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行人來至黃河,但見濁浪滔天,雖已初冬,卻無半點冰封跡象,臨河而立,確有酣暢淋漓之感,史阿等遊俠兒禁不住紛紛長嘯,盡舒心中任俠之意。典韋卻在一旁咋呼:「好大水,如何過得去?」眾皆宛然。
尋至渡口,卻見數十艘小船橫靠岸邊,數十個草棚在瑟瑟秋風中發抖,卻有幾個支架上晾曬著魚網,還有幾個皮包骨頭的老人家在修補,另有一些孩童獃獃地看著這群靠近的不速之客,幾許驚駭之色顯露無疑,更有的似乎要哭出來。
楊雷一行人下的馬來,卻見那幾個老人家中有一個迎了上來,打躬作揖道:「官爺,還未到月末,這稅錢能不能暫緩幾日。孩子們賣魚尚未歸來。」
眾人面面相覷,典韋卻早已忍不住,搶上前去,卻把老人家嚇得連連後退,那幾個孩子早已哭出聲來。聞聲出來的老嫗俱是臉色灰敗,更有的跪在地上,嘶啞的哭喊著:「官爺莫生氣,要打就打我們好了,活著也是糟蹋糧食,不如你打死我算了,千萬不要打那些孩子啊。」直讓楊雷鼻子一酸,忍不住就要流下淚來。卻見典韋已是淚流滿面,抖抖索索的遞過手中的乾糧,哽咽著,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得。史阿等人也紛紛解開行囊,就要將自己的乾糧分發給眾人。那老人驚疑不定,孩子們也不敢接過去,眼巴巴的盯著乾糧,手卻緊拉著老人家的衣襟。楊雷一聲長嘆,這黑暗的世間啊,哪兒都有貧苦的人,救得了一時,救得了一世嘛,救得了一家,那世間還有那麼多的窮苦人,想想後世那些窮山溝的孩子,想想那些為了孩子的民辦教師,付出一生僅能糊口,卻在一紙文件下喪失了轉正的希望,那些是真的付出真的奉獻的人啊。自己呢,將來這個腐朽的朝堂會怎麼對待自己,唉,復不多言。
那些老人家眼見這些人沒什麼惡意,也不像是平時那些凶神惡煞的官差,遂向前接了那些乾糧,然後再一點點分給那些孩子。待到分食完畢,那老人家轉過身來,卻撲通跪下:「大好人啊,老天爺保佑你們長命百歲。」說著就要磕頭,那邊楊雷早閃一邊,折壽啊。典韋早已一把扶起,史阿等人也急;「老人家不必如此,吾等要過河去冀州,故來此爾。」
那老人聽得如此,急忙道:「那幾位暫歇一時,孩兒們早起賣魚去了,不久即來。」楊雷等人遂在此等候,順便攀談起來。那老人見他們平和,故也敢言語之中得知,他們俱是此地人,打漁為生,也渡人過河收取酬勞。黃河雖大,卻也有平緩之處,養得活一家老小,不過最近幾年卻是一年不如一年,非是別的原因,卻是官府要收打漁稅,去集鎮賣魚也交稅,渡人也要收稅,到現在活得一天比一天艱苦,更兼天氣愈來愈寒冷,飢不果腹,衣不蔽體,恐怕今年冬天難以熬得過去咯。
楊雷等人聽到心酸處,亦是無奈,典韋卻嚷嚷開來:「此等官府,真是該殺。」史阿卻嘆一聲:「苛政猛於虎也。古人誠不欺我。」其餘各弟子亦皆慨嘆。楊雷在一旁默然無語。
約大半個時辰,聽得腳步聲響,卻是賣魚的人回來了,約十來人,手裡各拎著布袋,估計裡面裝的是糧食之類的。見得生人,停住腳步,目露警惕之色,那老人家急忙上前分說詳細。那之中隱隱為首的一個中年人過來了,搓了搓手卻是一臉憨笑:「公子要幾時渡船?」
楊雷答道:「爾等用了飯,我們再渡河吧。」
那中年漢子擺手道:「不妨事,吾等已吃過飯了。」
楊雷看看天,已近中午,方悟的他們說的是早飯,下一頓飯大概就是晚飯了。遂點頭應允。又聽得那漢子道:「吾等船小,公子馬匹眾多,恐要來往多趟,公子且莫心焦。」楊雷點點頭,由他安排。
眾弟子分批過河,楊雷、典韋、史阿卻是最後一批,許久,楊雷、史阿、典韋上了船,馬匹等各自安置在另外幾艘船上。楊雷見典韋不言,面色嚴肅,史阿亦是,遂問原因。典韋瓮聲瓮氣道:「吾恨不得殺了那狗官,心中方快。」史阿點頭,補充道:「還有那群狗仗人勢的官差。」咬牙切齒,看來洛陽城中亦是受了不少氣,此時一併發作出來。楊雷苦笑不語,卻聽那撐篙的中年漢子道:「公子,你們都是好人,不曉得世間險惡,那狗官殺了又如何,還會有新的狗官過來,一樣的加稅,欺負我們百姓。我們還算是好的,還能活下去,聽說那邊疆還有胡人擄掠,殺人如麻,真不知道那些人的日子怎麼過的,也不知道朝廷是怎麼了,收了那麼多錢,卻老打敗仗,我們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唏噓不已。楊雷愕然。典韋卻是心直口快:「那船家聽著,吾等俱是要往邊關投軍,殺光那些胡人,你們交稅就應該少些了,到時候別忘記請俺喝酒。」那船家笑著應諾。楊雷苦笑,哪是因為戰爭加稅,還不是天子愛錢,十常侍要錢,至於當官的,不為錢的又有幾個。
不多時,過了河,眾弟子在岸邊等待多時,楊雷略一示意,史阿取出數十貫錢財遞給那個船家,那船家連連推辭,道是太多太多了。史阿不由分辨,直塞給他,轉身與眾人上馬馳去,身後傳來那船家的呼喊聲:「公子,我叫周石頭,回來我免費渡你。」
楊雷這一行人直奔鄴城,欲取道壺關,下晉陽,直往雁門。一路只見枯葉紛紛,田地荒涼,路邊偶爾看到的村落亦是毫無生氣,不見炊煙。眾人也不停留,只是急忙趕路,總算在天要黑透之前進了鄴城的門。尋找客棧,各自安歇不停。
洗漱完畢,楊雷躺在床上卻總是睡不著,河邊的那群老人孩子老是眼前晃蕩,衣衫襤褸,皮包瘦骨。不禁一陣陣嘆息,掃蕩五胡需要強大的後勤保障,指望這樣的朝廷肯定不現實,自己也從未想過要依靠這個腐朽的朝廷,追隨其他老大,不太可能,且不問他們你能否理解自己的作為,能否容忍自己驅逐五胡卻不助其成就大業,只是要打那麼久的內戰他就受不了,等打完了,那還有力量掃滅五胡嘛。看來只有一個法子,就是自己另起爐灶,給自己建立一個強大而穩定的後方,使得自己能安心的掃滅五胡。可是,自己有實力同那些梟雄抗爭嘛,且不說雄才大略的曹操,光是那四世三公的袁紹恐怕就夠自己喝一壺的了。雖說自己多了很多知識,但很多用不了啊,難道這世界有什麼步炮協同。唉,不管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一步步來吧。反正自己選擇的是并州,好像袁紹和曹操都沒有對并州有太多的關注,畢竟冀州才是大漢的錢糧大戶,最富庶的州。想著想著,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楊雷叫大家各自出遊,畢竟這一去邊關,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也說不準能不能回來,大家三三倆兩自去不提,只有史阿、典韋跟著楊雷出遊。
鄴城果然是大城,雖然還早,大街之上卻已有商販忙著擺攤吆喝咯,或者店家撤了門板,招呼生意。典韋看的甚是熱鬧,楊雷也來了興趣,遂就小攤上買了些吃食,口感尚可,史阿典韋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三人吃完,接著逛去,過了幾個路口,來到一條大街上,但見鱗次櫛比,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聚集之地,飛檐掛角,門前蹲著兩個石獅,樣式威嚴,頗有氣勢。正瞅著,只見從側門出來幾個挑擔子的,看來是倒泔水的。正往這邊而來,三人急忙側身讓道,楊雷瞅了一眼,好多骨頭,還有魚頭,雞頭等等,不由暗嘆一聲,果然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眾皆無話,沿著路繼續逛,不覺已到中午,只見迎面來了一群花子,卻是衣衫襤褸,正往那個大戶人家聚集的街道去了,只聽得嚷嚷什麼施粥之類的。楊雷一聽就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做善事,施捨粥水,所以這群乞丐皆去了。雖明白,卻想看個究竟,遂伸手攔住落在後頭的一個乞丐,那乞丐見有個書生模樣的人攔路,本來勃然大怒,正欲發作,忽見那書生後面跟著一壯漢,滿臉兇惡之色,那胳膊比自己大腿還粗,銅鈴似的雙眼泛著凶光,正盯著自己,不由心裡一陣發寒,急陪笑道:「公子爺,您攔住小的有什麼事啊?」
「哦,我問你,你們急急忙忙的去哪兒啊?」
「哦,甄家施粥,我們忙著去搶碗粥呢。」
「哦,那甄家在哪兒啊?」
「公子是外地人吧?」那乞丐仔細打量了楊雷幾眼。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們是過路的,聽說如此年景竟有富家施粥,好奇就問了句。」楊雷一笑點頭。
「那就怪不得了。」小乞丐一臉釋然,「這甄家乃是冀州的大戶人家,幾代經商,富可敵國啊。尤其難得的是甄家並不像別的人家為富不仁,反而經常施粥做善事。去年冬天好多窮人都是靠他們施粥才活過來的,今年入冬就開始了,看來又能活不少人了。」
楊雷瞭然,問了怎麼走,賞了他幾文錢,放手讓他去了,心中暗自思量,施粥竟然能活這麼多人,看來這甄家定是冀州數一數二的大糧商,并州貧瘠,軍糧還要購買冀州的,看來以後要和甄家打不少交道呢。
幾人順著乞丐所指的路行去,不斷有衣衫襤褸者從身邊經過,急急忙忙。路上亦有不少人在談論此事,「甄家真是富有啊。」「那是,聽聞甄家富可敵國,更有幾位小姐貌美如花,你要是娶到了,可就是人財兩得了。」「就甄家還有點好心腸,其他富人吶,唉。」「噓,其實甄家也不是真的那麼好心腸,還不是搏個好名聲。」諸如此類,言論不絕。楊雷邊聽邊笑,往前去了。
來到那個大街,只見乞丐排成幾隊,有序的領粥,不吵不鬧,周圍也有幾個下人打扮的維持秩序。不由心裡稱奇,看來甄家有人才啊。待仔細看,卻是那有石獅的大門。暗忖,不管甄家是何居心,能施粥活人亦是難得了。看了半天,自回客棧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