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盲目
晌午時分,蘇幕白打開門以後愣住了,隨即身後升起一陣殺氣,「你是誰?」
只見面前一人,懷中抱著一大堆綠色紅色植物,手上穿著好幾串肉,瑩白如玉的臉從綠葉中透出來,帶著走路走長了的紅暈面色,難得地哼哧哼哧地喘著氣,「是我。」然後手一松。
「祖宗!」蘇幕白一叫,伸手便要去抱,卻來不及,只是把一個冷眸女子抱了來。周圍那些雞蛋肉蘿蔔白菜混成一地,還有一條魚撲騰撲騰地跳著。他尷尬地挑了挑眉。
卻只見西子沒有發作。然後突然間他才意識到,她是,她這是去買菜了?
「叫誰呢。」女子拂了拂袖子,不看他,然後徑直去看他架子上的書,對著燭火看了起來,然後揚起一抹笑容。
西子覺得自己過這樣的生活,其實也過得很成功。
就連方才在街上想買些東西,居然一文錢都沒有花到。
她走在路上,見東西太貴,歪著頭想了想怎麼能再弄到一些銀子,就只見有人遞來一張紙上要她簽字,她就簽咯。於是陸陸續續簽了很多紙。
想到這裡,她把隨手扣下的一張紙拿了出來,那張紙上沒有字,只有一個圓形的圖案,裡面是一隻灰狼,畫得還相當好看,「你說這灰狼剪下來貼到屋檐上好看嗎?」
看到這張紙的時候,蘇幕白差點噴出一口心血,「這個你從哪裡拿到的?」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這是東陵司徒家的家輝。說是在為少主人為了挑選第七房妾室,廣發靈貼,只要被這畫著灰狼的靈貼找到,就粘上了司徒家的味道,選妾室那天會十分客氣地被請到東陵城。
「街上人給的啊。」西子依然在欣賞那狼的獠牙,鋥亮鋒利,用來做兵器再好不過了。
「他們可說了這是用來幹什麼的?」
「不知道,」西子想了想,「許是看我長得漂亮,要我的字跡為念想。」
蘇幕白的嘴角抽了幾抽。西子這才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這紙難道有什麼別的用途?」
「這是東陵城大戶選妻房妾室的東西。」蘇幕白淡淡道。
她依舊看書,聽到這一聲,「你是說選老婆?!」
「嗯。」蘇幕白坦然地嗯了一聲。東陵城選妻妾的風俗十分彪悍,看中了的女子當街就可以把人家牽走。司徒家是東陵城的大家族,以馴養妖獸揚名,雖然他對付司徒傅這個草包沒有任何難度,但是他背後的勢力憑他的一己之力是絕對不行的。
「那你有辦法消除了這個味道嗎?」西子聞了聞自己袖口,剛剛聽到蘇幕白這麼一說,確實自己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味道,像是麝香卻也不完全是。皺了皺鼻子表示討厭。
「沒有,不過,」蘇幕白突然紅了臉,咳了一聲。
「不過什麼?」
「在他找到你之前和另外一個更強的人成親就不會被邀過去了。」
沒想到的是西子只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那司徒傅行事粗鄙,容貌醜陋。」
「嗯。」
「他花心薄義毫無可取之處。」
「嗯嗯。」
蘇幕白難免有些失望,卻聽到西子再補充了一句,「他們敢?」
後來想想也對,誰敢?索性也換了個話題,看著一地的菜,「今晚吃什麼?」
「隨便,只要有肉。」女子一笑,握緊了手中的一個巴掌大的一個八卦羅盤,這個是在搬出來之前在義莊里拿出來的。一個小小的義莊,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她輕輕在上頭撥了撥,羅盤就發出了幾聲悅耳又熟悉的聲音,一年前在霜降塔的大火里她聽到的聲音。西子笑得更加燦爛了,「幕白,等會我配好了葯,回義莊一趟。」
「你去那兒做什麼?」蘇幕白的手猛地也收了收,眼神就如同方才畫上的狼一般鋒利。
「唔,」西子拿起手中另一個瓷瓶,「送點葯過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還有些東西沒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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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樓厲洗乾淨手,他今天穿的是銀色的料子,硬質蓬鬆,襯得他越發地消瘦了。
「爺。」女子站在門口,笑得乖巧。
「來啦?」他轉過身去,也是微微一笑,笑容雖然說不上寵溺,但是比起對其它女人完全沒有表情,那也是證明她在男子心中的地位好得太多了,「最近周圍三郡沒有什麼大動靜,多虧了你哥哥在那兒周旋,實在是苦了你。」說罷,招招手,叫女子過來。
姜拂曉移步上前,被他攬進懷裡,跪在床邊被眼睛微微有些濕潤,「都是拂曉應該做的,爺可得快些好起來,整個千禧朝還……」
那半句「指望著您呢」還沒出來,見南樓厲捧起她的臉,似乎在欣賞著一件稀世珍寶,眼神熱切,「你有心了……」
旁人十分自覺地彎起嘴角低下頭,緩緩退了出去。
自從上回中庸之戰姜拂曉在戰場上暈倒了之後,南樓厲似乎對她愈發地好了,這個讓旁人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姜姐姐。」
姜拂曉整理好衣襟剛從南樓厲的房中笑著出來,旁邊一個身量嬌小的姑娘就將她叫住了。那姑娘一身男子打扮,看上去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五官嬌小,典型的南方小美人。這正是南樓厲新納的妾室,名叫司瓊。南樓厲納了她為妾,說是特別喜歡她的男裝打扮。嬌俏英氣,不輸男兒。
姜拂曉跟在南樓厲身邊三年,沒名沒分,卻因為這司瓊是唯一一個南樓厲身邊有名分的人,看她十分不順眼。「怎麼?有什麼事?」
司瓊年紀不大,身上還帶著小孩的膽怯之意,一雙眼睛圓圓,環顧左右,示意她過來。
姜拂曉雖然厭惡,但是怕真的有要事,便還是隨她往後走了。
花園一角,司瓊看了看周圍沒人,一把握住姜拂曉的雙手,聲音都在顫抖,「姐姐,救我。」
「什麼事?」姜拂曉皺眉道。
「最近妹妹老是做噩夢,夢裡都是一年前的事,那女人被我們拔光指甲,渾身插滿刀子,可是還死不了!!我就想,指不定那人沒死,要找我們報仇呢?而且」
「啪――」地一聲,一個巴掌瞬間印在了司瓊的臉上,姜拂曉溫婉動人的臉上依然沒有太大的變化,就像在教訓自家的貓貓狗狗一般隨意,「你是害怕大家都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是嗎?」
司瓊平日也是養尊處優的,被這麼一打,一肚子嫉恨火氣全都要猛地噴出來,可她也是個有腦子的,姜拂曉現在正受寵,還不是得罪的時候,只能咬著牙落淚道,「姐姐……我不是……」
「怎麼?」姜拂曉似乎好笑道,「做了壞事,怕報應?怕什麼報應啊妹妹?她那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也配跟我斗?算是享了那麼久的福,也應該去死了。」
司瓊看著姜拂曉眼中的厲色,只覺得吃不準哪天這女人可是要對自己動手了……
「司瓊,我再教你一件事,」姜拂曉笑,緩緩摸著司瓊臉上的巴掌印,「倘若哪一天殺的人再活過來了,那麼,再殺她一遍。」
司瓊聽到這裡,微微地抖了抖,「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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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十幾米開外的藥鋪中。
西子躺在一方柔軟的美人榻上,嘴裡含著一顆葡萄,一頁一頁地翻著手中的書,看了一會之後看著屋頂嘆了一口氣。
「可找到了?」蘇幕白進了房間,西子只覺得他過之處,就是一抹清涼,不由得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
「早著呢。」看著這本春宮記事,西子只覺得腦仁有些疼,這十幾本書左看右看都沒什麼特別不一樣的地方。全是些男女交.歡的場面,由於看得太多最近做夢也算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擾亂心神。想到這裡,西子把書合上,面上有些羞赧之色。兩隻冰涼的手就在她的太陽穴上按了起來。
咦?西子睜開眼,「你哪兒來的冰塊?」
「崔七娘帶過來的,這樣可好些了?」
「唔……恩。」西子只覺得很舒服,緩緩閉上眼睛。她的一生當中,許多人跟她說過無事獻殷勤者非奸即盜,她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印無荒除外,蘇幕白除外。於是不一會的功夫,就睡著了。
她是被一陣劇烈地敲門和哭喊聲吵醒的。
聽聲音,是前些日子她治好的一個病人,叫什麼春花。剛一打開門,一個人噗地一聲跌進來,兩隻手在她的裙擺處死死攥著,血跡斑斑。
陳春花手中似乎拿著什麼血淋淋的東西,閉著的眼睛下血流了滿臉,「西子大夫!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啥要害我啊!」
西子這一次卻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了,直到蘇幕白聞聲趕來擋在她身前她才明白過來。有人挖了陳春花的眼睛,再跟她說,這一雙眼珠子是西子大夫要的診金!
這方式手段,無論如何,都像是某一個人的手筆。西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前方。
門外聚集了很多人。
「大家稍安勿躁,我擔保西子大夫不是這樣的人,這件事情,一定會給大家一個說法。」
「你?你擔保?你擔保有什麼用?那女的是你的人,你當然護著她!」
「就是!」另一人附和,「長得跟妖精似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紅顏禍水,蛇蠍心腸!」
「……」這次連平日里和蘇幕白熟識的人也不為他講話了,「小白!你莫要糊塗!這女人心術不正……」
「夠了――」蘇幕白突然一喝,再也沒有剛剛和善的神情,眾人也噤聲,沒有人看過蘇幕白髮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一副閻羅神情,卻沒有人敢再多說一句話。狹長的眼睛上挑,「各位,現在吵吵嚷嚷也沒有半點意義,我在此給大家承諾,一個月之內找到真正的兇手,並且治好陳春花的眼睛。」
人群中突然一陣唏噓。看見蘇幕白身後的西子突然間落起淚來,又見平日善良和善的蘇幕白如此篤定,便慢慢散了去。
酒館上方的窗戶處,姜拂曉嗤笑道,「治得了百病?我倒要看看一個人眼珠子都沒了,你還治不治得好。」
「夏青。」
「奴婢在。」
「你去跟爺說,就說,我遇到了一個故人。」
夏青剛剛一直在看窗外,自然知道那故人是誰,眉頭皺了起來,「姑娘,那不是……」
「恩?你認出來了?」
「是,姑娘,你這樣做恐怕不妥。」
「妥與不妥哪兒是你說的算的?」姜拂曉一笑,似乎心情很好,「殺人誅心,不懂?」
夏青往外一看,只見那藥鋪外頭長身玉立的人,明明是白天卻像披了一層月光的漂亮男子,晗首道,「是。奴婢懂了。」