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食發

12.第十二章 食發

梳妝台前,西子看著自己的臉,閉上眼睛,自己的形象在豐盈和枯瘦只見不斷變化著,雙手以及手臂慢慢地變成健康的豐盈,拿起梳子梳著自己的頭髮,她記起來那天的大火,記起來再久遠一點杯子里的曼陀羅粉,然後看著眼前那隻破碎的碗,「啊,你又出來了。」鏡子中美貌的女子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緩緩勾起一絲笑容,「真好。」

蕭蕭被接回了邯鄲,回去之前,蕭夫人將那一匣子銀子卸了,不知道內心所想,可是面上卻是感激不盡。西子和蘇幕白站在鋪子門口將他們一行人送走。蕭蕭踏上車,掀開帘子,伸出腦袋來望向他們,想說的話最終還是收回了嗓子里。

幽暗的馬車裡,一根繩子重新將她的手綁住,蕭夫人定定地看著前方,聲音沉冷,「回府以後不準亂說話,把他們惹急了,沒有你的好下場。」

「我知道,娘。」蕭蕭傻笑,神情似乎還是如病中一般痴獃。

「要不咱今天晚上去吃好吃的?」蘇幕白顛了顛懷裡的銀子,雖然金錢當是糞土,可是有銀子的感覺真是好啊,「然後再去邊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西子看了看他,再轉眼看著旁邊的一棵梧桐樹,「銀子用來買葯買馬,這些恐還不夠。」

「西子,這房子主人就要回來了,銀子都用來買人蔘當歸天麻了,再買匹馬,我們就沒地方住了。」蘇幕白扶額欲哭。

「住義莊。」西子轉身。

蘇幕白瞪大眼睛,然後覺得,「是,真的可以住義莊啊。」這兩年來,他怎麼還沒想到有這種捷徑。

一轉眼西子就往裡走了去。

「誒,西子,你等等我!」然後他突然記起一件事情,笑了一笑,「西子,我去買匹馬,你在家裡先歇著啊。」

然後轉身出門。

***

邯鄲臨扶風,扶風近京城。

通往京城的路上,一個扎著兩髻的小女孩嘿咻嘿咻地走著,走幾步吹一下口中的葉子,可是怎麼吹也吹不響。一急,眼中紫色的光芒就越盛。

重樓也真是的,這哨子還沒教會她呢,就直接踢了她出來做任務,真是把自己當成狗狗了。紫玉皺了皺鼻子,接著往前走去。

還沒腹誹完,她看到前面的地平線上緩緩走來一個男子,黑髮披著滿肩,劉海幾乎遮住眼睛,唇上帶著一抹和她一般的天真笑容。

她一愣,低了低頭,「大哥哥?」

男子往前再走了幾步,笑意依然,手上拿著一個圓形鏤空的東西正幽幽地發著紫光,「為什麼要給你家小姐喂毒?」

葉子重新被別在頭髮上,「大哥哥,你說什麼?我怎麼會給小姐喂毒?」

「生而為妖,就應當在妖群里好好獃著,若要出來,也不應作惡。」

紫玉睜了睜眼睛,頭乖巧得往一邊一偏,十分委屈,「大哥哥,你在說什麼?」

「看來只有我渡了你,你才明白我說什麼了。」蘇幕白說罷,閉上眼睛,球狀的根雕立時懸在空中。

在那鏤空的洞口處,紫色光芒一盛,向四方爆出,再匯成一束,直直追著紫玉的方向跑去。

捉妖師?!女孩身形一閃,躲開那一記攻擊。眸中一黯,梅隱鎮這種地方怎麼也有捉妖師?哼,貓賊!她正準備跑,一個身影擋在她的面前,男子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琥珀色的眼中沒有任何波瀾,左手伸出,兩隻手指掐住她的頸項,紫玉看著眼前的男子沒有表情的臉,「妖本是世間靈物,可是如若作惡,還是要往生的。」

「你個假和尚!」紫玉啞著嗓子快要說不出話來,「那蕭家小姐天生暴力,欲將自己生父毒死,又殺人埋屍於花園中,你救她,卻來殺我?!」

蘇幕白一愣,在這短促的怔愣之中,只見長著心形葉子的細小藤蔓瞬間掰開他的手,女孩轉瞬變成一隻人形何首烏,一轉眼埋到了底下去。蘇幕白隨手去抓,卻也只抓到一些綠葉而已。

風拂起頭髮露出男子額心的疤痕。

他看著手中的綠色植被,神情肅穆,這蕭家小姐,莫不是真的救錯了?

***

離了房子,他們就住進了義莊。賣了幾隻根雕再加上些銀子給了范師傅。

范師傅十分高興。

見西子和蘇幕白牽著馬在自己眼前站著,藍色裙擺和斗篷正好齊鞋面,漆黑的頭髮從藍色的布料下泄出。

似乎就見了天女下凡一般。

蘇幕白突然間就想到安在和說的,莊子里儘是男人,也要一個女人來補一補了。

而這麼一看,范師傅和西子還真的像是同齡。

見范師傅還這麼直勾勾地盯著,蘇幕白往前微微走了走,笑了笑,道,「師父,這是我朋友。」

「廣交朋,好。」范師傅看著西子,兩隻眼睛熠熠生光。

卻見西子發出一聲冷哼。

范師傅愣了愣,笑意更甚,「這位妹子,有些脾氣啊?」

「慕白,據你師兄說,你上次收完那屍體之後,就不行了?」范師傅有些嚴肅了起來,「這世間的事,你總是要經歷,才能成長的,可不是?作為我的徒弟,這樣可不行,」范師傅搖搖頭,「這樣吧,今天官府送來了幾具屍體,仵作已經驗過了,你來收一收。

***

義莊里有一個小院子,院子里長著一棵似乎是被雷劈過的桃樹,從中間裂開,但是向兩側生長,密密匝匝的桃樹枝丫幾乎是要湊近那窗戶裡頭去。范師傅說過,這方圓多少里的靈氣,就這裡最盛。左側是停屍房,右側是雜物間,正面的則是范師傅的起居室。

西子在旁邊仰頭看了看那樹,手中一轉,一枝桃花枝就到了手中。

「慕白,把雜物間收拾出來,你們就住下吧,住多久都行。」范師傅在遠處笑眯眯地喊,拿出胸口那紫色的帕子擦了擦汗,一邊心道,這多少年了,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好嘞,謝師傅。」

「你師父對你很好?」西子看著桃花,饒有興味道。

「你覺得,」蘇幕白扛起馬身上的行李,突然回頭,「你覺得師父對我不好?」

「我沒這麼說。」她摸了摸阿棗額前的鬃毛,油亮整飭,透著陽光似乎是火一般的顏色,黑色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對著她笑,這是一匹上好的紫燕駒,眉心處是一抹珍珠粉一樣的白斑,及其漂亮。

「師父對我是很好的。」蘇幕白笑,繼續晃晃蕩盪往前走了,然後再轉過頭來,「哦,對了,西子,那桃花最好是不要摘的,據說最近生螞蟻。」

然後他就看見身後的女子將那花一口塞在嘴裡,嚼了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他的嘴角抽了抽,「我,我沒說什麼。」

忖了忖他估計是覺得自己吃花太奇怪,西子補了一句,「桃花是葯。」

感情這妖精要治病,那隨處可見的都是藥材?!蘇幕白轉念又一想,妖精用花草填飽了肚子,自然就會少吃些肉,這樣對他來說也是好的。

蘇幕白這天又是晚上去殮的屍,白天整理了一整天的屋子,只有晚上有些時間。

阿棗在馬棚里打了一個響鼻。

蘇幕白對著它比了一個「噓——」,它也就真的停了下來,安靜地立在院子中。

點了燈端著進了停屍房,燭火襯得他的臉有些昏黃,在他的臉上晃晃悠悠地映出頭髮的影子,這裡和自己上次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大變化,就是那半邊帘子都沒有人補上。看樣子最近鎮上很太平,除了這次,一具其它的屍體都沒有。

然後蘇幕白這次還沒有走上前去,就硬生生愣住了,一撩袖子擋住眼睛。

燈芯里飄飄搖搖地傳出燭火的香味。

只見那裡擺著三塊停屍板,那板上的每一具屍體都披著白布,只是那白布……硬生生的被血給染紅了,陷下去露出一個人頭窟窿的形狀,「西,西子——」

說實話,蘇幕白不知道自己喊了什麼,但是,他馬上自己意識道,自己著實喊出來的是另外一隻女妖精。

一張臉帶著一頭黑髮從另一扇窗戶里伸進來,「有事?」

西子本來一個人坐在那桃樹下想事,桃花花瓣搖搖落了她滿身,手在桃樹的斷面上摩挲,就看到停屍房中的燈亮起,阿棗在外頭四隻蹄子開始不停地刨土,然後她起身,緩緩走了過去,右手中指微微一勾,雙腿便不像白日里的那麼僵硬,幾下就到了窗戶邊,正巧就聽見蘇幕白喊他。

那男人一副我剛剛做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蠢事的模樣直愣愣地朝她看過來。

「西,西子……我後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蘇幕白顫顫巍巍地道,奈何他一身捉妖的本事,卻獨獨怕了鬼?!身後是冰涼的喘氣聲,間或還有些牙齒廝磨的聲音。

「恩,是啊,有隻鬼。」西子漫不經心地看向他的方向,只見一個白臉女人坐在蘇幕白的身後,頭頂銀角,橫生三目,黑髮如瀑直接遮住那蓋住大半邊臉,獠牙生到頸項。

食發鬼。百鬼錄曾記載,「古之鬼,各司其狀,有鬼名食發,頭頂銀角,三目豎口,齒長如錐,四肢如柱,喜食發,尤以嬰發,處子之發為喜。」

「你們這義莊里,還出了小姑娘?」西子一笑,舔了舔唇。

什麼?小姑娘?蘇幕白看著眼前的西子,心下否定,然後再轉過頭去,登時只見三隻深黑的凌厲眼眸像吃人一般掃了過來,那女鬼張口,喉嚨里發出喑啞的嘶吼聲。蘇幕白「啊」了一聲迅速向西子的方向跑了過去,「小姑娘!哪來的小姑娘啊?!你怎麼又騙我?!!」

然後他只見西子眼神一寒,一抬手就將他拍倒在地。再接下來,腦後一陣陰風刮過。他抬起頭,只見西子已經和那妖怪打了起來,一藍一黑,難分高下。

妖怪見這形狀難纏,飛快地向屋頂上飛去,似是要逃。

「和我動手了,這麼就想走?」西子見狀頓時飛身而起,手心不知道生出什麼東西將她的身形固定在房梁之上,不停地向前追著妖怪飛躍而去。

最後勾起右手衣袖,肘部朝那鬼攻了過去。

一個明晃晃的印記印在那女鬼身上,頓時那食發鬼暮地一聲尖叫,就化成火屑消失。

蘇幕白在下面看著看著,眼神中的懼怕之色慢慢消失,這樣的思考足以讓他忘掉身邊那幾具屍體和方才的鬼怪。

冼西子身上居然有大金剛印!

這?原來自己沒見到她妖怪的真身是因為她有大金剛印?

西子似乎用了很多力氣,一落地就癱軟了下來,倒在那停屍板前,右手拿著白布一角,一掀開。

蘇幕白下意識閉上眼睛,西子,你身上怎麼會有佛家印記?還沒等他開口問。

「你家義莊,怎麼竟出一些古怪的屍體?」

蘇幕白睜開一條縫隙,只見那停屍板上是三堆粉紅色的枯骨,上面零星還有些血肉,西子站得離自己很近,然後低下頭來,將一個血和腦漿從頭頂流下來的骷髏頭放在他的面前,那骷髏頭上還沾著未被吃盡的頭髮,「這三具都是女屍,兩具是未破身的處子,一具是個孕婦,就是這些頭髮,將那東西引過來的。喏,我正在救你的命,又幫你驅了鬼,還幫你驗了屍,你怎麼謝我?」

蘇幕白已經完全沒有了言語能力,只是往後退了退,「西子,別這樣,西子,你別這樣。」他的眼中,只見女子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猛地貼到了他的臉上,「啊——嘔——」

***

桃味辛氣惡,故能厭邪氣。

翌日早晨,蘇幕白腰間串了三隻桃木牌子。

吃了多少稀飯就吐了多少。

「慕白,屍體收好了嗎?」

蘇幕白半睜著眼睛,那眼睛周圍全是黑眼圈,他左手捂嘴,右手將筷子放在碗沿上,「收,收好了。」

「恩~」范師傅滿意地拊掌,「這麼難做的也讓你做完了,不愧我教了你這麼久。」

蘇幕白看著那桌上的青青紅紅白白,最終還是選擇閉上眼睛,可是一閉上眼睛,昨天晚上那醉人的觸感又重新浮現在腦海之中。睜開,只見范師傅困頓地嚼著一口青菜,再給西子夾了一口,十分不解地看著蘇幕白,「慕白,你可是有了?」

「你,你,你才有了。」

「西子妹子,你知道這是咋回事?」

在范師傅看來,這西子的側面真是美呆了!長長的黑髮,挺直的鼻樑,如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冷冽的氣質,那小小的唇口一張開,一口紅燒肉到口中,咬碎了咽下,只聽她緩緩道,「昨天義莊里,來了一個女人。」

范師傅的笑意更甚,看著西子一眨不眨,這西子妹子,聲音真是一日比一日年輕,一日比一日動人,想來,可就要養好了。然後暮地,「什麼?!」范師傅一摔筷子,怒視著蘇幕白,「來了一個女人?!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女人?!」

蘇幕白被這聲音一喝,本來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胃又開始洶湧起來,看了看范師傅,直接跑了出去。什麼女人?哪兒來的女人?這整個莊子里就她冼西子一個鬼女人?!

阿棗微微跳了起來,一聲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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