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大年初一
此時天色尚未破曉,外面依舊是濃的划不開的黑暗。不時有一朵煙火升起在半空,綻放在夜空,遠遠近近的鞭炮聲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給安靜的鄉村添了一抹濃烈的希望。
胡非靠著杜雪坐在灶前,聽著外面的的鞭炮聲,嘆息一聲,「昨晚有沒有守歲?有沒有看春節聯歡晚會?」
「有啊,」杜雪用手不時撥弄著材火,「我過了十二點才睡覺的。聽說在新年剛開始的時候許願很靈的。」
「哦?」胡非笑了笑,將手繞過去,抱著杜雪,「說說,許了什麼願?」
杜雪略微動了動身體,沒有掙脫胡非的魔爪,臉上紅的透亮,她低下頭,輕聲道,「不能說的,說了就不靈驗了。」
事實上關於信仰,胡非並沒有那種破除封建迷信的想法,人總是需要有信仰的,也許那些說要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的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類也許骨子裡其實比誰都迷信,君不見那一場席捲中原大地的**,練習的都是一些高學歷人才。
永生,以及對未來的恐懼。其實每個人都活在恐懼中,一覺睡過去,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明天再爬起來,然後也不知道早上起來喝個水洗把臉就會死去。小理即便沒有洗臉喝水死掉,走出門,誰也不能保證沒有這麼好運不會遇到一個飆車的。即便沒有遇到醉酒開車的,天天吃著地溝油飯菜,喝著鹿奶剝著雞蛋,然後誰這不能保證哪天不小心打醬油躲貓貓就掛掉了。
想來絕大多數人還是沒有直面死亡的勇氣的,每當胡非想到這的時候,腦袋裡就浮現出那些天天窩在地底挖煤的人類,他們比那些做人體炸彈的恐怖分子更值得人仰視。最怕的其實是知道自己要去死,卻心裡依然存了一絲僥倖渴望活著。而一旦下決心向這個世界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時候,通常都不存在怕與不怕的理由了。
胡非忽然想起了那個婉約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日。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有神,那作為至高無上的她們,在天空中俯下身看著鋼鐵森林裡的眾生,會怎麼想?
神說,要有光。她們只不過在高空里眨了眨眼,然後,人間便物是人非。
胡非搖搖頭,將腦海里的雜念甩出腦海,既然知道一年後會是末日,那想太多也沒用,好好珍惜這段最後的日子便是了。
母親一瘸一拐的點燃了三柱香,向著堂屋的神龕做了三個揖,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將香插好,摸出一幅卦艱難的跪了下去,開始叫胡非和杜雪也過來跪下。
這便是祭祖了。胡非老老實實和杜雪並排跪在神龕前,聽著母親嘴裡念叨著,接著將手中的卦扔在地上,再撿起來,再念,再扔,那副光滑的卦被拋出一個個弧線,落在地上聲音清脆,卜算出一個一個的希望。
等母親將卦卜完,胡非兩人恭恭敬敬的磕頭三個站了起來,母親卻去拿了一排紙錢燒了起來,接著父親在屋外放起的鞭炮。
這些程序,胡非一點都不懂,儘管已經進行了二十多年了。看著忙碌的母親,胡非很懷疑如果老一輩哪天都到了乘鶴西去的時候,這些東西還有沒有人會。
天色微明,胡非一家四人圍著桌子吃著團圓飯,他興緻頗高,和父親兩人又拼起了酒。事實上胡非確實有點嫉妒那些富豪有大把大把的錢來揮霍過紙醉金迷的生活,但是對於這種新年的第一頓團圓飯,他很不屑那些有錢人找個七星級的酒店一家人開著高檔車去團圓。再怎麼說,團圓都應該在自己的家裡。而且胡非一直固執的認為,一個家若沒有飄著油煙的氣息,那這個家其實怎麼說都不是很完整。
外面的鞭炮聲響的正歡,很多年前胡非也很喜歡放鞭炮,但那時家裡條件實在太差,即便向母親哭著鬧著也只能羨慕的看別的夥伴放鞭炮。小理然而等到今天,他卻已經對放鞭炮失去了興緻。
從來都是如此。就彷彿一個工友說的,三年前我覺得自己是個人見人愛狗見狗暈的帥哥,等到今天,我居然悲哀的發現,原來我真的不是很帥。有些東西原本我們以為可以堅持很久,卻忽然在某天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堅持過。
一頓飯吃到天色大亮,屋外飄飄揚揚的下起了小雪。胡非喝的暈暈沉沉的,正想又跑上樓睡上一覺,母親說話了,「過一下你和小雪一起過她家拜年吧。」
胡非愣了下,胡亂的應了聲,跌跌撞撞的往樓上走去。斜倚的床上,胡非的心潮澎湃,感覺腦袋裡一片亂七八糟,不知道該想些什麼,然而又有種急欲找人說話的衝動。
杜雪又端了杯茶走了上來,胡非將茶放到一邊,一把拉著杜雪坐進坐進懷自己里,長長吁氣,道,「小雪,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喜歡你一年了。」
杜雪不是很明白這個男子的滿嘴酒話,於是輕輕的嗯了聲。
「哈哈,」胡非笑的很大聲很放肆,「你肯定想不到,在另一個時空里,我同樣遇見了你,然後我一直沒敢和你說話,後來我一直想找你,卻始終找不到人。整整一年,我原本已經失望了,可是沒想到,我居然又回到這個時空里,重新遇見你。」他咳嗽了兩聲,摸出只煙,「嘿嘿,是不是莫名其妙啊。我和你說,其實,我是從一年後回來的。」說完這話,他像是一隻驕傲的公雞,又是仰天大笑。
「你喝醉了,」杜雪猶豫了下,終於伸手摸著胡非泛著酒紅色的憔悴的臉,「還是想睡一覺吧,我知道這幾天你肯定很累了。」
「沒有,我沒醉,」這句話一般喝了酒的人都會說,而且他們說了這話后旁邊的人更加認定此人是喝醉了。然而事實是,喝醉的人腦袋裡意識其實是相當清醒的,那些跌跌撞撞的動作只是因為身體有些不太受控制。
胡非噴出一口酒氣,將懷裡的女孩又擁緊了些,他眼神散亂的看著杜雪,「實話告訴你吧,我,其實,經歷了世界末日你聽過2012世界末日的預言不,我告訴你,那是真的,真的。哈哈,有的人死了,我還活著。有的人活著,我也活著」不待杜雪再說什麼,他又大聲道,「告訴你,呃我還見過神,那神,她是一個女人,很漂亮,是她,讓我們又復活了。」
喝醉的人有種孩子似的執著,也確實能壯膽。胡非打著嗝,搖晃著杜雪的身體,「小雪,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一年後就是世界末日,山崩地裂,海水倒流,很可怕啊。」他語無倫次的說著,「不過你不要怕,我見過神了,到時我會向神求情的,我會保護你的」
杜雪微笑著看著這個偏執的男人,點點頭道,「好了,我都聽明白了,你先休息下吧。」
「真的?」胡非歪著頭看著杜雪,「你相信我會保護你是不是?」
「真的,我相信,」杜雪輕拍著胡非的背,「我都相信,你先睡一覺吧。」
胡非點了點頭,把眼睛一閉,一下就睡了過去。
眼見這個男人歪著腦袋就這麼睡了過去,杜雪站起身,在床邊佇立良久,輕嘆一聲,幫他將被子整理下,輕輕的走出了房間。
外面的小雪漸漸停了下來,杜雪靜靜的坐在屋門口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胡非嘴角掛著一串晶亮的口水,身體無意識的不時顫抖一下,彷彿在夢中見到了什麼恐怖的物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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