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那一方天空

李夏沉吟半晌，卻是沒有再說什麼，抬腿便向前走，清柔在後面愣了愣，忍不住問了句：「那位長公主這樣大的年紀，還住在冷宮裡，殿下不去看看她嗎？」

李夏回過頭來，看著清柔一臉忐忑的站在那裡，倒是有些奇怪平日從不多事的清柔為什麼對這位堂姐如此關心，「你平日去時，她和你說什麼話了嗎？」

「沒說什麼的！只是聽她講十多年從未出過宮門，我瞧著她實在是很可憐。」見李夏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清柔忍不住接著說道，「再怎樣講，她是殿下的姐姐不是嗎？平日里也沒人和她說說話，每次我去時她總是很高興的樣子。」

在冷宮中住了這麼久，甚至於皇上和朝臣們都忘記了還有這樣一位長公主的存在，孤單寂寞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當真便沒有人一起說說話嗎？當日看到她時她身邊一群雜役太監對她倒也還算敬畏聽話，每次清柔去她總表現得那麼開心，恐怕還是刻意更多些吧。看著清柔眼中的期盼神色，李夏卻是有些惱火那位堂姐利用這樣善良的清柔，也罷，就去和她講個明白，讓她斷了什麼不該有的奢望。

看到李夏轉身走向那個院落，清柔露出了笑容，這才對啊，小荷那個西遼公主不都送回去了嗎，就知道殿下有一副好心腸，正要緊緊跟上，李夏卻回過頭來，吩咐道：「我自己進去看看，你先到我母親那裡去吧。」清柔胸口一滯，瞧著李夏冷冷的臉色，卻不再多說什麼，徑自去了。

門口望風的小太監風一樣跑進房門，她坐直了身子，「怎麼樣？」

「公主！來了來了！開始還不想來，後來，那個小總管不知道說了什麼，五殿下就朝著來了！」

女人一陣呢喃：「真的來了，滿皇宮裡就這麼一個好人，他能為自己做什麼呢？」

一旁的小太監卻是一陣哽咽，「公主，要是五殿下好說話，您托他幫我向充軍在黑水司的哥哥帶個話，要不行，您讓他幫我問問也行，只要知道他還活著，小的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說話間跪倒在地，叩頭不止。

女人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都聽你說過多少回了。」

小太監滿臉喜色，額頭磕破了，獻血順著臉頰流下來，他顧不得擦，還想說什麼，見公主手擺得更急，訥訥的退了出去。

屋子裡還有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見了呵呵笑了兩聲，「這宮裡吃人哩，有好人嗎？有好人嗎！」

公主聽了皺皺眉頭，想把她趕出去，卻又嘆了口氣，心裡想著：「我是李家的血脈，怎麼能和這樣的瘋女人一般見識。」

腳步聲很堅定，踏踏的扣著門扉，公主有些慌張，一會堂弟進來，我是說他小時候我抱過他哄過他好些，還是和他講講那剛剛吹過的折柳詞？

不過當李夏進門的時候，她看見他的臉色，想過多少回的話卻沒法說出口了，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位發達起來的五堂弟陰沉著臉，冷冷的看著她，好像她不是他的堂姐，而是什麼兇犯。她努力的張了張嘴，卻又閉上，是了，宮裡有什麼好人呢？他不過是看到這樣的老公主嫁不出去，覺得有些可憐，才讓人送點東西過來，就像是她撿得那條小狗，如果不是因為看著它覺得自己還有些資格可憐別的什麼，她也不會在少得可憐的食物里擠出一部分養活了一個可以解悶的東西，自己妄想些什麼呢？

來人冷冷的開了口，「難得糊塗！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卻原來不是，我能為你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么？清柔人好，你不要想著利用她！若你還是不放的聰明點，自然什麼人都不會來這裡。」

她張開嘴想要辯解，不是的，雖然一開始她是有別的心思，可是她是真的很高興可以和那個小總管聊聊天啊，可是那位五堂弟似乎沒有什麼心思聽了，他說完了剛剛的話，便向外走去。公主想站起來去追，卻發現渾身的力氣消失了，越是用力越抖得厲害，兩條腿軟綿綿撐不起來她苗條的身體，那個瘋女人笑了，露出白白的牙，「走了走了，再也不回來，呵呵，再也不回來。」

她恨極了，不知道怎麼的，聽著那腳步漸漸遠了，那彌天的恨意突然化為傷心，從來不在人面前哭的長公主的可憐的自尊怦然破碎，她尖叫著撲出門去，眼淚飛舞。

李夏要出院門時，看到他的那位堂姐追出來了，看著那淚眼滂沱，心中一陣不忍，但是他知道他做不了什麼可以幫助她，腳步不停。

「虛偽！」公主對著堂弟的背影喊，「她不過是一個奴婢，你卻那樣憐惜她，怕我利用她。可是你不想一想，我是你姐姐，是你姐姐啊！我身上流著李家的血！」

李夏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她，女人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卻聽見堂弟開口說道：「不錯，她只是一個奴婢，可是她一直陪著我，信著我，依賴著我，我便不能負她」，彷彿看出她下面要說什麼，少年接著說道：「可是這世上太多的可憐人，我顧不過來啊，我只是一個少年人，我擔不起那許多，我只能顧自己身邊了。」

看著李夏的身影轉出院門，公主忽然想起了什麼，她追出去，「幫我個忙，我身邊也有個人，你幫不了我什麼忙可以，你幫幫他吧！」

李夏腳步終於停了下來，他回過頭認真的看了看自己的堂姐，看到女人眼中滿是希冀，見他看過來努力做出的笑臉上，還掛著淚珠，他點了點頭，「好吧，誰讓我小時候你抱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