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預謀
載上它的乘客的豪華馬車啟程離開了秦國的政治中心，在一整支秦國皇家衛隊的護衛下，向遠方的邊境駛去。
曹節獨自坐在車廂里。他坐在柔軟舒適的墊椅上，腳下是精緻的羊毛地毯。他抬頭向車窗外張望。四周平靜無奇。傍晚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片雲。太陽徐徐落山，雄偉壯觀的景象能煥發任何一雙無望眼睛的光彩。
但對曹節來說，這個壯觀遠不如秦國皇帝贈送給他的禮物那麼令他欣喜與激動。他贈送給他的不是一把華麗的佩劍，不是他坐著的這輛豪華馬車，也不是其他足以讓普通人瘋狂的精美奢侈品，而是一位皇帝的友誼。
就在剛才特意為他舉行的歡送儀式上，當他們兩人單獨談話的時候，郭波幾乎是露骨的向他暗示，秦國只能接受一個人成為魏國的新皇帝——那就是他，太子曹節。他甚至暗示，秦國會為他登上皇位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
曹節被郭波的承諾打動了，並為此感到歡欣鼓舞。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郭波的言論是在**裸的干涉魏國的內政，更沒有察覺其中隱藏的危險。他只是太希望擊敗自己的兄弟成為魏國的下一代皇帝，而且也信賴他與郭波之間的「友誼」……
曹節將郭波視為他可以信任的朋友。
因為郭波對他很好、很友善，也很樂於滿足他的虛榮心——他用相當高的規格接待他，而且隨時都在關心他的生活情況；他不斷的向他贈送精美而奢侈的刀劍和工藝品，允許他隨意參觀任何他希望參觀的場所（當然，曹節最常去的地方還是「長風閣」）；郭波還經常在皇宮裡舉辦盛大的酒會招待他，每一次都會有上好的美酒和他聞所未聞的新奇水果。
而最讓曹節感到愉快和舒心的是，秦國的皇帝陛下總會在適當的時候用適當的語言對他進行一番適當的吹捧。
他總能找到他性格和行事中的閃光點。
當曹節在自己國家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曹節一直都知道，因為他的學識、性格和曾經犯下的那些錯誤，他在魏國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廢物和人渣。他的父親曹鐤不喜歡他，甚至有些時候還想廢除他的太子尊號；大多數大臣也厭惡他，他們寧願支持比他虛偽的曹慎；即使是支持他的那些人，司馬家族的親戚們，他們對他也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痛恨和失望。
從來就沒有人稱讚他——除了那些卑微的、希望在他那裡得到好處的、只會奉承主人的馬屁精；也沒有人允許他隨意閑逛，做他喜歡做的事情——他們總是讓他做這樣、做那樣，試圖將他變成他們希望他變成的、他卻一點也不喜歡的樣子。
從他小的時候開始，他的生活就是這樣，並且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
曹節痛恨這樣的生活，也痛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雖然他知道其中有些人是真心為他好，但他就是忍不住要痛恨他們。
所以，當秦國的皇帝在他面前恰到好處的讚揚他、尋找他性格中的閃光點、並為他曾經犯下的錯誤辯護時，他開始把他看成自己的朋友。
而且是一個值得他羨慕的、可以當作他的偶像的朋友。
他們兩人有許多共同點，都喜歡奢華的生活，喜歡隨心所欲的做事，不喜歡受到別人的限制，而且同樣的不學無術……但郭波可以肆無忌憚的按照自己的心愿行事，絕對沒有人可以阻止他，甚至還能得到無數人稱讚，而他卻不行。
甚至，曹節總會悲哀的想到，即使他能成為魏國的皇帝，也享受不到與郭波相同的權力，然而他卻又迫切的渴望擁有與郭波一樣的絕對權威。
那種渴望實在是太過於強烈了，甚至讓曹節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所以，當郭波提出那些明顯的暗示時，他興奮得幾乎都要發瘋了。
他無比堅定的相信他的朋友一定會幫助他得到皇位。如果現在有誰提醒他，秦國皇帝可能會有什麼陰謀，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用郭波贈送他的那把製作精美的長劍刺穿他的心臟。
無論那個人是誰。
「大魏的下一位皇帝，除了我，不會再有別人。絕對不會！」曹節里陰險的「嘿嘿」笑著。當然，時間還早，不必著急。他舒展開身體，把坐墊放在頭肩下面坐著，舒服的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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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散落在地上，彎曲著朝軍部官員們正在激烈爭論的圓形會議桌走了過來。
他們都驚訝的抬起頭，接著表情就變成了慌亂和緊張，最後，他們全都站起來向西斯君主立正。
「你們都離開。」莫非揮了揮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與軍務尚書大人單獨討論。」
「明白，大人。」官員們趕緊收拾了桌面上的東西，然後一個接一個離開了會議室。當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以後，莫非再次輕輕的揮動了一下手指，於是門也就緊緊的關上了。
他平靜的走到會議桌前，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然後就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的學徒。
達綺芬妮也平靜的看了他一會兒。接著她開口了，就好像知道西斯君主的來意。「Master，那件事情我可以解釋——」
莫非伸出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示意她停止。「先把你的解釋放在一邊吧，我的小徒弟。」他輕聲的說到，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我現在只想知道一個問題，既然你喜歡我們的皇帝陛下，但為什麼又不願意嫁給他？」
「我們是否可以換一個話題，Master？」正並不完全是一個請求，而是更接近於哀求。達綺芬妮並不願意談論她和郭波之間的問題。在這一點上，他們的態度沒有多少區別。
但莫非拒絕了。他耐心的告誡到：「明天的內閣會議上會討論我們的皇帝陛下的婚姻問題，我會要求將皇后的人選和婚期確定下來。我的小徒弟，我希望你現在能表明你的態度，否則就再沒有任何可以挽回的餘地。」
「Master——」達綺芬妮還在做最後的抵抗，然而莫非再次打斷她。
「我的小徒弟，如果你希望今後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你可以放棄這最後的機會。」他聳了聳肩，「不過你真的希望這樣嗎？」
「不。」達綺芬妮搖了搖頭，「但把一切說出來並沒有任何意義，Master。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嫁給我們的皇帝陛下。」
「你的理由是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嗎，Master？」
「如果不是，我為什麼要問你，我的小徒弟。」
達綺芬妮不情願的嘆息到。「我和他不是同一種人。」她開始闡述她的理由，然而這其中卻充滿著一種奇特的邏輯：達綺芬妮無時無刻都在擔心，如果她和郭波真的結合在一起，那麼他們的婚姻又能持續多長時間？
她認為那不會很長。而這短暫的婚姻，她相信會在一定程度上傷害她。
「如果他沒有延長自己的壽命而在幾十年後因為衰老而死亡，那麼，我就會在漫長的時間中不斷懷念他，並因此而長時間陷入痛苦之中，直到我死去，或者找到新的愛人，」達綺芬妮的表情變成了一種深刻的悲哀，「但如果他擁有與我想同的漫長壽命，我們之間的愛情又能持續那麼長時間嗎？Master，只有死亡才能讓愛情永恆，當我們都活著的時候，我不可能用一千年去愛同一個人。」
「我的小徒弟，」莫非的考慮了一下，「我認為，世界上絕大部分人的婚姻都不是靠愛情在維持。」
「我不想成為那絕大部分人中的一員。正如你，Master，你難道又願意與某個你愛的人結婚嗎？然後變成絕大部分人中的一員。」
「當然，我不會。」莫非很肯定自己絕不會結婚。他突然意識到，或許正是他對婚姻的態度影響了他的學徒——但或許又不是。畢竟，在他們來自的那個時代，婚姻從來都不是社會的主流。星際艦隊那些每隔六年（一次戰鬥執勤是六年，而艦隊司令部又禁止情侶在同一支分艦隊服役）才能短暫相聚一次的男女軍官們寧願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情人關係，也絕對不會讓自己被婚姻的枷鎖束縛。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六年才能短暫的相聚一次，那麼結婚本來就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無聊舉動……
莫非將自己的思緒從遙遠的往事中收回來。「那麼你寧願與我們的皇帝陛下保持一種情人關係，我的小徒弟？但你為什麼又對夢飛雪充滿敵意？」以前，他以為那是因為她對夢飛雪搶走了皇后的位置而感到惱怒，但他明顯錯了。
「我只是對我們的陛下有一點惱怒，Master。他一向對我視若無睹，但卻對一個剛見過一面的女人一見鍾情。」達綺芬妮哼了一聲，「在我見到夢飛雪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認為，我們的陛下一直對您心存畏懼。」這麼說，要郭波接受達綺芬妮的愛情將會非常艱難。他不會認為那是一種幸福；被一頭可怕的、易怒的母龍看中絕對不可能是誰的幸福。但莫非在任何時候都會維護自己的學徒。「我會向我們的陛下解釋你的問題，我的小徒弟。」
達綺芬妮拒絕了他的好意。「我會自己向他解釋，用我自己的方法，Master。」
那就會把事情變得更糟糕……莫非預感到郭波大婚的時候將會出現一些可怕的情景。他認為自己應該阻止達綺芬妮，但很快，力量的黑暗面開始影響他。他決定讓達綺芬妮自由發揮「她自己的方法」。
而且，他還決定讓郭波的婚姻變得更加有趣。
「達綺芬妮，明天的內閣會議，我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