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雷動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往著已是深春。
黃泉,裕盛已經有許多年沒有來過了,上次來,他還是為了下界渡劫。這樣一晃,已經不止過了多少萬年。
裕盛從來不是愛悲春思秋的人,只是走在這不熟悉的路邊,他感覺心中湧起一番番的傷感。那年母親親自送他到了這裡渡劫,沒想到不過是四五十載的人間光陰,他就與母親陰陽相隔了,而父親的身邊,那個女人,終於可以登堂入室了。
恨意還是有的,但是,怎麼說呢,那是羽天的妹妹。想到羽天,裕盛只是想到這個名字,都激動的感覺半邊身體都在發麻,就是,這麼的愛她。
不過再一眼,他已經看到了現在的羽天。
揚天大神就好像背後靈一般,不停地激怒與她,而已經完全呈現黑化的羽天,雙眼血紅,緊緊地握著拳頭。
「揚天大神,你在做什麼?」挑劍上前,揚天抬起頭來看向裕盛。
眸光複雜,但是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找回了自己平時的雅俊「本尊,只是在觀察羽天。」
「你說謊,你明明是在激怒她、」不準備忍耐半分的裕盛伸手就拉好了架勢。
「你這招式,是焚天研習與我們盤古家族的。」只見裕盛拿著蕭龍劍,劍尖內斂,卻鋒芒全露,揚天卻冷冷一笑。
「據小王所知,大神您,怕是不會這個招式吧,這招式,是焚天祖神,也就是我的師傅,親自跟盤古大神研習的。」
「找死。」失了一半魂魄的揚天有些喜怒不明,平時的他,不是這個樣子的,或者是,大家記憶中他,不是這個樣子的。
暗光一閃,一把軟劍從揚天的腰間抽出,軟劍節節相扣,堅不可摧。揚天的軟劍要比普通劍長而細一些,平時藏在腰間,不細看還以為是條腰帶。但是繞指柔一旦化成百鍊鋼,那就是要奪人性命的。
「揚天神柱,毀而重生,大神您的半邊靈魄怕是功不可沒吧。」裕盛敢一個人只身前來,就說明他也不是不可一戰的人物。
「嘴上功夫溜不是真英雄……」話還沒有說完,裕盛就先發制人,揮劍刺入裕盛的結界外圍。
盤古之子,天生巨力,就算是柔善的揚天,也是有拗動天地之力,他沒有先用劍,而是只是輕輕回攏五指,制住了裕盛暴烈而來的劍氣,一寸寸的,把它們捏的粉碎。
「小菜一碟。是不是該本尊了……」揚天微微一笑,本來俊雅的臉面再也維持不住了,鈞石之力,裕盛只是看一看都覺得雙眼眩暈。
揚天畔步而起,飛至裕盛的頭頂,金黃色的光暈就團在他的手上,而裕盛只是看著眼暈,並沒有應對之策。
而在一邊的羽天,黑氣依然濃烈,但是沒有了揚天的激怒,她慢慢的脫出半分理智,但是墜神雷卻一點喘息都不肯給她,她的戾氣弱一分,雷氣就靠近一分,就這樣兩向糾纏,羽天已然精疲力盡,但是她知道,不能,不能。
懷中的緞面鞋子已經被她暖熱,鞋面上的腥臭的味道,就好像一道道無形的耳光,在羽天即將沉溺在暴虐中的時候,就會傳出一陣來,撓醒她。
羽天仰著面,身後的打鬥聲一字不落的傳入她的耳朵,但是她打算袖手旁觀,她與揚天,在他蓄意激怒她的那一刻起,便恩斷義絕了。
斗吧,反正,揚天神柱是再也不會塌了。
殺吧,天帝如果命隕於此,那麼七界動蕩幾番,就又是她的了。又是那隻狐狸的了。
就這麼惡狠狠地想著,即使不用墮魔瘋癲,羽天依然一肚子的陰暗。
她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的狠角色。
具有世間最強大的凈化之力的精靈界佛珠,在碰到羽天的血以後,完全失去了光澤,只是好像一顆美麗的珠子一般,嵌在羽天掌中的血肉了。
「羽天……」急切切的,誰在叫她。
「羽天……」好熟悉的聲音,羽天回頭,回頭后看到的景色,不是昏暗的黃泉,也不是陰雲不散的冥界,而是,而是狐晟神宮。
狐晟神宮真的很像他住的地方。遍地芬芳,落英繽紛。這些並不是刻意為之,而是那些花草都已能夠長到他的園子里為榮,拼了命的舒展著葉子抖擻著花朵,所以這裡一年四季,美麗炫目,冬日都不帶落雪的。
懼熱的羽天一到夏天就離不開狐晟宮了,因為這裡的草木居然通靈到相互勾搭,結成綠蔭,自帶清風徐徐來的綠蔭下,就是羽天最好的睡覺之地。
羽天是火鳳,本身就熱的出奇,在趕上夏日,那簡直是要要了她命的熱,一般如果不是太忙,焚天也愛坐在綠蔭下陪著羽天。
羽天躺在軟軟的花草上睡覺,細密的花朵細細的感受羽天身上的氣息修鍊,而焚天則在綠蔭下放了個長榻,擺了桌子,在這裡處理公文。
兩個人歲月靜好,經常這樣一世不離。
焚天的發就散在塌邊,羽天打個滾,就可能滾在焚天那招搖的白髮上。
躲閃不及,就拽的焚天呲牙咧嘴。幾番下來,焚天也惱,羽天那覺得沒意思。
轉念一想,羽天摸著這如同緞子一樣的頭髮,再看了一下綠蔭下外的烈日,這麼厚的頭髮不熱死他才怪,遙想去年的苦夏,這位爺的頭上,還冒了痱子。
憑空捏來兩秉木針,羽天就著焚天的頭髮,織起了纓絡。
不知道焚天是真的入迷的看著眼前這個三五個時辰沒翻半頁而且還放顛倒了的公文,還是睡著了,總之羽天一直到織好兩個雪白雪白的纓絡,準備剪下來的前,焚天都一直沒有發現。
只聽咔嚓一聲。焚天眉尾一動。「咔嚓……」
「羽天……」
那時候急切的聲音,和現在的這一聲羽天重合,羽天的心,就好像被撕裂的一樣「焚,焚天……」
「看我怎麼罰你……」夏日炎炎,綠蔭里好像有這個世界里,所以的溫情蜜意。
「你……你……」血氣已經涌到了羽天的喉嚨里,她忍著,她只能不能吐出來,不能……
「我這十幾萬年什麼業都沒結下,只有這一頭白髮聊以慰藉,你說你這齊耳給我剪了,怎麼辦?」
被提在半空中的羽天,在細細碎碎的光影中看著眼前這個神明。他蹙著眉,嘴角帶著無奈。「好,好想你……」
「你說什麼?」羽天已經分不清楚身在那時,還是心在那時,焚天歪頭看著她,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我說,我說,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焚天。」羽天吶喊,吶喊出聲,可是那副靜靜地面孔依然帶著薄怒,「那你說我的頭髮,你要怎麼賠我。」
力竭,羽天終於倒在迷夢了。墜神雷也終於找准了時機,紫色的劈天之雷立刻吞噬了羽天,五十萬年的修為,就這樣,折了……
裕盛硬生生的挨了揚天一記千鈞的重拳,倒在地上,吐出血來,可是揚天硬是半分便宜沒有討來,他大口的喘】【息著,內里的氣韻已經完全亂套了,沒有了整整一半靈力的他,怎麼可能不吃力呢。
而裕盛準備在起身一戰,只聽驚雷轟隆,他感覺回頭去看,兩個人打鬥著,已經離羽天了一段距離。而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墜神雷。
驚雷,帶著潑天的聲響,不劈去羽天的身骨決不罷休。
而幻象里,被提在半空中的少女,張開緊閉的手心,小心翼翼的展露出笑顏。
「這,這就是你的頭髮,我,我把它們織成了人間說的香囊。
在裡面裝了你最喜歡的皿珠的香味。
這是我在人界做人的時候學的,那裡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都會做。
她們說,做了,送給,送給最重要的人。
我,用你頭髮是我不對,可是我想把它送給你。
你一個,我一個,我想了想,對我來說最重要的,第一是你,第二是我。
所以咱們一人一個,不對,一狐一個,哎,不對,一鳳一個?也不對。
艹,到底是什麼一個。啊啊啊啊啊……」
那時候的羽天,嬌娜的就好像那日的烈日,火紅明艷,可現在的她,已然枯萎了全部的靈魂。
而那時候,笑的讓花月失色的狐狸,你究竟,在那裡呢?
「焚天,焚天,我求求你,你,帶我走吧。」
有幽人兮好冥絕,炳其煥兮凝其潔,悠悠千古兮長不滅。
地府的結魂燈真不是說說而已,存了不世之心的羽天,自毀經脈,在巨雷濤濤中,只剩下最後一口氣,魂魄也碎的不成樣子。
但是結魂燈放在床頭,不過七七四十九個時辰,羽天的鳳凰魂,再次結在了一起。
地府後堂是閻王的私宅,羽天現在正躺在最好的一間客房中,清明被閻王送回了人間,因為他依然是肉體凡胎,在地府中呆久了,身體會因為吸入太多的黃泉之氣而受損。
他在羽天的手腕上寫下了一道符咒,那在陰陽術中,也是有招魂作用的。
是經受了多大的悲拗,羽天才會如此,清明彷彿了解,但是他不是羽天,也無法體會,只能一步三回頭的回了人界,繼續等待著羽天去找他。
多年後,清明的陽壽盡了,他沒有選擇成仙,而是在兒女的淚水中,欣然的,合上了眼睛,身畔的女子,輕喚著他的名字,好像一路上,雪女的送別歌。
黃泉,接天無窮的彼岸花,橋,笑著端出茶來的孟婆「公子可是明白了,大神那時對您說的那句話?」
「婆婆,清明已然領悟了她說的話。」清明端起木碗,翻騰的熱氣帶起濃郁的茶香。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順著紋路,自然而然的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
「領悟了好啊,領悟了好,只是她愛點醒與別人,可是誰又能點醒她呢?」
「孟婆,我又來了,唉,這次一個衝動,帶了幾個兵準備反了人間那個狗皇帝,可是眼前眼要進京城了,就被部下叛變了,老疼了,快,給我來碗濃濃的湯,我喝了好去投個好胎。」
這是……清明皺眉,看向笑著為他呈湯的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