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官字兩張口
興慶府尹錢穆一年來的生活很是得意，自從夏州大戰之後，許多朝臣罷官的罷官砍頭的砍頭，就連士林之中名望頗高的老相識薛章薛文舉已是因為直諫皇上窮兵黷武，而從御史降職為縣令，再由縣令降到不入流的西門稅吏。
反觀錢穆卻是由一個不起眼的下等縣縣令一躍成為大夏朝首府興慶府的府尹，離文官的理想閣臣也不過只有一步之遙了。雖然因為收稅過於苛刻而有了酷吏的名聲，但是自己的詩文頗得主政的二皇子賞識，甚至在不久前的一次詩會上，二皇子暗示自己說禮部侍郎老朽不堪，只要在年關之時興慶府不出什麼紕漏，便考慮為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
錢穆做事一直十分用心，在他看來，如今的朝廷，考教一個官員是否得力的標準關鍵在於兩點，一是稅銀是否足額，二便是治下不能出什麼大案。關於稅銀一事，錢穆早就有所準備，雖然離他想得到的數字還差上一點，但是年關將近，商客多出許多，在催促一下之後想來可以令自己更重要的是令二皇子滿意。至於案件一事，錢穆卻是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為了減少訟案，錢穆甚至暗示手下，凡是來告官的百姓不管原告被告一律先打上二十大板再說，一年下來，告狀的百姓果然少了許多，吏部來考績的官員在收了他五顆明珠之後，亦如他所願寫下上上兩字。
錢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找了個由頭到禮部轉了一圈，連他剛剛納了兩月的小妾也說他身強力壯，真是越活越年輕了。所以，當手下捕頭一臉慌張模樣稟報他四方客棧發生命案時，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封鎖消息，然後打點一番，幾個外地商戶死便死了，又會有什麼人關心？
可是當錢穆到達四方客棧見到血淋淋的現場時，他卻是腳下一軟，心道這事情恐怕要大發了。三十幾個客商全部死亡這一點嚇不倒見多識廣的錢穆，當初他在那個兔子不拉屎的窮縣城裡收到和上等縣一般的稅銀，逼迫鄉民納稅，也殺過些人，可是今日這場面卻是實實在在的嚇壞了他。
三十幾個客商，俱都死在飯桌周圍，大多數神態安詳，而且他們身上只有一處傷口，但都是致命傷，不是在心口便是在咽喉處中劍，只有兩人來得及拿出手中的匕首，但是顯然他們沒有來得及將匕首抽出刀鞘，便已經被人殺了。客棧中的老闆和夥計倒是沒受什麼傷，但是個個臉色青白一片，都死在平日該在的位置，錢穆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的霸道的毒藥，按照以往的經驗，他知道這樣的大案，恐怕要一品堂來接手了。
一品堂歸忽察當家時，和錢穆倒還有些交情，可是現如今在朝中一直不聲不響的五皇子成了名副其實的一品堂堂主，這就不太好辦了。
一品堂的人來的出乎意料的快，錢穆正想著怎麼派人到二皇子府里通報一聲，王捕頭已經領了四個人來到四方客棧。為首的正是剛剛實際上成為一品堂堂主的五皇子李夏，更是讓錢穆吃了一驚，所以當李夏和他的手下冷著臉四處查看時，錢穆一向沉著的臉上冒出了冷汗。
李夏心中亦是十分震驚，四方客棧之中有西遼派來的細作一事他是很早就知道得了，本來想著他們為耶律雁而來，送走她之後，這些人自然便會離去，所以一直並未有所動作。哪料的今日剛剛送耶律雁回國，夜間回城之時，這些西遼細作卻已全部斃命，細看這兇殺現場，李夏自然知道，殺死這些人的應該是一群武林人士，不但武藝高強，配合也是十分默契，更有甚者，這些人組織十分嚴密，分工明確，下毒的下毒，動手的動手，行事如此乾脆利落，卻更讓李夏吃驚。
在興慶府里，有那一派的武林人士有這般實力？李夏看了看迷離，迷離知道李夏心中疑惑，微微搖了搖頭，李夏得知並不是威武王爺所為時心下鬆了口氣，卻依然眉頭緊鎖：西遼國中並未聽說有多少武林人士，而在西夏國都之中，看在一品堂面上，一般的武林人士行事都要謹慎許多，實在想不出什麼人會這樣對錶面上的商客下此毒手。
錢穆見李夏查看之後遲遲不語，卻是有些焦急，在一旁訕訕地陪笑道：「五殿下上任伊始，便如此克盡職責，實在另下官敬佩不已，敬佩不已啊，呵呵，呵呵呵呵。」
對於錢穆，李夏卻是知道的，這人對上阿諛奉承，對下狠厲嚴苛，除了寫得一手好字，詩文上也還算有些名氣之外，幾乎一無是處。看了他擠出來的笑容，李夏本能的覺得厭惡，當下冷哼一聲,「不敢當，本堂主上任已有一年多了，哪裡是什麼上任伊始？」
錢穆吃了一個冷釘子，臉上的汗越發流的多了，吃吃答道：「是是，原是下官記錯了，記錯了。」一邊拿出手巾擦汗，一邊眼巴巴的看著迷離，希望他能為自己說些好話。
迷離冷著一張臉直若沒有看到一般，待到錢穆一張臉苦得幾乎滴出水來，才咳了一聲，對李夏說道：「堂主事務繁忙，朝廷內外一向少見堂主身影，錢府尹一時記錯，也是有的。」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下官記性不佳，記性不佳啊，」錢穆見得李夏面色轉緩，說道：「五殿下貴人事忙，甚至二皇子的詩會上也沒曾見過，下官實在該罰該罰。」
李夏聽了，似是有了些興趣，「錢府尹原來和二哥很熟啊？」錢穆連連點頭，「不敢不敢，二皇子學識出眾，指點些詩文上的事，詩文上的事。」
李夏知道錢穆堂堂興慶府尹如此下作，定是有所求肯，本來已錢穆的為人，李夏說什麼也是不肯幫忙的，可是按說他是二皇子那邊的人，卻是有些不妥，兀自沉吟一陣。迷離卻在一旁插言道,「錢府尹既與二皇子相熟，堂主是一定會有所幫助的，只是這樣的大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實在是頗有些困難啊。」
李夏點頭道，「不錯，本來這幾十條人命的事倒也算不得大事，可是這般場景，卻是有些難辦了。」迷離接著言道，「可不是嗎！本來年關到了，堂主只想著給堂里兄弟發些碳薪牛羊之類，歡歡喜喜得過個年，不想又有這樣的凶事。」
錢穆眼睛一亮，「可不是么，一品堂事務繁忙，眾位弟兄一定是辛苦了，下官作為興慶府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啊。」
迷離點了點頭，「堂主，您晚飯還沒有吃，便回宮休息去吧，此地的事情，便有我和錢府尹一同辦理，保證辦得漂漂亮亮的，你說是不是啊，錢府尹？」
「正是正是，五殿下公忠體國，竟然忙到現在還未進餐，實在是我輩楷模，不如我在西域軒設宴，不知殿下可否賞光？」
李夏見得錢穆諂媚的笑臉，直欲作嘔，馬上搖了搖頭，「本堂主回宮還有要事，這裡的事情，想必錢府尹定然處理得好。」
「一定一定，下官保證會好好配合迷離營主，定然叫五殿下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