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縱論天下

第十四章 縱論天下

上午十點鐘左右,在寶善街東邊一座小型的院落里。

古應春在院門裡面來回走動,不時走出院門,探頭看看遠處幽幽的弄巷盡頭,嘴裡嘀咕著「怎麼還沒來?」

這座小院落就是阿雲姐在上海的家,它是古應春花錢買下來送給她的。古應春常年在上海工作生活,在「會樂堂」里遇上了阿雲姐,兩人是一見鍾情,不久便纏上了。後來,他為了工作生活方便,也為了給阿雲姐一個交代,就在這裡安了一個家,平常他都是住在這裡,由阿雲姐伺候他。阿雲姐因為有了依靠,在「會樂堂」里也是閑人,一般不出堂的。

十點半的時候,古應春終於看到一頂小轎抬著他最信任的朋友胡雪岩來到了門口。

「雪岩兄,你可來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古應春上前搭了個手,幫胡雪岩從轎里拉了出來,隨手遞上十幾個銅板打發了轎夫。

「臨時有點事情,耽誤了點時間,」胡雪岩抱拳告了個罪,笑道,「小兄弟來了沒有?」

「還沒呢!」古應春語氣中帶著一絲焦急。

「別急,我想他不一會兒肯定會到,咱們到屋裡喝茶等他吧!」胡雪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了一下,對於他的擔心,表示理解。

「好吧!」

隨後,二人並肩向院內走去。院內布局很簡單,前面一個簡易的花園,中間是一條石子路,一直通往正廳,正廳兩邊各有幾間廂房。二人穿過了花園,來到了正廳。

「胡老爺來了!」隨著一陣悅耳的聲音響起,阿雲姐已經掀簾而出,裊裊向正廳走來,「快請坐吧!」

此時,她是粗衣布裙,系一條青色圍裙,鉛華盡去,沒有一點在「會樂堂」的濃妝艷抹,已經儼然成了一個賢惠的良家婦人的樣子。她一面用圍裙擦著手,一面含笑著迎上來,烏黑的秀髮襯著那張白裡透紅的鵝蛋臉,那番風韻,著實嫵媚撩人。

許是經常來此,胡雪岩也不客氣,含笑著點了點頭,單手撩起衣擺,便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古應春也跟著坐了下來,向阿雲姐問道:「酒菜都準備妥當了吧?」

「都妥當了!」阿雲姐一邊給二人倒茶,一邊細聲嬌道,「就等胡少爺來了!」

大約十一點半鐘,胡升雷才在王六的帶領下,穿牆過弄的找到了這家門口貼著大大「古」字的院子。叩門進入,還好,沒有走錯門。安排了王六二人在附近酒館里等自己之後,他便隨院主人走了進去。

由於院主人對他格外熱情,所以胡升雷一進入這家院落,就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他步履輕快的來到了正廳,卸去毛巾和長袍,便在主人的盛情邀請下,坐上了主位。

「還以為小兄弟不來了呢?」胡雪岩開玩笑的說道。

「怎能不來呢?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會把它扔在一邊,趕來赴會的!」胡升雷正色說道。

「對,對,一看兄弟就是守時忠信之人,老胡又說笑了!」古應春忙在旁邊附和道,那看著胡升雷的目光似是有點焦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兩世為人的胡升雷怎能不明白他此刻心裡想的是什麼,旋即笑了笑,伸手從懷裡掏出那張銀票,用一個極為瀟洒的動作放到桌上,說道:「古大哥,這是五千兩銀票,京城誠如錢莊的票子,全國通用,你看看,若沒有問題的話,就收下,然後我們痛痛快快的喝酒聊天!」

「這,這……」驟然間看到如此大數目的銀票,古應春顯然非常激動。雖然以前也看到過幾千幾萬的票子,可是他覺得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他哆嗦著嘴唇,支吾了半天,覺得什麼樣的感謝話似乎都表達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遂站了起來,想要給胡升雷恭恭敬敬的磕上一個頭,用來謝恩。

「古大哥,你這是幹什麼?」胡升雷急忙站起來,抬手阻止了他,「我們都是朋友,相互幫忙都是應該的,搞這套就不好了!你這不是扇我的臉嗎?胡大哥,你說是不是?」

胡雪岩也站了起來,笑道:「是啊,玉白老弟,你就不要太客氣了,趕快把銀票收起來吧。都是自己人,太客氣了,反傷了兄弟感情!」說著,他拿起銀票,硬塞到古應春的手裡。

「這……小兄弟,大恩不言謝,我給你寫個借條,保證以後一定連本帶息還上,雪岩兄,你就給我們做個證人吧!」

「這樣也好,你就快寫吧,我給你們作證人!」

「不用寫了,我信得過古大哥!」胡升雷瀟洒的搖手道。

「一定要寫的!」古應春堅持說著,便起身要去拿筆墨紙硯。胡升雷還是堅持不要欠條,於是兩人就僵持了下來。

眼看著自己籠絡人才的計劃就要大打折扣了,胡升雷心裡暗暗著急,最後只好故作氣憤的樣子,對古應春大聲說道:「古大哥,我是真心實意想和你做交心的朋友,這銀子既然借給你了,就是信得過你,何必搞得像做買賣那樣一本正經?你是不是看不起兄弟,想讓我難堪啊?」

「這……」古應春頓時被胡升雷一通歪理說的怔在那裡,不知如何回答。

看到胡升雷氣憤的樣子,胡雪岩微微一笑,趕緊向古應春打眼風,說道:「玉白,你就先收下吧,欠條的事以後再說,我們先吃酒聊天!」

最後,古應春只得被迫收起銀票,不再提什麼打欠條的事。然後他喚來阿雲姐,上菜加酒,熱情的招呼起兩個貴客來。雖然是自家做的菜,卻是十分豐盛,上海本地的特色菜料,加上阿雲姐的妙手加工,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一連十多個碟子端上來,菜香瀰漫,頓時惹得在座的男人們口水欲滴。

「阿雲姐,你別走了,也一起來吃吧!」見忙裡忙外、好一頓辛苦的阿雲姐送完菜要走,胡升雷忙習慣性的挽留道。

「沒有這個規矩的!」阿雲姐笑了笑,婉言辭謝。

「又沒有外人,」胡雪岩介面說道,「正好小兄弟也是蘇州人,是你的小老鄉,老鄉見老鄉,好好訴訴鄉情嘛,玉白,你說呢?」

「沒事,就坐下吧!」古應春心情頗好,也沒有說什麼破了規矩的話,順水推舟的應承道。

聽得三人都要自己留下,阿雲姐心想,再客套就顯得生分了,坐就坐下吧,老爺不勝酒力,待會兒他喝多了,自己也好替他照料一下席面。隨即,她便不再客套,坐了下來。

席間,阿雲姐打橫作陪,一面盡女主人的職司,斟酒布菜,一面見空跟胡升雷閑聊幾句蘇州的事情,蘇女的口才本就不錯,她又經過歷練,因此胡升雷聽了覺得她措詞得體,落落大方,好感頓生。

酒席開始時,三個男人還有點放不開,待到幾杯老酒下肚,酒到微醺,男人們的談興才漸漸豪爽起來。

「聽說了嗎?江浙一帶的白蓮教要效法『洪楊』起事了,這世道是越來越亂了。」古應春喝了一口竹葉青,低聲向四周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說道。

「你從哪知道的?這麼大的事,那白蓮教難道不知道保密?」胡雪岩捯了一顆花生米放到嘴裡,邊嚼邊滿不在乎的問道。

「嘿嘿,消息是從租界洋人那傳來的,應該錯不了,聽說白蓮教還買了一百多條洋槍呢!」

「哎,這白蓮教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你說嘉慶朝那會兒,朝廷費了多少財力物力人力去清剿他們,現在呢,又要出來鬧騰了,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胡雪岩猛灌了一口竹葉青,語氣中帶著一點憂國憂民的情緒。

「到頭?哼哼,我看沒個十年八年的,這匪患是平不了了!」古應春又向四周撇了一眼,低聲說道,「聽洋人說,『洪楊』的太平軍現在士氣如虹,攻城掠地,所向無敵,朝廷派過去的十幾萬大軍都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這次,說不定『洪楊』還真的能成氣候了!」

「古兄,我看你是對太平軍太樂觀了。誠然,這『洪楊』現在是很厲害,但是,我認為這隻不過是短暫的現象而已,絕不會長久下去。為什麼這麼說呢?

其一,他們以那個老什子夷教『拜上帝教」為教義,崇尚那些子虛烏有的天父天兄之類的鬼神,什麼拜天地不敬父母,什麼『男行』、『女行』,烏七八糟一大堆,簡直是一派胡言。這些叛經離道的東西,有哪一點與我們九州大地的儒家傳統相符?沒有一點一樣的地方。正所謂天下還沒有到手,倫常名教倒已經先掃地了。試想,若天下百姓都信了拜上帝教,那我們中國人不就都成『洋夷』了嘛!簡直是荒謬至極!天下百姓不過是一時被他們愚弄,一旦百姓清醒過來,就絕對不會再信那個洋神教,那時拜上帝教必將分崩離析。

其二,我雖讀書不多,卻也知道東漢的黃巾起義是以太平道的名義,黃巾軍的下場諸位都知道。這洪楊一起事,便起了個太平軍這樣不吉的名號,註定了他們必將敗亡。

其三,太平軍剛剛起事,就封了一大堆這個王那個王,這個丞相那個丞相,一副暴發戶的樣子,目光短淺,連最起碼『高築牆,緩稱王』的道理都不懂,如此張揚,肯定會招來朝廷的瘋狂絞殺。還有,他們這麼多王,一旦取得一點小勝利,肯定會因為爭權奪利而造成諸王內訌,那麼朝廷只需抓住機會一舉便可以打敗他們了。這樣的例子,史書上記載的不勝枚舉。

其四,太平軍是打著平分田地的口號起事的,現在那些地主士紳們受害不大,所以都抱著旁觀的態度,一旦太平軍真的損害了天下地主士紳的利益,他們必定會傾力支持朝廷絞殺太平軍。天下地主士紳那麼大的能量,豈是他小小的太平軍能夠抵擋的?

凡此種種,無不暴露了洪楊起事必將敗亡的命運!兩位兄弟,以為然否?」

「噗——」聽了胡雪岩的高談闊論,一直靜心聆聽的胡升雷終於忍不住把喝到嘴裡的美酒吐了出來。他滿眼震驚的看著自信滿滿的胡雪岩,目光里竟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這個傢伙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乖乖,怎麼他對太平軍和「洪楊」的下場評論的這麼精闢?暈,簡直和自己知道的歷史差不多,**不離十啊。強人,真不愧是歷史上有名的強人!

「胡大哥,你說的真是太好了,太讓我佩服了。來,兄弟敬你一杯!」胡升雷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端起酒杯,對胡雪岩說道。

「呵呵,過獎了,這都是自己沒事瞎琢磨的,今天借這個機會一吐為快,讓小兄弟笑話了,」胡雪岩謙虛的笑了笑,端起酒杯,對仍愣在那冥思苦想的古應春說道,「玉白,一起干吧!」

「啊……干,一起干!」被阿雲姐碰了一下,古應春立刻清醒過來,忙不迭端起酒杯,「雪岩兄,平常看你大大咧咧,沒想到還有這番見識,佩服,佩服,我也來敬你一杯!」

「那我們三人一起干一杯吧!」胡雪岩說完,帶頭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其他兩人也跟著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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