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日昭昭
眼看大兵包圍,兵器出鞘,李夏頓時額頭見汗,剛放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薛章等人的指責猶在耳邊,甚至任由著那個出了名倔脾氣的薛瘦驢扯著他的衣服,他卻是半點也沒有聽進去,只愣愣望著廣場另一邊的兵馬,心道難不成這又是一場兵變!?
台下的士子們一片嘩然,因為皇宮宮門已經被關閉了,他們便紛紛向高台涌,混亂之中,有人跌到就再也沒能爬起來,人們圍了高台大聲叫罵掙扎呼喊聲充滿了李夏的耳朵,他徹徹底底的陷入了茫然。宮門外那幾十禁衛被人群淹沒了,傳出痛苦的嚎叫聲,皇宮城牆上的守衛們眼睜睜看著下邊的同僚倒下,被憤怒的人群吞沒,聽著他們呼痛的聲音逐漸弱下去,人人握刀的手更是露出了青筋,幾個冒失的更是差點將手裡的弓箭射出去,城門官滿頭大汗,不停地回望皇宮方向,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要有人來做些什麼才行!李夏的腦袋裡便只剩下了著一個念頭,可是要怎麼做呢?他不知道,此刻的威武王爺在做什麼?李夏回過神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威武王爺,也許在平日他的稱呼里師傅兩個字只是對王叔傳授武藝的一種尊敬,那麼此刻,威武王爺他的身影無疑更是一種依靠了。
李夏轉過頭看到的是什麼?他看到士子們或憤怒或驚恐或茫然隨著人流四處衝撞,他看到那因為留下來護衛他的幾十精銳在人群中猶如浪花一閃,便被淹沒的無影無蹤,李夏甚至清楚的看到城牆上守衛們顫抖的手,瞪大的眼睛,再然後,他看到那個他救起來受過刑的張棟憤然的大聲喊著什麼,突然不管不顧一頭撞死在硃紅色的宮門上,鮮紅色的血液順著宮門流淌,將一片灰白色的雪地染的通紅。而威武王爺正站在張棟的一旁,以他的身手,自然能夠阻止,但是自始至終,威武王爺始終紋絲不動。
李夏幾乎不能呼吸了,他瞪大了眼睛看這那攤血跡,心中仍然不能相信。彷彿水紋般,張棟的死就像池塘中投入的石塊,造成的漣漪從身邊的士子們傳播開去,終於靜下來了。薛章滿眼含淚鬆開了抓著李夏衣襟的手,放聲高呼:「何故驚慌!武死戰,文死諫!張翰林以死相諫,正是我輩楷模!」
在紛亂之中,薛章那瘦弱的身形映在士子們的眼中,就變得無比高大,連同他那有些嘶啞的聲音也顯得洪亮了許多:「我輩讀書人所為著何?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天有警示,我輩中人上輔君王,下安黎民,君有誤,當鼓而諫!天日昭昭!我輩憂國保民之心天地亦知,皇天后土實所共鑒!」
彷彿過了良久,當李夏看到李總管那矮胖的身形出現在皇城的城牆上的時候,他第一次感到李總管的可愛,可惜李總管帶來的消息並不是那麼如意——所為種種,朕已知悉,不日自有旨意,士子們不經允許便包圍皇宮,衝撞守衛,著立即散去,凡執迷不悟,蠱惑人心者必當嚴懲,旨意到時兵甲已備,凡頑抗者,一概捉拿不勿,但有反抗者,一律就地正法。
宣旨過後,一直在廣場外街道上的士兵開始緩慢推進,看熱鬧的行人百姓此刻見動了真格,開始慌忙離去,不少士子被人群沖的一陣慌亂,開始驚慌失措起來。隨著軍士們的腳步一段段的街道被清理了出來,只剩下被踩掉的鞋子,書生們丟棄的頭巾,以及,偶爾的血跡。
短暫的慌亂過後,留在廣場上的士子們平靜了許多,心有動搖的人們的離開並沒有使得薛章多麼失望,雖然其中就有數日前來拜會時慷慨激昂模樣的文友,倒是還在宮門處的受刑文官們卻是讓他心中嘆過一口氣,在士子們將他們解救下來的情況下,當著張棟血淋淋的屍體的面,還是有幾人灰溜溜離開了。還好,當軍士們圍住這塊小小的廣場之後,薛章環顧四周,還是發現雖然士子們被擠在這樣狹小的平地之中,幾乎要人擠著人才能站立,但是在城頭大聲宣告之下,還是有相當多的士子們堅定地留了下來。
「為什麼?」雖然李夏沒有說明白,但是威武王爺還是明白他問的意思,「你是說那個張棟?他想死,便死,我為什麼要攔下?」「可是,」「沒什麼可是,你對那個張棟又知道些什麼?」
「他?」李夏倒是有些遲疑了,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翰林嗎?見了李夏語塞,威武王爺嘆一口氣,搖了搖頭,「平日看你還機靈,此時此刻,你不上前去,和我這個老頭子說什麼來由!」
李夏愣了愣,倒也反應過來了,此時雖然看似情勢一觸即發,但是細想一下,倒是大有可為之處,皇上惱火士子們鬧事是真的,可是如果當真在皇宮門口殺了個屍橫遍野,那可真真是醜聞了,更不用說書生們掌握了天下輿論,真若由著兵士們胡來,史書鑿鑿,將來必是一樁醜事,皇上狀元郎出身,怎麼會看不明了?此刻卻是身在內城,想來情勢如此,皇上定是沒有料到的,此時此刻,有分量的大臣們上午不是被貶便是來不及趕到,大皇子和二皇子又恰恰禁足在家中,李夏這個五皇子若是挺身而出,到可以穩得一份功勞不說,日後在士林中的威望一立,行事自然方便許多。
當然除了李夏,在場的威武王爺自然也有這個資格,但是看到威武王爺一副不為所動模樣,李夏知道師父自是將這份功勞讓給了自己,同時這其中複雜,又何嘗不是對他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