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晚間歇息,傅鴻夫妻嘮家事,杜氏道:「八姑娘和小爺出了滿月,喪事鬧得滿月酒沒擺,連名字都沒取。」
傅鴻道;「侄男侄女取名字的事,別驚動老太太了,老太太沒了媳婦,又
招老太太傷心難過。」
傅鴻畢竟是個男人,不知道女人家心思,四太太死,老太太是傷心難過,然畢竟是庶子媳婦,不是嫡親的兒媳,老太太心裡不舒坦的是自己壽日,趕上辦喪事,不吉。
這些話,杜氏不能當著丈夫的面說,遂道:「兩個孩子放在我們房中養著,四弟終究是親生父親,孩子名字,還是四弟這個父親取。」
杜氏就想四老爺來看孩子時,問問他的意思,或者已經取好名字。「
早起,杜氏親自侍候傅鴻穿衣,道;「等這宗事完了,該張羅明年軒兒進學的事,
杜氏低頭給丈夫整理衣衫,傅鴻眼前突然閃過一個女人的臉,溫柔的眉眼,籠著淡淡的輕愁,晃神,杜氏說什麼,全沒聽見。
杜氏吃過早飯,到抱廈里理事,兩個管事媳婦回完事出來,邊走小聲說話,其中一個婦人的婆婆是傅府舊人,悄聲對另一個年輕媳婦道:「我告訴你個巧宗,凡略有不是,打點蔡媽媽這個事就算完了。」
「謝姐姐提點,原來這裡頭還有這些彎彎繞繞,我竟然一無所知。」
這些管家大娘們喜三太太性子平和,三太太身邊的蔡媽媽不好說話,一般籠絡蔡媽媽的,見了蔡媽媽比對杜氏還殷勤。
三房大丫鬟銀翹打外面回來,迎頭碰見兩個管事大娘,那兩個管事娘子互相遞了個眼色,打住話頭,趕著叫,「姑娘好!」
「大娘們辛苦了。」
「不辛苦,那有姑娘辛苦,姑娘侍候太太,跑腿的事多。」
「難得大娘理解咱們,不知道的還以為管家得了什麼好處,豈不知我們太太暗地裡不知多少體己錢填在裡面。」
「誰要是這麼想,那可真是黑心,三太太掌家最是公正無私。」
兩人互相捅了捅,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頭是半個主子,不敢得罪,銀翹姑娘今兒不順氣,兩人陪著小心,說兩句奉承話,趕緊走了。
銀翹進上房,丫鬟們正在擺飯,銀翹忍著,在杜氏跟前侍候,七姑娘奶娘抱著,眼睛滴溜溜轉,看了她好幾眼。
飯桌撤下去,銀翹捧茶給杜氏,杜氏接過,拿茶盅蓋子撩了兩下,銀翹看丫鬟都下去用飯,屋裡就奶娘趙氏抱著七姑娘言姐。
方小聲道;「太太,奴婢聽說大太太背地裡抱怨,說四太太的喪事花銷太大,說……..」銀翹瞄著杜氏的臉,杜氏臉色不似方才好看,「說吧!這裡沒外人。」
「說,使的都是公中的錢,明著是給傅府做臉,實則太太送人情,三房從中得了好處。」
傅書言抬起頭,杜氏柳眉微蹙,呷了一口茶水,壓下心底不悅,「誰愛嚼舌根,就讓她們說去,你還聽到什麼?」
銀翹像是突然想起,道:「那日奴婢恍惚聽見何老姨娘抱怨,說四老爺糊塗,分不清遠近親疏,放著親姨奶奶不託,把哥兒姐兒送他三伯屋裡。」
傅書言擺弄自己的小衣裳,側耳細聽,何老姨娘是四老爺傅瑞生母,原來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現在還見天在老太太跟前侍候。
杜氏有氣,「看見沒,好心沒好報,我一時心軟,兜攬過來,嫡親的姨奶奶出來說閑話了。」
傅府人多嘴雜,傅書言看她母親這個家不好當,吃力不討好,何老姨娘在老太太屋裡打帘子,能有什麼見識,要說還是她這個四叔明白,國公府三哥是正主,三嫂比旁人體面尊貴,三太太杜氏主一家之事,還能虧了兩個孩子?嫡出的兒女讓一個老姨娘養,姨娘能養出息了?沒的自降身份。
這個老姨娘真真是糊塗,這樣一鬧,反倒不好了,杜氏本來滿心疼這兩個孩子,寒了心,倒生分了。
果然,杜氏放下茶碗,「你去看四老爺要是從衙門裡回來,讓他過來一趟,就說我有事跟他商量。」
四老爺傅瑞官職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由於海禁,是個清閑的衙門。
不久,屋外傳來男人的腳步聲,四老爺傅瑞家裡辦喪事,工部告假,今兒衙門裡有點事,過去一趟,剛回來,聽三嫂找自己,忙過來。
進門時,杜氏坐在炕上看賬本,傅瑞行禮,「三嫂找我。」
杜氏吩咐丫鬟,「看座,拿扇子給四老爺扇扇。」
正午頭,傅瑞走熱了,坐下,一旁丫鬟打扇子,他接過涼茶喝了一口。
杜氏道;「兩個孩子在裡間睡覺,找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兩個孩子起名字的事,另一件………」
杜氏頓了下,「四弟,三嫂真心疼侄男侄女,只是兩個孩子嫂子抱過來養,
四弟這事跟老姨娘商量了嗎?」
傅瑞微微一愣,品出杜氏話裡有話,站起身,撩袍跪倒,「三嫂,不管旁人
怎麼說,兄弟不是糊塗人,她留下這點骨血,養在三嫂屋裡,我才放心。」
四老爺兩眼含淚,杜氏心軟,「四弟,快起來,有你這句話,我就踏實了,兩個孩子下生沒了娘,可憐見的,嫂子我當親生看待。」
話既然說開了,杜氏心裡的委屈煙消雲散,從此後,對兩個孩子格外疼顧。
西偏院,馮姨娘跟貼身丫鬟霜兒翻箱子,炕上橫七豎八堆著衣物。
六姑娘傅書湄進來,皺起小眉頭,「姨娘屋裡這麼亂。」
馮姨娘終於在箱子底下翻出一件月白綉海棠衫,提起來對著陽光地里看,「就是這件,當年老爺第一次看見我時,我穿的這件衣裳。」
「姨娘快些。」傅書湄催促。
馮姨娘扶著個小丫鬟在前面走,後面奶娘領著四歲的六姑娘傅書湄,往上房給太太請安。
上房門口站著小丫鬟可兒,撇嘴,打起堂屋竹簾,朝太太日常起坐的西間喊了聲,「姨娘來了。」
杜氏逗著懷裡八姑娘玩,奶娘抱著哥兒,七姑娘在炕上轉圈爬,丫鬟聲音剛落,馮姨娘輕移蓮步入內,蹲身,「婢妾給太太請安。」
杜氏目光越過她看向身後奶娘領著的六姑娘,六姑娘小五姑娘一歲,是當年杜氏生五姑娘時,馮姨娘懷上的。
小姑娘稚氣地學著大人的樣子蹲下小身子,清脆聲兒,「女兒給母親請安。」
傅書言不爬了,定定地看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庶出的妹妹,四歲的孩子一絲不苟行禮,聰明伶俐勁,像她姨娘
「湄丫頭上炕跟你七妹妹玩,你七妹妹我正嫌她淘氣。」杜氏和顏悅色道。
六姑娘傅書湄尖尖的小臉,眼珠靈動,爬上炕。
馮姨娘看杜氏懷裡抱著的嬰兒,慣會說話,口不對心,「八姑娘這眉眼真俊,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太太親生的,哥兒濃黑的眉,有老侯爺的風範,八姑娘和小爺由太太教養,是有福的。」
馮姨娘嘴像抹了蜜,只撿好聽話說,杜氏心裡明白,有幾句是真心。
馮姨娘比杜氏年輕,跟杜氏儀態端莊的大家風範比,馮姨娘清秀嫵媚小家子氣,上不了檯面,慶國公傅鴻喜歡她善解人意。
六姑娘傅書湄嫉妒地看杜氏抱著八妹妹,七妹又扒著杜氏的胳膊親近,翻了翻眼皮,「母親,妹妹長得真難看。」
杜氏瞅一眼馮姨娘,淡淡的道:「湄丫頭,她是你妹妹,你是姐姐,以後要關愛妹妹。」
馮姨娘尷尬,六姑娘在家裡教得好好的,平常人前乖巧,年紀太小,偶爾暴露心性。
「老爺回來了。」門口丫鬟一聲。
馮姨娘一聽老爺回來了,渾身像打了雞血,精神頭百倍,搶在丫鬟前,揭起帘子,嫣然巧笑,「老爺今兒回來的早。」
杜氏和馮姨娘都是女人,明白女人的那點心思,說好聽是來給自己請安,實則沖著傅鴻來的。
傅書言看見母親的臉色難看。
古代的女人活得真累,替男人照顧一家老小還要防小妾丫鬟。
傅鴻沒理會馮姨娘,心頭有了那個影子,他現在看府里的女人,不及她萬分之一。
傅鴻看見杜氏抱著八姑娘坐在炕上,目光溫柔如水,微微動情,杜氏雖非絕色,賢惠善良,替自己撫育兒女,操持家事,傅鴻臉色柔了幾分,「他們沒鬧你吧!這陣子辛苦你了。」
杜氏辛苦忙碌掙來男人這句話,不覺得累和委屈,忙吩咐丫鬟,「擺飯,孩子們都餓了。」
傅鴻目光掃過傅書言,傅鴻姿容絕美堪比婦人,二十七八歲貴為國公,正值春風得意,舉手投足,風流洒脫,美男是自己父親,傅書言淑女般嫻靜,黝黑的眼睛賊亮,這道光傅鴻接收到了,朝閨女笑,「七姑娘還不會叫人?」
傅書言想在帥鍋面前表現,使出吃奶的勁,吐出一個字,「抱。」
說完,手腳並用,快速爬向自己爹,圓身子靈便,傅鴻看著肉團滾向自己,眉開眼笑,撈起她,傅鴻發現閨女抱在懷裡,像一堆軟肉,觸感極好,細看閨女長得玉雪可愛。
對杜氏道:「靖安候早起下朝特意等我,說他家小子說了,喜歡言兒,讓把言兒抱去他家裡玩,靖安候得了個閨女,巧的很,跟言兒同日生。」
傅鴻跟靖安候衛廉同殿稱臣,相交甚厚,兩人常一處下棋,不分勝負,棋藝較不出高下,就比子女,靖安候已有一嫡子,旗鼓相當,靖安候夫人生一閨女,靖安候衛廉常跟傅鴻炫耀閨女。
傅書言記憶中,父親口中說的是衛家嫡女,衛廷瑾的妹妹,後來遠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