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徐徐清風(二)
清風書院一行,隨行的眾臣多少有些彷徨不知,皇上當天的態度無疑是在肯定諸類雜學的地位,天文地理倒還罷了,可土木建築與冶鍊金石竟也能與諸子百家同堂受課,這多少讓科舉出身的朝臣們有些接受不了。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既然書院的幕後主持人是當今聖上,雖心有異議,但大家還是明智的保持緘默,但縱然如此,依舊有趁機獻媚的摺子如雪般飛進了大內。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一直看史彌遠臉色做人的梁成大,李知孝等人一連多日,依舊不見主子有所行動,終於按奈不住,結伴上他府里探聽風聲。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史相,聽說工部左侍郎秦通今天已經把請奏摺子遞上去了,說是等國子監把清風書院的章程奏本整理出來后,就請旨聖上許各州府依此改造現行官學,您看……」梁成大小心的看著史彌遠的臉色,希望能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莫澤也附和道:「是啊相爺,咱們再不遞摺子,恐怕真要落在後面了,」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史彌遠張口道來:「都是趨炎附勢之輩,不值得大驚小怪,」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梁成大幾個一聽,臉上可有點掛不住了,他們平時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為此,他們可是得罪了朝中不少的正直人士。可現在偏偏是從史彌遠嘴裡聽到的,縱然渾身不舒服,卻也莫可奈何。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李知孝滿臉堆笑低語道:「可相爺,萬歲是擺明了要提攜柳默然,他可是聖上登基前的老人了,聽說這幾天,朝中有不少人都私下去他那拜會過,恐怕都是想從他那打聽點消息,我們再這麼耽擱下去,萬一這裡面有什麼他因,恐怕聖上對相爺的印象就要大打折扣了,」李知孝也曾譴人給柳默然遞過名刺,但一併帶去的禮品卻被原封不動退了回來,聽說其他人的遭遇也是大致相同。不過這話他可不敢明說,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史彌遠陰陰一笑,淡淡說道:「柳默然倒也是個硬氣書生,老夫的宴請他都敢拒之門外,其他人恐怕也好不到哪去,」說完,頗有深意的看了李知孝一眼。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李知孝心裡有鬼,左顧右盼不敢搭腔。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恐怕這都是萬歲爺的意思,」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一直待在旁邊沒有出聲的鐘孝文忽然插進話來,眾人一聽,紛紛側目看了過來。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鍾孝文一副庸閑的樣子,撫摩著指間名貴的玉石戒指,淡然回道:「他柳默然受如此隆恩,卻拒絕各方宴請,太不合規矩,依小生看來,萬歲爺是怕國子監的奏報最終會出現反覆,所以示意他低調從事,等進奏院把各州府的抵報呈上之後,是進是退,萬歲也好把握,畢竟,這事牽扯甚大,又無先例可循,仕農工商從來都是涇渭分明,如今想要平起而坐,其中可是大有文章,」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史彌遠以手捋須,微微點頭附議,梁成大他們則是恍然明白了過來,敢情萬歲是要等大家都各述己見之後,好另做安排。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那相爺的意思是?」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史彌遠並沒有正面回答梁成大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宣參政有遞摺子嗎?」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這,」梁成大等人一聽就明白了,宣繒既然沒有表示,肯定也是看出了問題,現在的奏摺雖多,但多是在京的官員所遞,各州府奏報,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抵京,等到那時,自然會有人站出來說話。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還是相爺考慮的周全,」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對啊,要不我們可壞了相爺的大事,」李知孝咧嘴樂著說道,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史彌遠不理會耳邊的馬屁之音,臉色凝重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跺步直到門口,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宣繒是離他越來越遠了,老朋友變成這樣,他也是所料不及,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瞞他,可見當日自己兵圍皇宮,被愚弄在內的宣繒是如何火大。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這也是明擺著的事,他要是成功還好,可一但失事,宣繒當日替他扛下守歲的差事,後面難免會被旁人誤認為他倆是各有分工,一丘之貉,與其瞞天過海,倒不如坦誠相待和謀進退。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但最令他感到困惑的,就是當今聖上了,別看他登基不久,但於政務越來越熟悉,間或透出的自信也是史彌遠沒有料到的,雖然明著里,他對自己的建議從來都是逢奏必准,但愈是如此,史彌遠就越覺得他做起事來,有如天馬行空,令人摸不著頭緒,特別是他無意間吐露出的奇思妙想,更是前所未聞,大膽之極,此次清風書院,就是最好的例證。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一朝天子一朝臣吶……」史彌遠的語調越來越低,聽不太真切的李知孝又悄悄向前湊了湊,卻聽見了主子的重重一嘆。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鄭清之已念了近一個時辰的資治通鑒,可見皇上似乎還是意猶未盡,吞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繼續念道:「……寔以時俗喜進趣,少廉讓,嘗著《崇讓論》,欲令初除官通謝章者,必推賢讓能,乃得通之。一官缺則擇為人所讓最多者用之,以為:「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如,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世爭則優劣難分,時讓則賢智顯出。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己,則讓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趨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這崇讓一說,雖大氣使然,但弊病甚多,讓之者多矣,哼,如真有大德才行倒也罷了,可如憑其權勢,旁人敢怒不敢言,豈非亂禍,」陸俊聽到異處,忍不住出言評道。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鄭清之呆了一呆,感覺皇上話裡有話,可又猜不出個所以然,愕然道:「司馬溫公當年著書時就曾明言:以專取國家盛衰,系民生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聖上當可取其善而戒其惡,以前世之書興我朝後世之事,勢必有可為,」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陸俊微微一笑,說道:「朕絲毫不懷疑司馬光當年著書的動機,但其字裡行間處處針對王介甫,獨推儒家,大加貶抑法、佛之學,倒顯得其小氣了些,」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皇上所說及是,」鄭清之見皇上語氣中吐露出對王安石的回護之意,身子一顫,更是不敢接話。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當年,以王安石為首的變革派與司馬光一眾保守派之間圍繞變法而展開的權利之爭,雖已事過多年,但元佑之禍,牽扯之大,影響之廣,如今想來,還是令他不寒而傈。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陸俊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嘆道:「王介甫變法之初衷,也是希我大宋國富民強,推行諸法也並全無不可取。但此公性情太過偏執,既不善兼聽,又不善聚力,門下諸徒雖順從己見卻無一不是陰險狡詐之輩,做事急功近利,唯利是圖,因而樹敵過多。這不但陷自己於不利境地,也累及變法大業。用人不當終成小人亂政也,」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萬歲聖明,」鄭清之附和之餘,心中也是雜念甚多,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這本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可事到臨頭,哪個不是想了又想,這官場的規矩千百年來早成鐵律,要人人都是聖人,那還要律法何如。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陸俊見他面色茫然,遂問道:「愛卿對清風書院,可有想法,最近奏報連連,但千篇一律,朕想聽聽你的看法,」他知道鄭清之對理學從來都不象旁人那般狂熱,故而有此一問。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這還是頭一次於聖上面前問對,鄭清之侃侃說道:「俗語云: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如今天下只知程朱理學,卻忘諸子百家,長此以往,必會路行淺窄,臣於清風至今,柳山長雖將雜學公然授於課間,但卻以聖人之言在旁輔之,仕農工商,皆以教化,消愚平昧,此為大道也,」清風書院能有今天,沒有鄭清之在前引線,何來陸俊當日入主其內,做為親歷者,他當然知道聖上本意,如果這樁事情能夠成事,他又何嘗不希望從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才提到王安石不善兼聽以至於變法失利,鄭清之就以此為例,擺明己見,陸俊心裡很是為他叫了聲好,他能說出這番大道理,倒總算沒辜負了自己對他的大力提拔。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皇上,宣繒大人來了,」福喜進來稟道。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陸俊一聽點了點頭,對鄭清之說道:「今天的書就先聽到這,你先下去吧,」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微臣告退,」鄭清之彎腰退後,與進來的宣繒錯身而過,兩人互相一頷首,便算是打過招呼。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老臣宣繒拜見萬歲,」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陸俊面露喜色,說道:「宣卿免禮,來人,快與宣大人賜坐,」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謝萬歲,」宣繒並不急於落坐,而是將手中幾封奏本舉遞於前,說道:「這是兵部剛剛整理完成的去年武臣將領年終稽考,請萬歲御覽,臣兼領兵部,卻一再延誤公事,還請萬歲降旨責罰,」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福喜在旁接過奏本呈於案上,陸俊隨意看了看,淡然一笑,說道:「愛卿多慮了,中書諸事本就繁雜,如今讓你兼領兵部,更是瑣事頗多,事無俱細,倒是難為你了,」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受到聖上讚許,宣繒也無多少欣喜的表情,依然是公式化的回道:「這都是太后與皇上對老臣的信任,老臣不敢自得。」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到底是統馭中書的副相爺,與媚臣自是不同,陸俊示意他坐下回話,接道:「你與史愛卿都是先帝馭下的棟樑之臣,我大宋今日之繁華,兩位大人功不可沒,朕以後還需愛卿多多輔佐,於政務有何不妥之處,愛卿當直言不妨,」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宣繒剛剛沾了點凳沿,聞聽聖言,趕緊起身回道:「陛下睿智天生,福澤四方,臨朝以來,所行諸事無不為我大宋謀取福旨,臣惶恐之餘,欣泣於心,矣要在此遙謝上蒼拜我明主,」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陸俊知他意思,心裡暗罵了句:老狐狸」,
<divstyle="display:none">發布</div>對這樣的人,他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嘴裡長長嘆了口氣,背靠在龍椅上無力的說道:「難道宣卿也想一直敷衍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