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戰（下）
「難道真要把這東西吃下去？我怎麼有很不好的感覺。」何高看著手中的藥瓶，以及瓶子里的紅色粉末，費力的吞了一口唾沫。
他很猶豫。雖然軍隊中一直都在流傳皇帝的神奇藥粉的奇妙作用，但在搞清楚手中的紅色藥粉究竟有什麼作用以前，他並不打算將它吃進自己的肚子里——但他的選擇機會正在快速耗盡；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時間，其他人就已經將三倍劑量的興奮劑全部倒進了嘴裡，沒有任何遲疑。
他抬頭看著身邊的大狗熊。「不沉，這東西怎麼樣？」
「啥味道也沒有。」魁梧的屠夫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目光死死的集中在何高手中的藥瓶上，「如果再給我一瓶，或許我能嘗出一點味道。」
但這並不是何高想要的答案。「我是說，這東西吃了以後有什麼效果。」
「效果？」不沉又舔了一下嘴唇，「好像沒有什麼效果……嗯，如果我再吃一瓶，那就應該有點效果了。」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原處。
何高終於意識到了這頭狗熊的目的。「你想都不要想，」他警告到，「我絕對不會把我的東西拿給你。」
「既然你不想吃它，為什麼不可以拿給我？你又何必表現得這樣小氣……」不沉頓了一下，然後將左手放到心臟的位置，「唔……好像有一點效果了……我的心跳得好厲害，都能聽到它在『砰砰』作響。」
「就這樣？你還感到什麼？」何高緊張的追問到。
「很熱……很興奮……」不沉的呼吸突然變得沉重起來。興奮劑的效果正在逐漸體現出來，刺激著他的每一條神經，使他逐漸變得異常的興奮和狂熱。當然，他大腦中僅有的一點理智也在快速消失。
很快，也許只過了幾秒鐘，這頭魁梧的大狗熊就只剩下了沉重喘息，以及一個被反覆念叨的四字真言。「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在他的帶領下，他的身邊那些服用了興奮劑、正發出沉重喘息的士兵，就像被什麼迷惑住似的，也開始反覆的念叨起來；而加入他們的士兵也越來越多，最後，整支軍隊就只剩下了一個聲音——「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而且，這個聲音正在不斷變大。
「我的媽呀，我就知道……」何高的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白。他完全被身邊詭異的情景嚇住了。再沒有任何猶豫，他做出了決定。「大狗熊，我的葯就送給你吃吧。」他慌忙將手中的藥瓶塞進了不沉手中。
他立刻就將紅色藥粉吃了下去。
何高再次吞了一口唾沫。「兄弟，千萬不要怪我，是你自己要求的……還有，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弟妹的……」
就在他唧唧咕咕的時候，唐軍也在快速接近——而從文德斯發出命令直到現在，也就僅僅過去了不到兩分鐘；然後，就在唐軍的弓箭手準備射擊的時候，秦軍中的戰旗也同時指向了前方。
「殺——」從理論上講，何高才是排長；但實際上，發出命令的卻是服用了六倍劑量興奮劑的不沉。
「殺——」
秦軍開始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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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何高，以及那些在戰鬥中倖存下來的唐軍士兵而言，這一天的戰鬥充滿了他們從未見過的血腥和瘋狂——這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它將會永遠伴隨他們，直到生命的終結……
「殺——」秦軍在衝鋒。
「放箭——」唐軍指揮官手輕輕一揮，密集的箭雨便從唐軍中騰空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命中了它們的目標。銳利的箭頭輕易破開士兵們身上的盔甲，鑽進他們的身體之中，併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音。
接著，僥倖躲開箭雨的何高和前排的唐軍士兵就看見了令他們驚愕的一幕：那些身上插著箭矢的士兵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受傷，或者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他們既沒有倒地也沒有發出哀號，而是發出更大聲的怒吼，加快速度沖向他們敵人。
這遠比箭矢沒能刺穿他們的盔甲更令人害怕——這還可以解釋為秦國盔甲工藝精湛；而現在，除了何高隱隱約約知道，這與他們服用的紅色藥粉有關，其他人誰也不知道在這些人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們感到一種未知的威脅；而未知的威脅，總是最讓人恐懼不安。
不過，唐軍士兵暫時還沒有能力和時間去進一步思考，因為看上去十分狂暴的秦軍士兵已經突擊到他們面前。「殺！」士兵們大喝一聲，按照平時練習的那樣，將手中的長槍狠狠的刺向敵人的身體。
何高敏捷的側了一下身體，躲開了刺向自己的長槍，接著將自己手中的長槍刺進對手的胸膛之中。但其他人卻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他們以筆直的軌跡撲向唐軍士兵，任由敵人的長槍穿透自己的身體，同時也用自己的長槍刺穿他們。
然後，這些士兵機械的拔出長槍，再將它刺向下一個敵人。他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創傷。
而這些創傷都是致命的。
「我的天啊……」前一秒鐘，何高以為自己看到了地獄；后一秒鐘，他發現自己根本就身處地獄之中。
他感覺聚集在自己身邊的根本就不是平日里早已經熟悉的戰友。在皇帝的神奇紅色藥粉的作用下，這些人已經不再是人，而是一群瘋狂的、不知傷痛、不怕流血、對死亡無所畏懼的恐怖野獸。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有點冷。
而這也是唐軍士兵們的感受，而且更加強烈。與何高不一樣，他們正在與這些可怕的怪物作戰，並且十分清晰感到自己根本無法戰勝它們——雖然他們的武器一次又一次穿透它們的身體，但卻起不到任何作用，這些怪物依舊在繼續向前攻擊，不斷殺死不幸擋在它們面前的可憐蟲。
而這些怪物還只是所有怪物中的一部分，而在它們的後方，還有成千上萬名同樣雙眼血紅、不斷發出令人顫慄的咆哮的同類！
它們正在等待時機，然後將他們全部撕碎。
唐軍士兵感到自己心中在戰前被長孫安隆的慷慨演講激發出來的戰鬥激情正在快速消退。毋庸置疑，他們願意為大唐犧牲自己的生命，但卻不願意白白的送死，更不願意與一群似乎永遠也不可戰勝的怪物戰鬥。
這些士兵動搖了，但他們卻無法後退半步。後面的唐軍還在不斷向前進，將前排的戰友推向秦軍的長槍。
戰鬥就這麼進行著。
傷亡在繼續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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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凄厲的慘呼嘎然而至，伴隨著一陣令人膽顫心驚的骨頭破裂聲，野蠻人首領手中沉重的戰錘狠狠的砸在一個唐軍下級軍官的頭上，將它變成了一團難以辨認的、血肉模糊的東西。然後，他呼出一股粗重的氣息，把那具屍體象玩具一樣使勁踢向前面的敵人。一群唐軍士兵急忙避到一邊，以躲開這枚可怕的射彈。
但在躲開它的過程中，有幾個倒霉蛋卻向旁邊靠得太遠了。他們立即成為了另幾個野蠻人武士的目標。武士們手中的戰斧和鏈錘幹了它們的設計者們打算它們應該乾的事。幾個唐軍士兵的死亡既突然又凄慘。
目睹這樣的情景，其他唐軍士兵又向後退了一步——但很快又被後面的戰友推向可怕的對手。
「殺啊！殺啊！」軍官竭力的鼓動著這些士兵，「只有殺了他們，我們才能活著回到家鄉……」
活著回家，這是每個士兵心中最大的期望，軍官的鼓動十分具有說服力，但野蠻人武士的說服力還要比他強十倍。
巴納扎爾的戰錘輕輕一揮，一個唐軍士兵就向側面飛了出去，撞進兩個不走運的戰友中間，三個人在地上滾作一團；然後他的戰錘再以完美的弧線從空中落下，幾乎將被它擊中的倒霉蛋砸進土裡。
他又猛地轉過身。在他邪惡的、刺穿的凝視之下，唐軍士兵們禁不住顫抖起來。他們立即向後退出了一大段距離，而野蠻人的首領和他的武士則緊緊跟了上去，還有同樣瘋狂的「維京」戰士們。
他們正在不斷逼近長孫安隆的中軍。
「才過了這麼一點時間，這支秦軍就已經擊敗了我三萬士兵，這真是太可怕了……難道就沒有誰可以阻止他們嗎？」唐軍的統帥皺著眉頭咕噥到，部分是在自言自語，「現在我應該怎麼做？秦軍的主力都還沒有參戰，部隊的損失就已經如此嚴重，士兵們的士氣也快要消耗完了……」
他猶豫了片刻，然後抬起頭。「再派一萬士兵……不，再派兩萬士兵投入戰鬥，一定要阻止這支敵軍！」
傳令兵立即將他的命令傳遞給負責指揮的軍官。接著，待命的部隊開始前進，迅速加入戰團。
他們的加入起到了一些效果。原本正在後退的士兵又被擠向了前方，而野蠻人武士和「維京」戰士的攻勢也暫時被遏制住了。但他們並沒有被打退——雖然傷亡在增加，但這些戰士依舊在不斷進攻。
長孫安隆感到異常的憂慮。除了六萬騎兵和四萬弓箭手，現在他手裡還可以繼續投入戰場的部隊，就只剩下一萬多名步兵。如果戰場上的部隊還不能打退秦軍的進攻，那麼這場戰鬥的結局就……
他幾乎不敢去想象那樣的事情。如果……
「不，沒有『如果』，我必須贏！」他捏緊了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拳頭，「大唐興衰在此一戰，無論如何我都要贏得勝利。」然後，長孫安隆轉身對著一個軍官發出命令：「騎兵準備出擊！」
軍官躬身回答到：「騎兵已經準備就緒，隨後等候你的命令，大將軍。」
「很好，等待我的……」
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發言。「大將軍，我軍右翼潰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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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翼，也就是進攻秦軍左翼的魯隱農的部隊，士兵們還是沒能抵抗住心中的恐懼。當越來越多的士兵看見自己的敵人是一群身上插著長槍卻還在不斷殺死自己戰友的怪物以後，他們的心裡防線也就徹底崩潰了。就像太陽底下的積雪一樣，整支部隊在瞬間就消融了，全體士兵如同流水一樣向著西面八方涌去。
而魯隱農都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原本他還以為形勢一片大好，只是受到了一點阻礙，結果在他反應過來以前，他的部隊就土崩瓦解了。
事情真是太奇怪了……不，真是太糟糕了！他的部隊崩潰了，全軍又還能堅持多久？如果失去了這場戰鬥，那麼無論是皇帝還是長孫大將軍，都沒有人會放過他……只要一想到今後他會受到的懲罰，魯隱農就感到不寒而慄。
「快，快收攏部隊！」他聲嘶力竭的大吼到。
但什麼效果都沒有。誰都無法阻止士兵潰逃，無論是軍官的命令還是督戰隊的屠刀。甚至事情還變得更加糟糕了：一個軍官試圖阻止士兵逃跑，卻被成群的士兵推倒在地上，然後他們就直接從他身上踩了過去；而另一群士兵則與督戰隊廝殺起來，並很快將所有督戰隊成員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很快，就沒有軍官和督戰隊再去攔截他們了。
「瘋了！所有人都瘋了！」魯隱農感到自己也快要瘋了，他看得出來，自己的部下寧願對上級大打出手，也不願意與秦軍交戰——這還真瘋狂。「你們這群可恥的膽小鬼！」他揮舞著戰刀對一群從他身邊跑過的大喊到，「難道秦軍比怪物還要可怕嗎？竟然把你們嚇得屁滾尿流……」
大多數人都沒有理會他，但有一個士兵扭頭對他喊到：「將軍，你真應該親眼看看那些秦國人，他們絕對比怪物還要可怕。」然後，他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膽小鬼，你這是在胡扯！你絕對騙不了我！」魯隱農大聲喊到，也不管那個士兵是否能夠聽到。秦軍比怪物還要可怕？簡直是胡說八道！
「秦國人比怪物還要可怕？以為我沒見過秦國人么……」他憤怒的喊叫著，轉頭看向戰場的方向，卻正好看見一個滿身鮮血、身上插著七支箭矢和三截折斷的長槍的秦軍士兵一槍刺死某個不幸被他追上的倒霉蛋。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劇烈的抽搐起來。
接著，他看見這個士兵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他又開始繼續追擊潰逃的士兵。雖然只有很短暫的一會兒，但那張扭曲的、沾滿鮮血的面容在魯隱農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那麼一會兒，他以為自己的心臟都已經停止了跳動。
「快……我們快跑……」他的牙齒在劇烈的顫抖，而他的身體也是一樣，「現在我們趕快離開這裡……趁秦國人還沒有衝上來……」他語無倫次的尖叫著，同時調轉馬頭，開始向唐國的方向狂奔。
像是如蒙大赦一般，他的親兵全都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們就跟在魯隱農的後面，撤離了戰場。
至於長孫安隆？現在誰還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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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潰，徹底的崩潰，在長孫安隆想好應該怎麼處理以前，他的右翼就完全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一群正在被秦軍追殺的、像兔子一樣驚慌失措的、亂鬨哄已經無法再聚集在一起的殘兵敗將。
而且連魯隱農也逃跑了。
「膽小鬼！懦夫！叛徒！」卧諸骰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傳進了他的耳朵中，「他們都應該去死！我要請陛下嚴懲這些可恥的叛徒！我要請陛下誅他們的九族！我要……」
然後是尉遲休的聲音。「冷靜，卧公公。」
「冷靜？尉遲大人，你讓我怎麼冷靜！」太監的聲音又提高了兩個分貝，並把自己的矛頭轉向了長孫安隆。「長孫大將軍，這些都是你帶的好部隊啊！一觸即潰，我看你怎麼想陛下交代！」
長孫安隆沒有理他，裝作自己什麼也沒有聽到。
但尉遲休的話他還是聽見了。「大將軍，你能不能想一點什麼辦法，把潰逃的部隊重新控制住？」
「對不起，尉遲大人，那不可能。」想要重新控制數萬已經崩潰的士兵，那絕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長孫安隆現在既找不到合適的將軍，而且也沒有任何力量去完成它，甚至連嘗試一下都做不到。
而從現在的整個局勢看，他也在考慮，是否應該命令部隊撤退。
秦軍實在太瘋狂了，右翼又這麼快的崩潰下來，現在他對贏得戰鬥的勝利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除非有奇迹出現。但奇迹，似乎一直都在秦軍那一邊。
然而他又有一些不甘心，同時也害怕就這樣放棄會讓唐國陷入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危機之中。而更大的困擾卻是，皇帝將會如何懲罰他？如果所有罪責只讓他一個人承擔，那還沒有什麼，但事情怎麼可能如此簡單？
那麼，應該命令撤退嗎？
就在他考慮的時候，一匹快馬衝到他身邊。「大將軍，左翼已經崩潰了！」
「怎麼會？」
「秦軍實在太可怕了，明明我軍的箭矢和長槍都已經穿透了他們的身體，但他們卻像沒事一樣繼續進攻……」報信的騎士已經陷入了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夢魘之中，他用驚慌失措的聲音向長孫安隆彙報了左翼發生的故事——與魯隱農的遭遇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堅持了更長的時間。
「胡說！你在撒謊！」軍官剛剛把話說完，卧諸骰狂怒的大叫起來，「你是在為你們的無能尋找借口——」
「他沒有胡說，我就曾經遇到過這樣可怕的事情。」費立國打斷他，「那還是在我起兵準備推翻秦國新皇帝的時候……」
「不用多說了，這裡的情況也是一樣。」長孫安隆指著還在激戰的戰場。野蠻人武士和「維京」戰士的表現直接說明了一切。這些身負重傷的戰士已經再次讓唐軍陷入瀕臨崩潰的局面，迫使他們不斷向後退卻；而且在巴納扎爾的帶領下，其中一些人幾乎快要把唐軍的戰陣鑿穿了。
現在，巴納扎爾手中那面已經被鮮血染上了無數紅斑的黑色戰旗離長孫安隆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
「你準備怎麼辦，大將軍？」尉遲休問到。
「用騎兵反衝鋒？」有軍官建議到。
「不，我決定撤退。」長孫安隆緩緩的搖了搖頭，「現在無論再做什麼，對於整個戰局都已經沒有任何效果。現在我命令全軍撤退。」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此次戰敗，一切的罪責由我一人承擔。我會親自向陛下請罪。」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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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滿意的注意著戰場上了一切。現在，他的左右兩翼都已經擊敗了當面的唐軍，那麼長孫安隆也應該在準備撤退了。
希望他旅途平安。
殘忍而又邪惡的微笑又一次出現在西斯君主的臉上。他輕輕的對身邊的傳令兵揮了一下手。「發出信號，讓騎兵們為長孫大將軍送行。」
下一秒鐘，那個李縱雲已經等了很久的信號終於出現在空中。
他戴上頭盔，舉起長槍。「全體突擊——」
重騎兵開始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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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去醫保辦處理我媽的醫藥費報賬問題，累了半天，最後居然沒有辦成……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