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奪嫡風波
人生無常,死生難料,蕭逍雖是穿越而來,卻終難堪破這生死二字.一朝悲喜,一招花落,本是送親,卻成了送葬.楊堅和獨孤聽此悲信,全都五臟俱碎,親引百官在宮前迎喪.
三軍犒素,人馬緩緩而行,秦瓊,高德弘等諸將打馬兩側,全都以淚洗面.蘭陵撫棺前行,似痴似傻,既沒有眼淚,也沒有表情,就像木偶一般.
喪樂高奏,百欞隨風,漫天的紙錢掩不住這一塵的傷悲.道旁的百姓集體伏地而跪,更有的痛苦流涕.這時迎面走來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手中提著個酒葫蘆,搖搖晃晃的竟不知道躲開送葬的隊伍.
「大膽!」兩個兵士跑過來想拉開乞丐,卻不知怎的竟被他推開老遠.「什麼人!」秦瓊把鐧一指喝問道.乞丐也不答他,仰頭灌了口酒,用那臟手抿了抿嘴道:「好酒,好酒.」「給我拿下!」高德弘怒從心中起,吩咐了一聲,身旁兵士忙執兵器上前將乞丐圍住.
沒想到他竟不慌不忙的掂了掂酒葫蘆道:「這世間庸醫只會害人性命,只可惜俗人卻不知曉,當真可笑.」大夥互相看了看,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蘭陵卻聽出了些端倪,扒開兩個兵士上前驚問:「你說什麼?」那乞丐也不看他,自顧自的說道:「棺材里裝著個大活人,真叫人看不明白.」
「你安敢辱沒殿下!」高德弘唰地拔出劍來,蘭陵卻喝了聲:「慢!」隨即看向那乞丐道:「你說晉王哥哥他沒死?」那乞丐哈哈大笑,點了點自己的鼻頭道:「這是什麼?但凡已死之人,百米之外我即可聞出味道來,這人明明未死,卻裝在棺材里,可憐被庸醫勿了性命.」
他這一說,所有人都認為他在說瘋話,一個人已沒了氣息和脈搏,難道還能活著?「公主休理這瘋子!」秦瓊話音剛落,蘭陵卻轉身叫道:「給我開棺!」
「開棺!」大夥驚的目瞪口呆,道旁的百姓也都害怕起來,高德弘急道:「此事萬萬不可啊,萬一驚了殿下的亡靈,便是我們的罪過了.」「屁話,活人那來的什麼亡靈!」那乞丐上前兩步又道:「快開棺,少時這人可真就死了.」蘭陵聽了這話,怒道:「我叫你們開棺,你們沒聽到么!」
「這......」幾人既不敢違背蘭陵的話,但又不敢驚動蕭逍的亡靈,只弄的進退兩難.「不能開棺那,不能開棺那!」這時道旁的百姓們呼啦啦的也全都跪在地上喊了起來.
「你們不開我自己來.」蘭陵說完竟真的沖向棺材,這時王伯當拉住她,立排眾意,沖著幾個壓棺的兵士道:「開棺!」幾個兵士楞了一下,戰戰兢兢的摸到棺蓋上,緩緩移開,就這麼幾個動作,已是嚇的滿頭冷汗.其實幾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躲開!」那乞丐臉色一變,扒開幾個兵士便向棺材里看去.整個街道肅靜的連一跟針掉落的聲音都聽的見,因為沒人敢說話,生怕驚動了亡靈.只見那乞丐伸手將蕭逍的眼皮翻看了看,隨即將酒葫蘆拿起來在蕭逍的嘴邊灌了兩下.
酒水滲入蕭逍牙縫裡,他的臉色竟然慢慢的從蒼白變的有了些血色.幾人大吃一驚,這下子真的有點相信這個乞丐了,全都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他要做什麼.
乞丐的臉色出奇的鎮定,動作也很麻利.他從貼胸的衣服掏出一個皮布包來,兩面掀開現出了一排金針和一排銀針.這針灸大夥是見過的,可這乞丐竟然用雙手的指縫分別夾著八跟金針刺入蕭逍的天突、膻中、鳩尾、巨闕、中脘、水分、氣海、關元八穴,速度之快,另人目不暇接.
「哥哥他..」蘭陵忍不住想要說話,卻看那乞丐搖了搖頭,便不在言語,只靜靜的看著.只見他點了點頭,又抽出三跟銀針分別刺入蕭逍面門的陽白、印堂、攢竹三處大穴.
過了半株香的時間,金針和銀針中分別滲出黑血來,而且越流越急,一滴一滴的染黑了蕭逍的衣服.乞丐抹了把汗,又從懷裡掏出支幹筆來在舌尖上舔了舔,左手在袖口扯下一快破布來龍飛鳳舞的不知寫了些什麼,然後遞給蘭陵道:「照這個藥方抓藥,每日早晚服兩次,不出半月,其餘毒自除.至於胳膊上的傷,自服些滋補調理之物即可,全無大礙.」
蘭陵剛接過藥方,忽然聽見棺材里發出「呃」的一聲低叫.「詐屍了!」百姓們喊了一聲,數千人頓時亂做一團,有些生怕跑的慢了,把前面的人推到了一片,踩踏而死的不計其數.
蘭陵卻顧不得那些,抓著蕭逍的肩膀急問:「哥哥,你真的沒死么?」蕭逍隱隱約約間只覺得頭昏腦脹,眼皮很沉,只聽聽見蘭陵在說話,卻不能回她.「殿下真的活了,殿下真的活了!」秦瓊幾人跳下馬來趴在棺材旁邊,轉悲為喜,互相笑出聲來.
「快去稟告皇上!」王伯當吩咐兩個兵士,兩人答應著快馬奔皇宮而來.「殿下真是吉人自有天向,竟遇見了這麼個神人.」高德弘正說著,秦瓊卻驚道:「那人呢!」他這一說大夥才發現,那乞丐竟早已不知了蹤影.「莫非是神仙!」蘭陵想到這,越發認為是神仙下凡,忙對著南天拜下去,恭恭敬敬的嗑了八個頭.其餘的諸將官兵士也都跟著做了,這時一個兵士忽然叫了一聲:「這有本書.」
「拿來我看!」秦瓊接過來,見上面寫著「孫思邈醫經.」五個字.
「這必是神仙賜給殿下的!」高德弘歡喜的說著,秦瓊不敢翻看,雙手遞給了蘭陵.蘭陵收在懷裡,吩咐道:「快將哥哥從棺材里抬出來.」幾個兵士剛要動手,秦瓊忽然扒開他們道:「他們沒深沒淺的,莫驚動了殿下,還是咱們來吧.」高德弘忙伸把手道:「正是這話.」
人既然沒死,也就直接送往晉王府了.眾人經歷了大悲大喜,總算開心了些.楊堅和獨孤皇后聽說蕭逍竟然起死回生,而且是被神仙所救,全都驚厄不已.而獨孤心中更加堅信這是天命不絕他帝王之命,廢太子立晉王的心思也就更加重了.
回到晉王府,因為有蘭陵在,采兒這些人只能稱丫鬟,而且也不能常露面.那個琴兒也就是裝出一付關心的樣子看了兩眼也就迴避了,楊堅和獨孤分別都來了,太子楊勇也來了,不過都是安慰了幾句就走.眾大臣們自然也都來探望,親近的如高家父子等人自然待的就久些,至於李淵這一派太子的人也就是意思一下,留下些禮品就走人了.
屋子裡很清凈,蘭陵坐在床邊用一雙纖纖玉手剝著橘子,蕭逍雖然還很虛弱,但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雖然只是和蘭陵這麼靜靜的呆在一起,但一條命的代價他卻認為很值.
「來.」蘭陵心思細膩,知道他還很虛弱,所以掰了一塊橘瓣,挑了上面的橘絲遞到蕭逍嘴邊.蕭逍雖然虛弱,但色心未抿,吃橘子的時候未免用嘴唇在她手上沾了一下.蘭陵知道他的心思,不過也沒生氣,只是淡淡的一笑.
「哎,我還真感激那刺客.」蕭逍沖著蘭陵一笑,蘭陵曉得他這話的意思,臉色微變,低聲道:「哥哥莫要再說這些瘋話了.」「陵兒,我......」蕭逍的話到了嘴邊,對被蘭陵的手封住.只見她搖了搖頭道:「哥哥,我們只有兄妹之情,別的不要在提了,好么?」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再說什麼都只是徒然.蕭逍明白,點了點頭不再說下去了.
蘭陵遞了一瓣橘條,又說道:「那刺客的兵器上印有北齊梁公府的字樣,羅藝在北齊便是梁公,可他為什麼派人行刺我呢?」蕭逍笑了笑道:「那些人不是羅藝派的,羅藝再傻也不至於叫手下拿著帶字型大小的兵器來行刺,這群刺客雖然有意嫁禍,但卻反倒弄巧成拙了.」
蘭陵恩了一聲又道:「那是什麼人呢?」蕭逍低頭想了一下才道:「恐怕是什麼人想要讓我大隋征伐羅藝,他好從中漁利.」蘭陵失驚道:「那我一會兒就進宮去見父皇,免得他受了奸人算計.」
「楊堅這個老狐狸豈能看不透這點雕蟲小技?」蕭逍心下冷笑,嘴裡卻忽然問道:「陵兒,莫非你真的想嫁到幽州去么?」蘭陵心內一凜,幽幽嘆道:「不想又如何,我是女兒家,本該聽從父母安排,倘是所嫁非人,也是命里當然.」
「哼,你難道就一點沒想到你遠嫁了我怎麼辦!」蕭逍怒聲說完,蘭陵馬上站了起來,動容道:「你怎麼又說起瘋話來了!」蕭逍心灰意冷,擺了擺手道:「你出去吧,我自己靜一靜.」蘭陵聽了也不說話,走過去推門而出.
蕭逍這傷足足修養了四個月,其間宇文述已經到了長安,秦瓊的老母妻子也接了來.蕭逍分別為兩人安置了寓所,又賞賜了不少金銀綢緞.宇文述則趁機替蕭逍出主意,幫著蕭逍到處賄賂長安各處大臣和宮中的幾個娘娘並各部總領太監.眾人得了蕭逍的好處,又知道獨孤皇後向著蕭逍,則全都在楊堅旁邊說太子的壞話,楊堅雖然半信半疑,但對太子的成見卻也越來越深了.
另一方面蘭陵也沒有再嫁,雖然楊堅堅持認為這些刺客是他人假扮嫁禍羅藝,可獨孤皇后卻不聽那些,說什麼也不讓他把女兒再嫁過去.楊堅無奈,最後只能把另一個公主平熙嫁了過去.這事倒遂了蕭逍的心愿,算是這一個半月以來對於蕭逍來說的唯一件好事.
楊素平定南陳餘孽勝利回京,楊堅親出長安城外四十里迎接,算是給足了他面子.而且楊堅還下令把南陳後宮所得百十餘佳麗盡皆賜於楊素,以怡晚年.好在蕭逍捷足先登,不然恐怕張麗華一乾女子也要落入楊素的手裡.
自古君王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楊素南征北戰,戰功赫赫,不盡震主,而且在軍中甚至比楊堅更有名望.這就很危險了,楊素自己似乎也知道,所以日日只在家中享樂,不但不和外臣交際,甚至連朝中的官員他也少有接見.楊堅見他如此行事,心裡才稍微安定了些,但終究還是把他當成一快心病.因為現在的楊素和當年的楊堅幾乎同出一輒,楊堅可以竊周,楊素就不能竊隋么?
「父皇越來越忌憚楊素了,儘管楊素收斂鋒芒,但終究握有兵權,這就讓父皇日日擔憂了起來.」此時蕭逍已經完全康復了,正在和宇文述在內堂商議國事.
宇文述聽了蕭逍的話,點了點頭,摸著羊須道:「皇上多疑,楊素又窩有重兵,兩人針尖對麥芒,遲早要生出禍事來.不過這對於殿下來說,卻是好事.」
「噢?怎麼講?」蕭逍問完,宇文述笑了笑道:「皇上忌憚楊素,楊素亦怕皇上對他下手,而如此皇上已老邁,太子又向來不恥於楊素,殿下正好趁此時機拉攏於他,則大事可成.」
蕭逍恍然大悟,這才道:「既如此,那我今日便到楊府去.」宇文述卻搖頭道:「殿下若去,恐皇上生疑,必生禍患.正巧小人和楊素胞弟楊約有些交情,此事有小人出馬,定可萬無一失.」蕭逍一聽,拉著他笑道:「有先生在,何愁這東宮之位不是我坐.」宇文述賠笑了幾聲,兩人商議好了,是夜,宇文述就帶人攜著金寶來見楊約.
誰知楊約碰巧不在,宇文述便給了他門前吏二十兩銀子,勞他等楊約回來時通報一聲,就說宇文述來拜.宇文述與楊約,是平日忘形舊交,所以楊約一聽他來過,便乘車前來答拜.宇文述早在寓等候,延進客坐.只見四壁排列的,都是周彝商鼎,奇巧玩物,輝煌奪目.楊約不住睛觀看.宇文述笑了笑道:「這都是晉王所賜,知兄善能賞鑒珍寶,還請指示一而.」楊約賠笑道:「小弟家下金寶頗多,獨此類甚少,總是從家兄宅中見來,今日一見,倒覺得兄之所有更勝家兄了.」
兩人說到這,哈哈大笑,楊約見桌上擺有漢白玉的棋枰和碧玉棋子,眼神一轉便道:「久不與兄交手,兄在此與何人對翌?」宇文述便道:「是隨行幾個小妾.」楊約拍著他笑道:「是建康娶來的了?建康果然女子多才多藝.」宇文述知他心思,便說道:「棋枰在此,與兄一局何如?」便以這几上商鼎為彩頭.楊約欣然答應了,宇文述故意連輸了幾局,把珍玩輸去大半.
這時下人正好擺酒席上來,宇文述嘆了口氣道:「兄棋藝高絕,我不是對手,咱們還是先入席吧.」楊約贏了不少,當下連連說好,跟著他上桌一看,席上陳設,又都是三代古器,間著金杯玉囗.楊約驚道:「這些金酒器,一定也是建康來的吧?我北邊怕無此精工巧手.」宇文述擺手道:「兄若喜歡,相送便是.」便教另具一桌與楊約暢飲;這些玩器,便都送到楊約宅中去了.
楊約畢竟狡猾,假意謙讓道:「楊某這是見財起意了,豈可無功食祿?」宇文述拉著他的手笑道:「楊兄不要怪罪,其實這些金寶玩物都是晉王饋贈,殿下有求於兄,托弟轉送罷了.」楊約眼神一轉,忙道:「若是晉王所贈,那就更加不敢當了.」
宇文述笑道:「這些玩物,何足希罕!小弟還送一場永遠大富貴與賢昆玉.」楊約頓時不屑道:「若說小弟,到沒什麼富貴可言;不過若說家兄,他富貴已極,何勞人送?」宇文述恩了一聲道:「楊兄一門富貴,恐怕不能長久.難道兄長不知太子素來對令兄不滿,若日後即位,恐怕兄長一家富貴難保長久罷?」楊約聽完這話,冷汗直冒,抓著宇文述的手道:「我也時常擔心此事.」
宇文述卻不已為然,又道:「兄長不用擔心,今太子失德,晉王素溺愛於中宮,主上早有易儲之心,楊公若贊成,則有援立之功,晉王必然歡喜,這才算一場永久的富貴,兄以為如何?」楊約慌忙點頭道:「兄言正是,只是廢立事大,還得容我與家兄商議.」兩人又說了些話,宇文述教了楊約不少說辭,至夜才散.
這邊楊約得了晉王賄賂,要為他轉達楊素.又聽了宇文述的話,所以每日和楊素相見,便愁容滿面.一日楊素奇怪的問他:「我弟因何如此?」楊約嘆道:「前日兄長出去狩獵,東宮衛率蘇孝慈暗聞太子道:『當要殺此老賊!』便來報知與我,老賊不是兄是何人?」楊素憤然道:「太子又能把老夫如何!」楊約又嘆道:「只恐怕太子將來登基,必成大患!」
楊素恩了一聲道:「那你的意思,我是辭官避他,還是如今改心順他?」楊約便道:「無論如何,他也不能釋怨.只有廢了他,更立一人,不但免了禍患,還有大功.」楊素撫掌道:「沒想到你還有這心思,正和我意!」楊約低聲道:「這事不可遲疑,一旦太子知道,必生大禍.」楊素點頭道:「這事還須皇后在內做主.」
兩人商議完了,楊素知楊堅最懼內,便來見皇后,皇後知道他握有重兵,便托他贊成廢立,兩人一拍既合,於是不時在楊堅面前,搬弄是非;又加上大多數宦官官妾和朝中大臣都受了蕭逍的好處,所以大夥冷一句,熱一句的,全在楊堅面前說太子不好.正是積毀成山,大夥都說太子不好,楊堅也就有些拿捏不定起來,可還是沒有最終拿定主意要廢掉太子.
蕭逍見楊堅遲遲不廢太子,也有些不耐煩了,這時宇文述又出一計,聽的蕭逍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