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妓院風波（2）

上海妓院的種類繁多，名目複雜，有書寓、長三堂子、么二堂子、寧波堂子、廣東堂子、野雞堂子、外國堂子（最初是西班牙女子居多，後來各國籍人均有，而以白俄居多）、東洋堂子（日本妓院）、鹹肉庄（又名韓庄）、鹹水妹、私立妓院等多種。

書寓作為上海最高等級的色情娛樂場所，多是文人雅士光顧的地方，一般肚裡沒有點墨水的人，是很少光顧的。長三是僅次於書寓的一種高等妓院。因在這類妓院中，任何消費都得花上三塊錢大洋，喝茶三塊，陪酒三塊，上床也是三塊，所以叫做「長三」。

為了顯示尊貴，長三妓院一般也叫「書寓」，但和真正「書寓」里那些「先生」們相比，長三的小姐在色藝方面還是要稍遜一酬的，而且，最大的不同是，她們可以留宿客人。當然，對那些男人們來說，卻並非想留就能留，得先經常過來喝喝酒，聊聊天，大家熟悉熟悉，而後，做小姐的感覺可以了，她才會讓你留宿的。

就是在二十一世紀，上海很多夜總會裡，還都延續著這種「長三」的習慣。進去找一名小姐陪陪，唱唱歌，喝喝酒，調**，也是三塊，三張一百塊，但你不能說三百塊，你要是說三百塊，就是外行了。沒準小姐們收了你的錢，還要從心底里輕輕地把你鄙視一下，鄉下人到底是鄉下人，勿懂規矩格，又不是什麼大鈔票，三百塊，忒難聽死了。

「會樂堂」就是一個典型的「長三」高等妓院。客人一進門，「外場」就會高聲吆喝：「客來啦！」緊接著，管事就會將客人領入客廳，先端茶遞煙，問清客人的姓名，再拿來妓院里所有未接客妓女的「花牌」，由客人挑選，並向客人介紹每個妓女的基本情況。另外，客人也可以自己在妓院妓女流水掛牌上，尋找自己中意的妓女。妓女流水掛牌掛在客堂的介紹欄上，白銅手刻，長長的一排，妓女接到客時牌子是翻過來的。

客人選中某個妓女后，就會寫個「開盤」或「出局」的粉紅色局票，由「相幫」遞給妓女，然後喝茶品茗，靜等佳音。

上海高等妓院里雇傭的男僕一般被叫做「外場」或「相幫」。他們的差事是吆喝通報客人到來、上茶、遞毛巾、打掃、準備筵席、給客人送請帖、給「先生」發局票、送「先生」出堂差等。後來，這些男僕也得了些不大好聽的稱呼，如「龜瓜子」、「烏龜」、「龜奴」等。

胡升雲一行因為是在這裡請客吃花酒，所以到沒有這麼啰嗦，轟走了前來接應的管事，眾人被妓院的老鴇徐老闆直接帶入了二樓雅間——「青蓮閣」。

「青蓮閣」是個布置精緻的雅廳。客廳里的陳設，儼若王侯之家，看著心裡便很舒服。一具形制非常新奇的銅香爐正燒著爐香，青煙裊裊，如蘭似麝，觸鼻心蕩。八仙桌、條案、茶几、靠背椅等傢具，其製造材料非雲石即楠木。羅簾紗幕映襯之下，百靈台、玻罩花、翡翠畫、珠胎鍾、高腳盤、銀煙筒，名人書畫等等，紅燈影里，爛然閃目，大顯金迷紙醉之像。

此時，邀請的客人尚未到達，胡升雲三人便在徐老闆的招呼下，在廳內椅子上隨意坐下等著。老鴇還要招呼客人，便告罪了一聲，叫了三個年輕的「阿姐」過去伺候三人。

「阿姐」是妓院里雇傭的女佣人。她們多是比較年輕、有點姿色的女子，在「先生」應召出堂差的時候，她們常常陪伴前往。妓院里有句行話叫「先生為花，阿姐為葉」，「阿姐」的工作就是扶助「先生」，在「先生」出堂差時跟局，以防中途發生意外，同時也是幫著妓院老鴇監視「先生」的行動，特別是那些還是女兒身的「小先生」。「阿姐」同「先生」一樣，也有自己的稔客，「阿姐」雖然地位不及先生，但據說比「先生」容易上手。

「你們都給我記住了！」老鴇徐老闆指著三個「阿姐」，替她們介紹胡升雲一行，「吳老爺，和這兩位胡老爺，都是貴客，要格外小心招呼！」

三個年齡最多十五六的「阿姐」忙不迭躬身領訓，喏喏聲聲，神色間不僅恭順，而且還帶著一絲畏懼。等老鴇告辭離去之後，三個「阿姐」才敢起身，向胡升雲他們三個福了福，用柔柔細細的聲音問好寒暄。

接著，三人像商量好似的，分成三波，在場的男人一人身邊去一個，服侍在身邊，擺上果盤，遞煙獻茶，小心伺候。

來到胡升雷身邊的這個「阿姐」，十五歲的模樣，一身青色的碎花小襖，走起來，裊裊娜娜的。她人長得很清純，瓜子臉上，一雙大眼睛蒲扇蒲扇的，長長的睫毛非常漂亮，瓊鼻小嘴的，白皙的小臉上幾個小小的祛斑，卻也讓她平增了幾分俏皮。

最關鍵的是，胡升雷發現她竟是一個極罕見的天足女子，遂心裡也極易接受她。

重生以來，胡升雷可以說是生活在粉脂堆里，奼紫嫣紅，花紅柳綠，見過的美女不知凡幾。可惜，他除了對風兒特好之外，對其他人基本上都提不起興趣。為啥，還不是因為那個變態讓中國女人纏了幾百年的玉足。

極美極好的一個美人，一低頭看到她那畸形的雙足，只要是個心裡正常的男人，肯定一下子興趣全無了。所以說，古時中國男人基本都有變態的傾向。經歷了無數次深刻的教訓之後，他現在已經練成了一個習慣——看女人，第二眼必看她的玉足，若是纏了小腳，必遠離之。

現在，在他這個異類的倡導下，胡府大院已經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抗纏足」起義，帶頭的當然是和他感情極好的六姐胡萍芷了，最近五姐也加入了進來。

「胡老爺，請用茶！」「阿姐」把新沏的蓋碗茶小心的捧到胡升雷面前，細聲輕道。

「我很老嗎？」胡升雷調笑了一句，隨手摘去眼鏡和帽子，笑道：「叫我少爺！」

見到胡升雷特別的髮型，「阿姐」明顯一愣，隨即意識到失禮了，臉色微微一紅，趕忙放下茶碗，接過胡升雷的眼鏡和帽子，眼鏡折好了放在一邊的條几上，帽子被她掛在了衣帽架上。

重新站定之後，「阿姐」又看了一眼胡升雷的髮型，見客人盯著她看，趕緊低了頭，端茶送上，道：「少爺，請用茶！」

「一起坐下吧！」

「沒那規矩的！」

胡升雷笑了笑，不再勉強，接過茶來，抿了一下又放下，嗯，茶不錯，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蘇州老鄉吧？」

「奴婢賤名紅素，不好聽的，確是木瀆（蘇州木瀆鎮）人氏。」紅素低眉順眼的細道。

「怎麼不好聽？我覺得挺好聽的，」胡升雷信口開河道，「古時有紅拂女，今時有紅**，素麵朝天，很好嘛。」

「少爺過譽了，奴婢一個下人怎敢跟李夫人相提並論！」嘴上如此說，可看她一臉的笑意，明顯對胡升雷的恭維非常受用。

兩句話一說完，二人之間的陌生感頓時消散了不少，彼此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很多。

「你讀過書？」見她談吐頗有幾分味道，胡升雷不禁問道。

「跟我們『先生』讀過幾本書，認識幾個字！」說著，她用一隻白白凈凈的小手在果盤裡抓了幾顆褐色的果仁，先放在自己的面前吹了吹，然後輕輕送到胡升雷的嘴唇邊。

胡升雷就著她的手香張口吃了下去，挺甜的，又問道：「你『先生』叫什麼？是個什麼樣的人兒，好看嗎？」

「我們『先生』的花名叫『水玲瓏』，好聽吧？她長得可好看了，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客人都喜歡叫她的局呢！」聽到講到她的「先生」，紅素一副頗有榮焉的模樣，語氣裡帶著尊敬和崇拜之情。

「呵呵，真有那麼好，她今晚上也會過來嗎？」

「嗯，奴婢先過來，等客人都來齊了，她就出來了！」

胡升雷吃完了嘴裡的果仁，端起蓋碗茶抿了一口，抬頭向二哥那邊看去，發現他正不時用眼睛的餘光向自己這裡瞥來，也不知道是監視自己，還是怕自己監視他？看那舉止僵硬的樣子，恐怕他心裡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他索性不去管他，轉過頭，繼續逗著身邊的小「阿姐」。

對付這種女人，他自有一套功夫，在前世的酒吧舞廳里早就練熟了。幽默的段子，詼諧的言語，不停從嘴裡飛出，只哄得紅素不時小手掩嘴，嗤嗤輕笑，剛開始擺出來的端莊架勢，也不知不覺間消失殆盡。聽到笑死人的地方，她便不顧形象的撲在胡升雷的身上，捂著嘴巴，抖著雙肩，悶笑不止。

而胡升雷，當然也不會坐懷不亂，嗅著淡淡的女體幽香，心神蕩漾，體內某種激素急速分泌，不時伸手揩點油，吃一些不傷大雅的豆腐。紅素不知是沒有察覺，還是根本就願意被他佔便宜，倒也沒有阻止他的色狼行徑。

不一會兒，另外兩個男人和兩個「阿姐」也被胡升雷來自現代的幽默段子給吸引了，全都轉過頭來，聽著他口若懸河的講說，不時輕笑或者大笑不止，形象全無。直到有人進來稟報請的客人來了，胡升雷才止住嘴巴。

此時，其他幾個人早已笑得前俯後仰了。而紅素更是不堪，披頭散髮的，臉蛋兒紅撲撲的，宛若熟透的蘋果一般，一直趴在胡升雷的懷裡，柔聲戚戚的，直喊肚子疼。

「這個七少爺，真是不得了，要是讓他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肯定是個各位『先生』爭著搶著要服侍的風月班頭，歡場狀元！」吳信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站起來說道。隨後，在「阿姐」的幫忙下，他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

「哼，讀書倒沒看他這麼嫻熟過，」胡升雲哭笑不得的笑罵道，「凈整這些個邪門歪道，走，迎接客人去！」說著，他帶頭走了出去。

吳信年也趕緊賞了三個「阿姐」每人一塊大洋，當作「手巾鈿」（一種小費的名稱），然後匆匆跟了出去，只有胡升雷一人仍然穩坐釣魚台，沒有起來。

見客廳里安靜了下來，紅素這才意識到不妥，忙手慌腳亂的站起身來，不顧其他兩個「阿姐」投來的調笑目光，先幫著整理了一下胡升雷的衣衫，然後就著屋內的鏡子，快速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少爺，你不出去迎接貴客嗎？」紅素重新獻上了一杯蓋碗茶，低著頭細聲道。此刻她雙頰粉紅，媚眼盈盈，不時從眼神里射出來一絲淡淡的春意，偶爾瞥了一眼胡升雷，又迅速把目光移開，好像生怕被他發現似的。

「他們迎接他們的，我玩我的，咱們互不相干！」胡升雷品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剛才一來勁兒，講的有點過火了。他放下茶盞，把嘴附到紅素的耳邊，小聲道：「待會兒，你給我引個路，我想去逛逛這個堂子，不要跟別人說，行嗎？」說著，他已經把三塊大洋送了過去。

往日里，紅素跟著「先生」出堂差，沒少遇到過不守規矩的客人，動手動腳的，可不老實了。那時，紅素一般都是敢怒不敢言，盡量躲著，全當被蒼蠅叮了一下，狗咬了一口。今天，紅素感到自己和往日里就像兩個人一樣，聞著這位胡少爺的味兒，就渾身發軟，就是他對自己不規矩，她心裡也沒有反感的意思，真真是中了邪了。紅素感到自己的芳心就像小鹿一樣怦怦亂撞，臉盤耳根兒也燒得厲害，不會是害病了吧？

見他送給自己小費，紅素並沒有立刻就收下，而是下意識的想拒絕，覺得幫他做事情就是天經地義的一般，不能拿他的錢，生怕被他看輕了。

「沒這規矩的！」紅素推開他的手，低眉順眼的嗔道，「奴婢聽少爺吩咐就是了！」

「拿著！」胡升雷硬塞給她，「我知道你也是不容易的！」

「嗯！」紅素沒有再推辭，顫抖著手接過三塊簇新的大洋，一時只覺得鼻子發酸，想要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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