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清淚紙灰
從皇宮出來,一路上又賄賂了不少內侍,甚至連一些宮女太監都有賞賜.大夥都念著蕭逍的好,以後是一定會多說好話的.不過這還不夠,蕭逍又吩咐了人將內外每位大臣家都奉上了厚禮,李淵當然也有一份,不過不說也知道,他是一定不會收的.
知道蕭逍要回來,采兒都在門口望著好一陣子了,眼見臨近了傍晚,采兒也有點失望了.「許是今晚不回來了吧.」采兒無奈的嘆了口氣,正要往院子里走.一陣急促的馬蹄車傳來,驚的她忙回頭去看,只見一輛四駕的馬車飛奔而來,看樣子就是蕭逍的車.
采兒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眼圈裡幾乎要滲出淚來,直到馬車緩緩停住,蕭逍自車上走下,她便一下子撲了上來.
「殿下.」采兒簌簌的流著淚,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麼了?難道我不在有人欺負你了?」蕭逍攬著她,緩走走入院子.
采兒搖了搖頭,抬眼望著蕭逍,摸著他的臉道:「自殿下走後,采兒就未曾出過門,欺負二字倒無從談起,只是殿下久不歸來,想念的緊.」
蕭逍聽她說的真切,不由得一陣感動,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一口,笑道:「好了,不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么.」「恩.」采兒臉一紅,低下頭來,但又好似想起了什麼事,啊的一聲抓著蕭逍又道:「殿下,熙影妹妹每日坐在後花園的鞦韆上,長噓短嘆,定是想念你的緣故.」
「噢?」說實話,蕭逍都幾乎要把這個熙影忘了,聽采兒提起,這才想起這美人來.「是我對不起她,用詭計騙了她來,本該去看看的.」蕭逍拉著采兒就奔後花園來.
「殿下你獨個去吧,采兒去準備晚繕為殿下接風洗塵.」采兒是個明白人,自然不會插這一個空兒.蕭逍會心的點了點頭,大跨步奔後花園來.
轉過假山,遠遠就看見一個白衣美人坐在花園的鞦韆上,鞦韆微盪,白衣上的飄凌如蝴蝶羽翼一般迎風而舞.
蕭逍走近了些,步子也放慢了,想從後面悄悄的接近熙影.但聽她口中似嗟似怨的吟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蕭逍聽了,忍不住接上道:「佳人獨倚鞦韆架,載不盡,許多愁.」
「啊!」熙影聽了蕭逍的聲音吃了一驚,忙下了鞦韆來看,眼神中頓現歡喜的神色.「殿下,你..你回來了.」熙影覺得自己有點失態,勉強穩住心神.蕭逍笑了笑道:「你日日在這裡盪鞦韆,口中都是這句子么?」熙影臉一紅,喃喃的道:「沒有日日..」
「呵呵.」美人畢竟羞澀,蕭逍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那咱們就『美人下了鞦韆架,郎君伸手抱回家.』」「殿下怎麼又變的這樣子.」熙影低著頭,看不出一絲不滿.「好了,影兒,難得今日回來,不談這些俗事了.」蕭逍輕輕嘆了口氣,熙影聰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問了句:「殿下有什麼事就說吧.」
蕭逍恩了一聲,拉著她的手道:「我搶了你進府,又騙了你從我,你心中一定記恨著我吧?」熙影聽他這麼問,不置可否,話也不說.蕭逍又接著說道:「我這就放了你出府,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嫁妝我出.」熙影表情淡定,撇開蕭逍的手道:「殿下在江南定是有了些相好的知己,熙影不過糟賤女子,定配不得殿下.」
蕭逍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忙上前一步道:「不是這話,影兒你誤會了,我只是......」他話沒說完,熙影便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搖了搖頭道:「熙影雖非名門烈女,但許了人家的事卻是不會反悔的,如果殿下嫌棄,也不用驅趕,我自投牆死了便是.」
蕭逍幾乎要哭出來了,攬過她道:「影兒,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怎麼可能讓你死呢.」熙影幽幽的回道:「殿下既然曉得妾的心思,斷斷不要再說那不中聽的話了.」蕭逍連連點頭,攬著她道:「我們去用晚繕吧.」
人最怕的就是有了芥蒂,好比太子楊勇,其實也並沒有壞到那裡去,說他要謀害蕭逍,更是無稽之談.但獨孤皇后已經先入為主不喜歡了楊勇,更添了蕭逍那一番話,對太子就更加嫉恨起來.楊堅懼內,而且他對太子的奢侈行經也頗為不滿,但廢長立幼乃古之大忌,所以楊堅一時間也不敢妄談廢立.
獨孤皇后見太子暫時廢不得,便向楊堅軟磨應泡,要他用蕭逍為送婚使,送蘭陵公主去幽州.楊堅禁不住,只能應了,招蕭逍入宮來.蕭逍在家中陪著兩個美人已兩日,這次進宮,想著要送蘭陵往幽州,心裡自然是十分不快.
楊堅在南書房召見蕭逍,雖是父子,但畢竟要敘了君臣之禮.禮罷,楊堅叫蕭逍靠進了些,語重心長的道:「此次送婚,功在社稷,我兒切不可草率.」蕭逍點了點頭,楊堅又道:「幽州大行台羅藝,總領幽雲十萬人馬,雖然臣服與我大隋,但反心為泯.此次與其子結親,乃無奈之舉,他日待我大隋豐足,定要除卻此賊,此事你知罷了,不可與外人訴說.」
「是,兒臣記下了.」蕭逍答應了一聲,想著蘭陵竟然是個棋子,不由的更為她不平起來.
出了大殿,回到晉王府.這時才發現有三個人已在門口等著了,為首的一人正是秦瓊.
「秦兄.」蕭逍喜出望外,迎過來拉住他的手問道:「秦兄怎麼不去府里坐?」秦瓊一窘,看了看門前的兩個家將,蕭逍明白過來,沖著兩人怒道:「混帳東西,怎麼攔著秦爺!」兩人慌忙跪道,口中不知該說些什麼.」秦瓊卻是個老實人,也不責備兩人,只衝著蕭逍道:「殿下不必責備,我三人乃一介布衣,這晉王府自是不可隨便出入的.」
蕭逍見他說的有理,也不去管兩人,只笑道:「秦兄怎麼不在家多陪陪令堂?」秦瓊抱拳道:「瓊受殿下活命之恩,不得不報,家母乃名理之人,必不見責.」蕭逍這才一拍腦袋,哎呀一聲道:「何不將令堂接來長安,我與兄共同孝敬.」秦瓊吃驚道:「這如何使得.」蕭逍哈哈大笑,拉著他親切的道:「此事定下了,我明日便差人去請令堂.」秦瓊面有喜色,連連道:「殿下真仁義之人,瓊必已死相報.」
四人進了大廳,秦瓊便介紹那兩人道:「殿下勿怪,這是瓊在潞州兩個兄弟,一名王伯當,一名樊建威,兩人皆弓馬嫻熟,願在殿下處做一個小卒足矣.」蕭逍知道這兩個人,起身和他們敘了禮道,然後吩咐下人準備了酒席款待三人.
夜深,蕭逍就在熙影房中歇了,其間**之事,就不在提了.
「嗚......」二十個雙手捧著長角的軍士將角聲吹起,蕭逍帶著秦瓊,高德弘等四人在前,中間是蘭陵公主所乘送親的紅紗轎,前後除了送親隊伍之外,還有隨行護送的人馬上千人,總歸蕭逍節制.剛回到長安就又北上幽州,采兒和熙影兩個送別時自免了一陣哭哭啼啼,還有些不舍和無奈.
人馬走的不算快,因為蕭逍不想看見蘭陵早早的就成了別人的妻子.可就算是走的再慢,總有一天也還是會到幽州.所以秦瓊幾人在馬上看見蕭逍都是滿面愁容,劍眉難展.
送親隊伍將行接歇,一天只走了四十里路,眼看天都黑了下來,蕭逍便吩咐原地紮營休息.晚飯也沒吃下,整個腦子裡都是蘭陵,蕭逍這才發覺自己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妹妹了,可又該怎麼辦呢?他想不明白,最後只能獃獃的坐在營外數著滿天的星斗.
「殿下一日來茶飯不思,定是有什麼事吧.」王伯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蕭逍的身後,蕭逍嘆了口氣,招呼他坐下,這才道:「不瞞伯當兄,小弟是犯了相思病了.」一個王爺和自己稱兄道弟的,更顯得親切,所以王伯當和他倒也已經算是了朋友.
「殿下貴為親王,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何必為此等小事煩心?」蕭逍自然不能說我看上了我妹妹,只能嘆了口氣道:「伯當兄且回吧,小弟想自己靜一靜.」王伯當嘆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回了營帳,空曠的草地上就又剩下了蕭逍一人.
想了許久,蕭逍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來到蘭陵的帳前.兩個侍婢站在外面剛想行禮,卻聽蕭逍噓了一聲低聲道:「我與公主有話要說,你們先下去吧.」兩個侍婢正巴不得偷個閑呢,聽了蕭逍這話,忙欠身一禮各自去了.
蕭逍悄悄掀門而帳,蘭陵此時還沒睡,見有人不通報就闖入帳來不禁的吃驚.待看清是蕭逍,嚇的連手中的圓扇都掉到了地上,向塌后一縮身子道:「你要做什麼.」她連哥哥都不叫一聲,顯然對蕭逍已經沒有感情了.見他這樣,蕭逍無奈的嘆了口氣,走過來揀起地上的圓扇,見上面還懸著跟針,原來是在綉字.
「星辰月落夜聞香,素手出寒茫,前緣再敘新曲,心有意,愛無傷...」只綉了這幾個字,後面的一個字只綉個了樹芯旁,便被蕭逍打擾了.「妹妹別害怕,兄長只是來看看.」蕭逍靠近了些,蘭陵卻反倒更害怕了,窩緊身子怒道:「你再過來我就喊人了.」
親哥哥調戲親妹妹,傳出去蕭逍就要身敗名裂了,可他卻沒走,仍舊站在那嘆氣道:「妹妹何必如此絕情.」蘭陵見他說的凄苦,義正言辭的道:「你我有兄妹名分,怎可行此**之事.」「呵.」蕭逍苦笑,他當然不能說我是穿越來的,而且就算說了蘭陵也不會懂.
「啊,啊!」這時帳外忽然傳來幾聲慘叫,緊接著就聽有人大喊:「有刺客,快抓刺客!」
「什麼!」蕭逍吃了一驚,沒想到這時有兩個黑衣人提著寶劍竟闖入了帳中來.
「什麼人!」蕭逍警覺的向後退了兩步,他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是沖著蘭陵來的.兩個黑衣人對望一眼,雙劍齊舉分兩面攻向蕭逍.蕭逍手中沒有兵器,勉強抵擋,仗著一身散打和抬拳道的功夫倒也把兩人打的發了懵.
「這是什麼功夫,這麼古怪!」其中一個黑衣人說了一聲,另一個卻喊道:「別管他,先殺蘭陵公主!」蕭逍吃了一驚,但那黑衣人的劍已臨身,不得以只能避開.趁著他招架的工夫,另一個的長劍已刺向蘭陵.
「啊!」蘭陵不會武功,只能把雙眼一閉等著災難降臨.「不要!」蕭逍此時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連命都忘在腦後,半轉身用胳膊擋在劍.「唰!」長劍劃過,鮮血橫噴而出.
「哥哥.」蘭陵沒想到蕭逍會拼了命來保護自己,忍不住扶住他的身子.「動手!」兩個黑衣人只遲疑了一下,長劍又刺了過來,眼見蘭陵和蕭逍都在死在一塊.
「嗖,嗖!」兩聲,兩個黑衣人的劍還沒刺過來就已經掉在了地上,隨即仰天而倒,背心上插著兩玫弩箭.「殿下.」王伯當提著金雕弩衝進帳來.黑衣人那一劍使力極大,險些斷了蕭逍的半條胳膊,此時他滿身是血,意識也漸漸模糊.
「快叫御醫!」蘭陵哭喊著,王伯當這才返過神來跑出去叫隨行的御醫.
喊殺聲漸漸奚落,一共十幾個刺客每一個逃得性命,而且秦瓊還生擒住一個,被兵士按住.「你們是什麼人!」秦瓊喝問著,那刺客嘴上倒也硬,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說.秦瓊暴躁,舉鐧上去就要砸死他,旁邊的高德弘慌忙拉住他道:「留他條命,日後叫殿下問話.」
「啊!」兩人還在說話,那人忽然慘叫一聲,仰天倒下.「怎麼回事!」秦瓊踏前一步,見他后心插著一紅一黑兩玫短箭,高德弘在摸他鼻息,早已氣絕.
「這是什麼東西.」樊建威要伸手去拔那短箭,秦瓊忽然喊了一聲:「別動,有毒!」樊建威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高德弘聽他說完也不敢去碰,只低頭仔細看了一眼道:「排列這麼齊整,似乎是弩弓射出來的.」
秦瓊倒吸了口涼氣,緩緩道:「這東西叫做情人箭,箭頭中含有劇毒,中者立斃,且防備極難.當年先師就是死在這情人箭下.」「這群人為什麼來行刺公主,料想公主同他們應該無冤無仇才是.」高德弘想到這找不到答案.
「不知道,我們去看看殿下.」秦瓊收起鐧,幾人提著兵器就到公主帳中.
蘭陵公主跪伏在旁邊,哭的淚人一般,醫官則在為蕭逍把脈,臉色看似不好.「殿下怎麼樣?」秦瓊幾人忙上前追問.那醫官嘆了口頭道:「殿下這劍傷雖傷及筋骨,但並無大礙.只是......」他說到這看了一眼蘭陵,似乎要迴避她,可秦瓊那裡看的出來他的意思,一把拽住他道:「可是什麼!」醫官見沒辦法,只能說道:「可是這劍上淬了毒,而且是萬毒之首『百劫草』.」
「百劫草!」幾人全都驚呼一聲,秦瓊又問道:「可有解么?」醫官搖了搖頭嘆道:「之所謂萬毒之首,就是因為這百劫草無葯可解,中者三個時辰之內,必死無疑!」
「不可能,你莫是不會治在這裡胡說八道!」高德弘雙手拽起那醫官,兩隻眼睛似要噴出火來.
「呃.....」這時蕭逍忽然微弱的張著嘴唇,似乎在喊著什麼.幾人看了一會兒,才看明白他的嘴型,喊的是:「蘭陵.」「殿下為了保護公主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這份親情當真感天動地!」王伯當說完,眾人都愈加悲嘆,只有蘭陵自己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她已經不怪蕭逍了.
「你們出去吧,叫哥哥靜一靜.」蘭陵獃獃的說了一句,抓著蕭逍的手貌似絕望.「是.」秦瓊招呼一聲,幾人不舍的相互看了幾眼,出了大帳.
「晉王哥哥,你不要死,蘭陵在這呢.」情話雖然沒有,但感情卻十分動人,也許連蘭陵自己都不知道,這是親情還是......
許是蕭逍聽到了她的聲音,竟真的醒了過來,蘭陵面露喜色,抓著他的手道:「哥哥你醒了.」蕭逍見蘭陵那笑著的樣子愈加動人,可竟說不出話來.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氣握緊她的手.
「哥哥你放心,你不會死的.」蘭陵畢竟還小,連撒謊都顯得那麼稚嫩.蕭逍聽了她的話就已經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頭一次聽說穿越的人也會死,我死了去那?會不會再穿越回去?」蕭逍想笑卻怎麼笑不出來,他有太多的捨不得,但最大的遺憾還是在蘭陵身上.
「我不想死!」他真想喊出聲來,只可惜沒辦法.蘭陵哭的更加悲傷了,眼淚浸濕了他的衣服,滾燙的淚水另他冰冷的身子發生微微的顫抖.
「殿下!」這時候秦瓊忽然跑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柄刺客的長劍.「殿下,沒想到這羅藝竟如此狠毒,膽敢派刺客來謀害親王!」蘭陵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接過長劍來看了一眼,見那上面寫著:北齊梁公府.
「這是?」蘭陵拿著劍看向秦瓊.「高將軍說那羅藝本是北齊餘孽,後來逃到幽州,而且他在北齊就是被封的梁王.」「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蘭陵說著有看向蕭逍.
「呵,反正都要死了,誰殺的又如何?」蕭逍心裡早不把那些放在心上了.「也許這世上真的有報應,我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這就是報應吧.」蕭逍想到這竟也釋然了,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哥哥!」蘭陵撲過來一探他鼻息,竟已氣絕.
「殿下!」秦瓊大叫一聲就如悶雷一般,驚的營外眾人卻都沖了進來.舉營蚴哭一片,蘭陵如痴了一般,竟提起支筆在帳邊寫下: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月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細約,竟拋棄!
黃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終宵成轉側.忽聽湘弦重埋?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個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