊道,鞋子被她揉到懷中。
鳳泣,七界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